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边的仙境
2015-11-18毛眉
毛眉
我们身边的仙境
毛眉
一
把风光凌厉的独库公路走到头,就驶进了巴音布鲁克镇。
一条小街,耸立着两排路灯。
四下里张望,找不到一棵树。作为一个旅行者,每到一处,我都把行道树当做土著,去了解,去亲近。
怎么会没有树呢?我怅然若失,就像寻找爱人的身影,却一再失望。
忽然明白,因为海拔,在这个海拔上,巴音布鲁克的草只能长到二十厘米高,树之不存,在所难免。就如我曾在走内蒙时写到过的:“所谓草原,就是一片无树平原。”
是的,海拔的缘故,风的缘故。
小镇上,移动、联通的门市,超市、饭馆与山外县城没什么两样,只是少见了蔬菜瓜果,要靠外部运输,所以饭店里的菜价不算便宜。
旅游发展起来的巴音布鲁克,路边楼房多是宾馆,而巴音布鲁克宾馆门前,全停着以0开头的越野车,一看就是政府接待宾馆。这些旅馆,只能在六至九月份营业百十天。你可以想象小镇的冬眠、冬闲、冬冥。
路边一排蒙古包式建筑,是马术俱乐部宾馆,以建筑为水泥蒙古包取代传统蒙古包为例,旅游产业已经渐渐代替了它的传统牧业。但我忧愁地想,这里是怎样维护生态的?
城镇化像一张摊开的饼,在生态脆弱如草都长不高的地方,真希望能最大限度地节约用地,谨慎对待每一个建筑,像西欧国家那样,做到小巧而精粹,尽量少占一寸草地。但,这显然
不是贪大求全的“现代化”建设的底蕴。
镇子上,那些飞车而过的青壮年牧民,个个宽衣厚帽、肤色黝黑,与走动在街头、就食于餐馆、个个穿着冲锋衣的观光客形成鲜明的地域对照。
一进宾馆,服务员居然穿着羽绒服,我心说不好。朋友提醒过多带衣物,但我总找借口:“现在是暑天啊。”
其实,只要想一想,这里的海拔是气候特殊的源头,山上冰川嶙峋,一切就都可以想象得出了,所谓“旅人不懂常识,犹如鸟儿没有翅膀”,真是活该。
把旅行包一倒而空,拣出最厚的冲锋衣,却发现,被嫌累赘的我去掉了内胆。挨了多少次冻,就是不肯长记性。一说上路,心思就落在远方的鸟上、树上、花朵上、流水上、星星上,偏偏不在实处。
于是我只能在高原的寒气中,裹着被子,凝神窗外的山峰。那大团大团的云朵,谁的旨意也不听,随意地聚拢,又随意地散开,刚才纠缠在此山头的乌云,不一会儿就逃逸到另一座上,山头间的乌云军团,彼此厮杀着。
我仿佛能听懂云朵用白色进行的演说,只是,每个单词都无法保存,最后,它们各自淡化了厚重的仇恨,融进冰凉的黑夜。
我和山、和云、和透彻的大气分享了一个傍晚的自由。
落日西沉,继续盯着山顶在夜幕中的曲线,好像我能在夜里,看见一切最秘密的情形……最后,却有着一阵由宇宙空间带给我的欲泪的忧伤。
二
巴音布鲁克镇的清晨,被宾馆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惊醒,一看手机,还只是凌晨四点,那是拍日出的人出发了。
等到天色发亮,是我迫不及待出去呼吸源头的气息,去爬我昨晚凝神的山峰。
在高海拔爬山,才知道什么叫累。但每上一个台阶,到达终点的台阶就少掉一个,直到挣扎登顶,一眼看全无际的草原,这时候,肺还在呼哧呼哧地攫取着氧气。
人应该定期攀登一次高峰,一年一度上去顶礼,与永恒停在一起,在透彻的大气中,呼吸真气,加速血流,恣意吐纳。这其实是一种最好的状态,因为人体机能恰是为这种状态创立的。
山顶,是审美的宝座。
两山之间的草原上,有流向远方的大河。那河道的图案不需要再做修改,曲线美极了。山下那个跑马场,刚刚放出的几匹马,带出一股蒙古旋风,奔跑着各种欲望,互相践踏。人只有在高处,才会看不起一切琐屑的幸福。
诗人说,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写来写去,一直是“生存”两个字,而九曲十八弯,在草原上写下是另外两个字“审美”。
哲人说,审美带有将人从琐碎中解放出来,它让人拥有自由,拥有无限的力量……
山顶,有一座彩旗环绕、石头堆砌的敖包,像一座教堂。
都说天下胜景僧占多,与其在一座山头上建起金碧辉煌的教堂、庙宇、道观、佛像,不如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石头砌成,原始、古朴,与宇宙的内里物质一脉相通,节省多少民力、民脂、民膏。
哲学家说,宗教是灵魂的牧场。这个含义,正适合蒙古人的宗教。
每个到达山顶的人,将随手拾到的石头、棍棒、树枝、骨头、或是带有祈祷文的头巾置于其上,以此乞灵。
飘动的经幡,像千万只手,在撷取你的信仰。
人,真的需要为自己建立起一个意义体,然后,把自己的生命意义投射其上,以获取安宁吗?
