日 本 纪 行(二)
2015-11-18邱华栋
◎邱华栋
日 本 纪 行(二)
◎邱华栋
梅舍公园
在一家酒店吃过一顿非常地道的西餐,我们在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赶到了梅舍公园,去拜访香道直心流的几位女士,观看她们的香道表演。
下午的天光有些阴郁,这个季节是东京多雨的季节,所以很难经常看见晴天。甚至有时候,还有丝丝的小雨落下来。
梅舍公园是一个隐身在城市中的小园林,一进去,就可以看见几棵开放得十分茂盛的梅树,一派繁荣富贵的景象。过去我没有见过开放得这么密集的梅花,它是什么品种呢?沿着石砌的小道往里面走,完全是私家园林的景色。
在一片绿树掩映中,有一排被一个很小的池塘环绕的木屋,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庭院秀美,带有禅意。而香道直心流的香道家、师范高桥典子女士,带领着其他四位女香道家,穿着华丽的和服,正在笑容可掬地迎候着我们。
2003年冬天的时候,我在北京已经见过这几位香道艺术家,那一次是她们去北京和南京进行香道文化交流,在北京市政协礼堂的一次香道表演会上。香道,和日本的茶道、花道一样,都是贵族阶层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把日常生活上升到了“道”,也就是有规则的、含有表演特点的一种艺术的方法。香道,是过去日本上层贵族社会,为了让和服充满了香味,需要把和服用特制的架子架起来,然后焚香熏染衣服。这个过程后来被规则化、艺术化、仪式化之后,就形成了今天的香道。
香道也分流派,直心流就是日本当代香道流派中,影响比较大的一种。香道因为它的普及性不如茶道和花道,所以并不是一种特别大众的艺术,而且,很多中国人包括我,过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在当代日本,妇女在结婚之后,仍旧是大部分不工作,安心持家养育孩子,所以,闲暇时光就用来学习花道、茶道和香道了——这是这些艺术之道今天在日本仍旧发达的现实因素。
再次见面,确实有一种别样的惊喜。我们满怀着重逢的喜悦,在内屋一间铺了席子的会客室里盘腿坐了下来。寒暄过后,高桥典子女士带领其他几位女香道艺术家,开始了比较繁复的香道表演。
这个过程需要持续一个小时,有焚香、闻香、听香等等。而且,这还是已经简化了的。最后,当香道表演到达尾声的时候,高潮也同时来了:香道艺术家刚才使用了四种不同的香片,每种香片都有一种颜色的纸条作为代表,根据刚才焚香的顺序,要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就是按照闻过的香片燃烧时的气味,用手中的彩色纸片,依次排列出来顺序,猜中了的,有奖励。
这完全是闻香识香的事情,我们几个人大都没有猜对,尽管我上次在北京已经玩过这个游戏了。不过,为了安慰我,我还是得到了高桥女士给我的一个香包。
离开梅舍公园的时候,我们真是有些依依不舍,几位温和美丽的香道艺术家,在木屋的门前目送我们,一直到快要消失,还在向我们招手——她们送朋友,是要送到眼睛看不见朋友了为止的。
我学过两年的日语在复活——萨扬娜拉!
东京银座
我出现在东京银座街头的时候是一个傍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天光,街灯还没有亮。但是,那些耀眼的广告牌已经在闪烁了。这完全是一个符号化的世界,到处都是商品的代码在闪亮,在吸引着你的眼球。
银座果然名不虚传,依旧人流如织。虽然因为最近十年来,日本经济不景气,银座的地位、影响和景观多少有些变化,但是,它的鲜亮和流动,华丽和时尚,仍旧是东京的一个标准风景。
在人流匆匆的银座街道上,我有些迷失了。不久前在北京我刚刚看过一部美国影片《迷失在东京》,现在,我也快要迷失了。我看不见其他几个同伴,我茫然地被商品的颜色和亮度所吸引。我不得不去观看那些东西,那些陈列在商场里面的东西,它们似乎都在发出呼喊,都在放射着磁力。但是,我看见我正位于银座四目丁的十字路口,和光商店顶上有一个钟塔,旁边是三越百货,我又找到方向感了。
银座,这个名字来源于日本江户幕府时期,因为当时的这里是幕府的一个银币的铸造发行所。虽然到了明治时期,银座的功能被废止了,但是这个鲜亮的名字却留了下来,被用来称呼大城市的商业繁华区。在日本,很多城市的繁华商业区,都叫银座。而现在,北京、上海这些地方,也出现了以银座为名字的商业设施。
银座的街道狭窄,主要的繁华地段大约只有一两公里,但是集中了几百家著名的百货公司。这里的东西大都是高档货,是日本八十年代泡沫经济时代,那些有钱人最喜欢消费的地方,是著名的和巨大的销金窟,日本是世界上钻石第二大消费国,那么,有多少钻石在今天晚上的银座闪亮?
而且,我似乎还看见了日本最大的平面媒体《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的报社大楼,隐现于霓虹灯闪烁的某个瞬间。
现在天色黑了,到处都是人,人们下班了,他们从地铁里涌现出来,在银座的商场、酒吧、舞厅、夜总会流连。
我在发现银座的细节,我看见了很多商店都有一种向顾客招手的瓷猫,这种猫叫“招手猫”,是好运的象征。我还看见了几个百货商场屋顶上似乎供奉着一个神龛,问了日本朋友,他告诉我,那个神龛里面供奉着“稻荷神”,这是日本商人喜欢的一个神明,和我们的财神是不是多少有些相像?
歌舞伎座
穿越银座熙熙攘攘的大街,我们几个人在一家歌舞伎座剧院门前会合了。这是一家上演歌舞伎的东京最有名的剧院。而银座那些商场的东西确实太贵了,我们逛了半天,都没有买什么东西。
这家剧院,显然是专门用来演出歌舞伎的。剧院的装饰以红色为基调。门口还有一些等退票的,据说有的还是为了等戏开演之后买那种票价便宜的站票的——看来歌舞伎的发烧友是比较发烧。
歌舞伎,其实就是日本传统形式的戏剧,大约诞生于1600年江户时代之后,在能乐、狂言这些日本戏剧和喜剧的基础上,发展完备起来的。创始人据说还是一个女人,名字叫阿国,她组织了一个夫妻剧团,在舞台上同时表演舞蹈和音乐伴唱,来讲述一个故事。一百年后,歌舞伎已经发展成了六个以一些杰出的歌舞伎演员为代表的派别,很像我们京剧的马派、程派、梅派等等,直到现在,这些歌舞伎的流派还存在着。歌舞伎的发展,据说也曾经间接受到过中国早期戏剧的影响,南北朝和唐朝的很多戏剧,都传到了日本,成为日本早期戏剧的组成部分了。
歌舞伎的主要演员一般都是男人,男人来扮演女人,和我们的京剧旦角一样。每个成名的演员都有自己拿手的剧种,也有自己铁杆的戏迷。
我们到达的时候,刚好已经演完了一场歌舞伎戏《忠臣藏》,我们没有赶上,就先到了餐厅。这个时候,很多观众也来到餐厅,每个订餐的观众,都找到了他们自己的桌子——桌子上有名牌,一目了然。我们也找到了定的座位,开始吃一种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深色漆器盒子里的定食——一种已经给你搭配好饭、菜、汤的“快餐”,这是一顿很好吃的鳗鱼饭。
吃完饭,我们进去,先看了一出歌舞伎《达陀》。灯光渐渐地暗了下来。一个和尚在做法事。忽然,一阵烟雾过去,从戏台一侧的地板下面,升起来一个长袖捂面的女鬼。女鬼一亮相,很多观众在鼓掌,显然,这是一个名演员。这个戏并不长,说的是一个死去的青衣女鬼,纠缠做法事的和尚,希望重新再生的故事。最后,舞台上的和尚越来越多,他们抵制住了女鬼的纠缠,一起在跳着威武的动作。
看完了这出很短的歌舞伎戏,短暂地休息了一下。然后,很快,第二个戏《义经千本胜》就开演了。因为不懂台词,只能够猜测大致的剧情。这个戏没有了歌舞,看来,更像是一个话剧,没有舞蹈动作,没有伴唱,只是在讲述日本某个历史时期,一个古老的恩仇和悲欢的故事。观众们不时地在一些段落衔接的地方鼓掌,但是他们除了掌声,不发会出任何别的声音。
看歌舞伎戏的感觉,很像在北京看京剧。我确实没有想到传统的东西、传统的文化,在日本被保护得这么好。接下来的日子这种感觉还要更强烈一些。现在,北京的京剧市场越来越活跃了。不过,好像也没有活跃到东京歌舞伎受欢迎的程度——我看到了很多年轻人,也在座位上,而京剧,现在的年轻人看的很少。
我们重新来到了大街上,又下雨了,银光闪闪的银座被掩映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不清了。
四十七武士:忠臣藏
在银座没有赶上看歌舞伎戏《忠臣藏》,我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对这个故事我很熟悉,我觉得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了解和理解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典型案例。所有的日本人,甚至包括一些儿童,都熟悉这个忠臣藏的故事。现在,四十七个武士的墓地,已经长期成为人们拜谒的圣地了。