这里,有属于高处的沉默,我与清澈同在,与氧同在,与高纬度的阳光同在。
有时候会心生疑窦,源头之所以透明,是为了让人看到那天体显示出来的亘古不变的崇高气象吗?
爱因斯坦的名言常被引来摘去:“如果在我的内心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宗教的话,那就是对我们的科学所能够揭示的、这个世界结构的、没有止境的敬仰。”
从山下上来一位哈萨克干部,我停下来与他搭讪。他说:“我从库尔勒来,每次来巴音布鲁克都上一次这座山,一次来嘛,一次上来,十次来嘛,十次上来。”这,是哈萨克语言的张力。
一位老人,吃力地一点点爬着,我在山顶喊:“加把劲!”他上了最后一个台阶,一屁股坐下,等着他喘够了,我上去搭讪。
“本地人?咦,还以为都是外地人才来爬山,你天天爬这座山当健身吗?”
“呵呵,四十年了,第一次爬这座山。”
“为什么偏偏今天要爬山?”
“今天?抽风了呗。我是河北人,文革时投奔我哥来的。这地方最富了,口里一个县也没这个镇子大。我给你说,蒙古人最好了,蒙古人没有要饭的,比汉族人有礼信。原先这里有七十万牲畜,现在人都不放牧了,想吃好的,玩好的。这地方冬天零下五十多度,雪太大,年轻人呆着还行,老人容易得风湿,都搬到和静去了,唉,这地方好是好啊,不养老,不养小……”
道别的时候,我特意在这张脸上捕捉一道机缘的痕迹:为什么,他四十年的第一次抽风,会与我邂逅在山顶?
三
天鹅湖的检票人员清一色穿着军大衣,坐在区间车的第一排。车上我与八面来风满怀拥抱,冻得瑟瑟发抖时,一眼看到地洞里钻出两只土拨鼠来,那探头探脑的神态,顿时让我忘记了寒冷。这些草原小精灵,又叫旱獭,是松鼠科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它们陆生、穴居、草食、冬眠。随即,我看见了沿途紫色的小花,开得成行成列,便不解地问区间车司机:“这些小花是种的还是野生的?”
穿着大袄、缩着脖子的蒙古汉子反问一句:“谁去种它?”
沿栈道到达观景台,所有的三脚架、单反机,长枪短炮都集中在这了。显然,这是众人的角度,不是我的角度。
但天鹅湖在望。
天鹅湖不是湖,也不是泊,是无边的水草沼泽。
每年六月始,被蒙古族视为“贞洁之鸟”、“美丽的天使”、“吉祥的象征”的天鹅,集聚于此,开始孵育,日翔于蓝天,夜嬉于湖沼。
我在源头,从满是银色冰川的高度,目测了草原与尘世的宽度,目睹了造化,在隆升之间,升为天山,降为盆地。
每一座山的身躯都会是一个地区的骨骼,新疆的骨骼是天山。
源头上本没有任何绿色,一旦融化,却生发出五颜六色的绿洲,浇出大片的抒情草甸,多少物种编队而来,这,就是新疆在两个极端之间的辩证法。真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冰川,像一只硬骨头的、青筋暴露的手,坚定地攥着所有内陆河细细的发源,然后,一松手,无数条河,四散而去。其中一条,就是开都河,它是新疆众多内陆河中的一条。
开都河源流之水并不大,任何水的源头都是涓涓的细流,一路走来,流经和静、和硕、焉耆、博湖,有了巴音郭楞河等十二条支流的汇入。开都河属于雪冰融水和雨水混合补给的河流,于是潺潺溪流变得浩浩渺渺。现在,那曾被称为冰川的,叫作了河流,流进巴音布鲁克,那卑湿的草原。开都河就是《西游记》里
的通天河。
我知道天山是多条河流的发源地,但我不知道开都河发源于巴音布鲁克大草原。这,刷新了我的概念——源头不是山,而是草?