我曾经看过两个版本的《忠臣藏》的电影,最近的一个,是著名导演市川昆执导的,深受中国人喜爱的高仓健,在电影里扮演复仇武士的首领大石。这部片子拍得从容不迫而又惊心动魄。这出讲述复仇的戏,在二战之后美国人占领日本期间,根本就不许上演,因为它有报仇的情节。
确实,忠臣藏这个故事,是日本一个有原型意义的故事范例,它不断地被拍成电影、改编成歌舞伎等各种艺术表现形式,透过忠臣藏的故事,一定程度上你可以理解构成日本今天的精神,也就是大和魂的一些内容。
这是一个武士为主人复仇,最后忠义双全的故事。1703年,正是江户的德川幕府时期,幕府当时任命两个大名来主持各地大名觐见幕府将军的仪式,其中一个是浅野侯,他不熟悉仪式需要注意的事项,而自己手下武士家臣的首领大石熟悉这些规程,可是碰巧大石不在身边。
于是,浅野侯不得不向在幕府的中枢机构担任要职的吉良侯请教。由于浅野没有按照潜规则向吉良侯行贿,结果,吉良故意让浅野侯穿上了根本不符合仪式规矩的衣服,在主持仪式的时候丢了丑,浅野觉得遭到了侮辱,于是,他当场拔剑刺伤了吉良。
他的刺杀行为有合理性。但是,尽管他按照武士之德,刺伤侮辱陷害了他的吉良侯,可是在幕府将军大殿上拔剑,又是对政府的不忠行为,于是,为了履行臣下必须要向幕府尽忠的义务,他需要切腹谢罪。于是,浅野侯回到封地,等候家臣大石回来,在和大石话别之后,在一种果敢与深情的眷恋中,浅野切腹自杀。
浅野侯切腹之后,封地被没收,所有的家臣武士们,包括聪明果敢的大石,立即成了没有主人的浪人。这些浪人一共有三百多人。
首领大石决定复仇,于是,在进行了一次对主人忠义的小小测试之后,他明白,自己一共有四十六个同伴,可以一起实施计划了。其他的人都是不能完全可信的。他遣散了其他的浪人,开始和四十六个武士一起,精心准备着刺杀吉良,为自己的主人浅野侯尽忠报仇的计划。
准备的过程十分漫长和缓慢。一开始,他们放出来烟幕弹,使吉良的耳目了解到他们已经作鸟兽散了,而且武士们大都变得颓废和放荡,一蹶不振了。然后,他们用各种方式来麻痹对手,使对手放松警惕。
终于,几个月之后,在十二月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大石实施了他的计划:他带领着四十六个武士,包围并且冲进了吉良保护严密的住所,和吉良的家臣武士展开了激战。这个交锋和战斗的过程相当惨烈和激动人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然后,大石手刃吉良,把吉良的头供奉在了浅野的墓地前,为自己的主人报了仇,洗刷了主人被侮辱的名分。
武士们的义举,把整个江户给震撼了。但是,尽管所有的百姓和很多贵族、大名都对大石和他的四十六个武士们对主人的情义的抱恩行动,表示了巨大的赞赏,可是,为了向幕府表示“忠”,显示武士们没有犯叛国罪,幕府反复思考,决定四十七个武士必须要用切腹自杀,来显示对幕府政府的“尽忠”。
于是,四十七个武士没有犹豫,因为他们已经报仇雪恨了,全部欣然切腹自杀,就这样,他们忠义两全了。
通过四十七个武士,也就是忠臣藏的故事,我知道了在日本人的精神中,“忠”和“义”一直是最主要的内核,而且,必须要忠义两全,才显得生命完美无瑕。
东京的小酒馆
晚上,和靳飞、祝勇一起到王子酒店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喝酒。已经是十多点钟,小雨正在变成中雨,但是一条街上,很多小酒馆的招牌都在闪亮,而且里面的人都很多。我们要了一些小菜,开始喝啤酒了。