开都河的奇特在于,全长五百多公里,有一千多处弯道,而最著名的九曲十八湾,是草原上平缓流过的一条蔚蓝色的河,动与静完美搭配,那一弯弯不规则的曲线,那一层套一层的淡紫青蓝,是任何美学都插不下手的。
在电影《悲情布鲁克》里,当蜿蜒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出现时,全场一阵惊叹。我就想,那个有弯曲大河的草原在哪里?有一天我要去到那个遥远的地方。
从第一次看到它U型弯道的照片,开都河就一直是我心里潜伏的亮点,暗暗揣摩造物的道理,把河流的图片拿给妈妈看:“这条河为什么要这样流?”
妈妈和我一样停顿片刻,悲悯地说:“还能为什么,为了多流一些里程,多浇灌一些生命吧。”
我笑了:“好像这河是你造的一样。”
“那你说,它为什么这么流?”
这次,恰在“西部豪情”的摄影作品里,又看到开都河流进夕阳的远景照片。凝神时,接到一个电话,我问:“去哪里?巴音布鲁克?能看到那条大河吗?”
“你是说九曲十八弯吧?巴音布鲁克就等于那条大河呀!”
真是机缘巧合。
仿佛是草原上的一道生态循环:那个刚刚看到的笨头笨脑的土拔鼠,变成一只灵光的野兔,在我眼前消失,再变成一只苍鹰,盘旋不去,而后又变成一只天鹅,自在地梳理,倏而又变成一只远远的异鸟,引我来到九曲十八弯。
四十多米宽的开都河,在平阔的草原上,率性地横流,恣意地拐弯,有的地方甚至就地掉头,与另一条河流迎头相撞,其间毫无规则,毫无限制,酣畅淋漓。
看到这条河时,曾久久地被生活困住、没有出路的我,会让一条大河,替我舒畅地伸展身姿,伸展思想,伸展所有的委屈……我不愿看到一个人没有出路,也不愿看到一条河流不出去的样子。
人们会问,九曲十八弯,为什么会如此九曲回环,荡气回肠?究竟是因为草原太开阔,开都河才流得这样恣意,还是因为开都河太恣意,草原才不得不腾出这偌大的地方,任它撒野?——真叫一个天地契合。
开都河如银色绸带,落在草原,也称玉带天河。那远处泛着的银光,让我怀疑,也许是结了冰的缘故。
一条大河就这样立场鲜明,绕道而来,过来看我,为了和我站在一起,像一种命定的形式。
说到新疆草原的特点,伊犁大草原水草丰美,那拉提草原芳草萋萋,而巴音布鲁克草原,极为开阔,极为辽远。我有时候觉得,这得益于开都河,把人们的目光在弯弯曲曲中,执意拉向远方……
巴音布鲁克草原,以其广阔的空间,摆下了开都河所有的主流与支流,所有深深浅浅的脉络,大势所趋,开都河的远景,仿佛流进了一道穹顶的天国之门。
此时方知,这是新疆的另一面,溪河蜿蜒的高地草原,那格局,如此柔美。
谁也说不准那九曲和十八弯到底在什么位置。为了避开那些三角架上的长枪短炮,我们请一个十三岁的蒙古族小姑娘当起了马夫和向导,她有一个典型的蒙古族名字,娜仁。在和静县上初二,双语学习让她的普通话很是流利。她家有五匹马,四十多只羊,不算富裕,假期在这里做租马生意。
“梦想?我只坐过一次飞机,想学好英语,
当空姐,我觉得她们好漂亮。”
与其说跟在娜仁的身后,倒不如说是跟在围绕着她的一大团蚊子后面。虽然备了防蚊帽,但沼泽里的蚊子甚至能透过牛仔裤,实施一次次的血腥攻击。我发现,这里的蚊子,黑瞳白仁,会很诡异地斜着眼看人。马也通人意,吭哧吭哧地急于趟过沼泽,唏哩哗啦的泥水四溅而起,将草丛中的蚊虫王国炸了营,一窝一窝,轰然而起。
天鹅湖不是栈道铺就的观景台,而是骑马才能抵达的沼泽深处。越往深里走,芦苇越茂盛,沼泽地越湿润,蚊子越密集。娜仁终于把我们带到了天鹅湖边,水蓝草绿,让我总是担心沼泽陷阱。
娜仁说:“天鹅在藏在沼泽里,我去轰。”
她策马进入深达马腹的沼泽中,见到了几只游出湖面的天鹅,喊道:“天鹅在孵蛋,不肯飞。”
一惊之下,几声扑楞楞,两团白色在芦苇中跃起。
湖面上,两只游走的天鹅,羽毛梳理得整整齐齐、洁白如雪。