日本人信奉的神道教上有个说法,就是日本人的神非常喜欢从酒这样的液体中获得安慰。既然神都这样,那么人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日本可以说是酒鬼的天堂,因为男人在工作之余,喝酒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好几天的晚上,在东京不同的小酒馆喝酒,我都看到,那些刚刚从公司里加班完毕,乘坐地铁出来的男人们,他们首先不回家,而是急匆匆来到这些酒馆,开始喝酒了。他们一般先喝啤酒,等到喝得脸红了,接着喝起了米酒。一开始是低度的米酒,很快,高度米酒——烧酒,上来了。于是,喝着喝着,醉鬼就诞生了,他们的嗓门高起来了,脏话也可以说了,动作也多起来了。他们可以跳舞,可以撒野,可以干一些他们需要发泄情绪的事情,而快活地体会醉酒的状态。
我的朋友告诉我,日本人对醉鬼们是十分宽容的,他们在喝醉了之后,怎么胡闹和撒酒疯,都是可以原谅的,而且,他们也不必要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会对自己头一天的酒后撒野愧疚。可能日本是世界上最适合酒鬼们呆的地方,不过,喝酒的价钱可能也是最贵的了。
我们发现,这个小酒馆的几个侍应生都是中国人,问起来,有北京人、福建人。两个北京小伙子,显然像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的学生,那个很清秀的福建女孩,就不好说了。我们和福建女孩逗了几句,发现她很快不见了。中年女店主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几个中国人,她看来很警惕,把女孩调到别处了。
日本人在很多酒馆喝酒不用付现钱的,往往每个月底,酒馆会把他们喝酒的账单交到他们所在的公司去,由公司结账。当然,也有公司经营不善,无法结账的。我听说,很多工作辛苦的日本人,在这样的小酒馆里,往往都有一个“相好”,其实不是那种真正的男女相好,就是一个比较愿意倾听这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诉说生活中苦恼的女侍应生。往往这个时候,男人完全地剥掉了平时的面具,可以向别人、向一个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袒露心扉了,他最后也获得了心灵的慰藉与平静。
明治神宫
明治神宫,是为了祭祀明治天皇和昭宪皇太后而设立的神社,建立于1920年。我穿越了太田纪念美术馆门前的空地,沿着一条和皇宫门口一样的砂石路,向明治神宫走去。这样大豆般大小的砂石,在脚下沙沙作响,路两边是我很少见到的、甚至接近一百米高的大树。
这条路是“之”字形,在拐弯向神社方向的拐角,有着一幅白色的招牌,上面据说写着天皇和皇后两个人做的祈福和歌。附近种植有十万棵树木,都是捐献来的,形成了神社十分凝重幽静的氛围。
明治神宫是东京五个最主要的神社之一,其他的四个是日枝神社、靖国神社、大国魂神社和东京大神宫。在日本,好像遍地都是神社,据说,全国有接近一百万个神社,一千万的神道教信众。为什么日本会有这么多神社?因为,日本是一个神道教的国家,神道教是一种万物有灵的比较复杂的和佛教、儒教文化相混合,产生的一种日本本土宗教,她形成于公元七世纪以后的奈良时期。
神道教的一个基本理念,就是任何死去的人,只要是后人觉得他可以升格为神的,都可以进入神社。日本人相信,无论是森林还是沼泽,无论是火山还是草木,都有神灵与人共居,所以,现在日本的各种节庆,都可以看到他们崇拜一些具体的器物的符号。在明治神宫,经常有各种祭祀和宗教活动,普通人在这里,可以举行新生儿命名仪式、学业毕业仪式、成人宣示仪式、结婚典礼、结婚纪念日、除厄仪式等等,和日常日本人的生活紧密相连。
明治神宫十分肃穆,我们进入到它的院子之前,需要在门口的一个别致的洗手池,自己舀水洗手,因为神道教要求洁净的身体与心灵。进了院子,首先看见有几十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公司职员打扮的青年人,面向神宫深处,列队等待着某种仪式的举行。据说这些年轻人是一家大公司新近录用的工作人员,看来,他们来到明治神宫举行仪式,是要在这里获得某种团队精神的凝聚的。
神道教很独特的地方,就是她没有正式的教义、经书和确切的历史,她已经变成了一种大众化和仪式化的非常贴近普通人的日常宗教。
明治天皇可以说是日本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因为日本今天获得的一切成就,都和他大有关系。我常常想,要是我们在清朝末年的时候,产生这样一位人物就好了。当时的德川幕府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武士阶层动摇,1867年,年轻的明治天皇即位,宣布江户的德川幕府还政于朝,1868年他由京都迁到江户,并且改名江户为东京,由此,拉开了明治维新的帷幕。
他首先就废除了幕府的封建制度,建立了君主立宪的国家,从宗教、教育、政体、军事、经济、土地制度各个方面,进行非常大胆的全面改革,全面对外——具体说就是对西方发达国家开放。明治天皇的改革,从此使日本走上了资本主义的富强之路。最近一部美国影片《最后的武士》,说的就是明治维新时代,武士阶层解体的悲壮故事。明治天皇也一改傀儡的历史地位,成为日本历史上真正掌握了最高权力的天皇。就是这个明治天皇,从1868年开始,持之以恒地进行了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使日本成为了一个依靠宪法治国的统一的君主立宪国家。
不过,明治维新的改革不可避免地形成垄断资本主义,这种追求最大利润的经济势力逐渐控制了日本政权,也影响了明治天皇的思想,明治天皇开始对外扩张了。日本不再认为中国是自己的老师,而是衰弱的老人,1894年,中日之间爆发了甲午战争,1904年发动日俄战争,1910年吞并了朝鲜,日本开始全面地在亚洲崛起和称霸了。特别是对日俄战争的看法,日本人认为是亚洲黄种人第一次打败了欧洲白种人,到今天还经常纪念与谈论。而对甲午战争和吞并朝鲜的战争,日本人觉得由于是亚洲内部战争,打胜了,虽然也很高兴,现在很敏感,他们不太提及了。
我觉得,中国和日本的差距拉开,恰恰就是明治天皇时代的统治这么些年。在日本,我常常感觉到,日本确实深受中国古文化的影响,在京都和奈良,这样的感觉特别强烈。而我们丢掉的东西,那些古代文化的精华,都被日本保存和发扬得很好,并且使之成为了日本文化的组成部分。但是,在近代,中国就迫切地需要向日本学习了,确实受惠于明治维新以来的近代文化。而且,在当代,我们要向日本学习的地方还非常多,我们研究日本和了解日本,其实一点也不深广和透彻。中国必须要认真地了解日本。
我看见,在院子一侧的一棵很大的树上,绑了很多写着人名的木牌,据说可以带来好运。在那些写了一些诸如“高考成功”之类的愿望的木牌上,我看到了很多华人游客的名字。忽然,有一排神道士,穿着肃穆的、白色的平安朝时代的服装,从神社一侧的回廊,向里面走去。中间有一个年轻的女神道士,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
仪式即将开始了。
我知道,神道教就是这样,通过各种季节性的节日和人民的日常生活与和民族主义紧密联系,进入到了每一个寻常日本人的心灵深处,加深了他们的祖先崇拜和族群认同意识,影响着他们的日常行为和对世界的基本看法。
邱华栋,1969年生于新疆。当代小说家、诗人、评论家。曾为《青年文学》杂志执行主编,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夏天的禁忌》《夜晚的诺言》《白昼的躁动》《正午的供词》《花儿花》《骑飞鱼的人》《单筒望远镜》《教授》,中短篇小说集《黑暗河流上的闪光》《把我捆住》,散文集《绝色喀纳斯》,书评集《和大师一起生活》,建筑评论集《城市漫步》,诗集《花朵与岩石》等七十多种。多部作品被译成法文、德文、日文、韩文、英文、越南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