蓦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大人物都说,要爱惜羽毛。
沼泽里的天鹅如魅,宁静时,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游动时,如一艘扬帆的小白船,它们白天展翅双飞,夜晚交颈而眠……
一只天鹅,带着她的鲜凉、草香、欢乐,在芦苇里弯腰喝水,扭着脖子,眨着眼睛,在我心里激起一种颤抖,直想把灵魂放进这样一条清冷的河水里,浸浴,冲洗。
天鹅睡姿卓尔不凡,将颈插于翅下,或卧于地面,或单腿立于草丛,或浮于水面;嬉戏时更是经典,像一位着白裙的公主在跳“水上芭蕾”,用脖子的弯度相互抚摩,发出声声鸣叫。天鹅在我们的搅动中警觉起来,在河湾的水面,提起细腿,伸直,和大地保持平行,这时,大片的蓝天正好出现,它快速地游动,仿佛从上流漂来的一朵未开之花。莅临的天鹅,以空白般的白色,在几米的距离内,从湖面腾空,扑向苍茫天宇,它起飞了——“像一个警告,仿佛地球是不安的。”
我在天鹅的眼里,越来越淡,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一个生命连着生命、花与花在风中相拥、天鹅与天鹅相识相亲的世界,只有人类在营造着自己的孤独。
脚下的水,远远地连接天国,开都河,流成一条庄穆的金色地毡。它仿佛在源头的极光中起舞。
终于明白,为什么叫天鹅——它最终的归宿,是以庄严的脚步,一点点踏上金色的地毯,优雅地踱进天堂。
当傍晚连续在光亮、色彩里消退,伴同整个宇宙合唱的是一章天鹅乐章。一切都在以天鹅的声音诉说。天鹅,以“咯咯”的啼声,一句句,穿透所有美好的诗句。
此时听那首《鸿雁》,才觉到,草原歌曲中那种婉转的气声唱法,是在模仿天鹅的叫声,那是一首本源意义上的草原长调。
原来,每种音乐都有自己的出生地,自己的血缘。长调,是因为空间广阔,没有碰壁,直达天边……
那些千年的沼泽静物上,停息着单腿而立的天鹅,被定格在翠绿的湖面。一闪而过的翅膀,刚刚出水的几声鸣叫,无不和灵魂有一种神秘的关联,仿佛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一种反光,我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一种遥远的回声。
在这里,我的人生退出了喧嚣的背景,世界沉静得只供你凝目,而不是攫取。
夕阳,以火焰的姿态,拥抱住整个草原,让人心生慨叹,巴音布鲁克,我们身边的仙境。这个仙境使我想起奥帕尔写下的《我们周围的仙境》,她以自己为精灵,倾听那个恬静的自然世
界里所有生物的声息,它们的欢喜与哀恸。
这个叫娜仁的马背上的小女孩,让我想立刻换一种态度生活,在这里待下来,与周围的仙境一起,度过余生。
但如此惊扰这种白色的精灵,内疚和蚊子都让我呆不下去,策马返回吧。
四
从停车场到池塘,一条木栈道,把我们引到天鹅救助区。脚下的小溪,一眼可以看得穿,几块石头,几条游动的鱼。
天鹅救助站里有十几只行动不便的天鹅,买了包天鹅饲料近距离喂食,天鹅啄一口就要低头喝一口水,绝不会狼吞虎咽,优雅如同皇室成员。
它们来自印度、缅甸、巴基斯坦,甚至远到红海、地中海,在春末夏初冰雪消融时,长途飞到天鹅湖,筑巢、换羽、求偶、生儿育女,入秋后,再携雏南飞……飞圆了一个生态系统。
一个小池塘,收留着受伤的、落单的天鹅,懒懒地游着,有人专门投食。这却让我悲从中来,直想抱起来,把它扔到天上。
天鹅的高贵不是因为它的洁白,而是它的飞翔。天鹅不需要身边的一切,圈舍是否华丽,待遇是否高档,天鹅唯一想的是,飞翔。一个不能飞翔的天鹅,才是真的悲情布鲁克。
当你冲破蚊虫滋扰,从沼泽落荒而逃时,方才知道,天鹅在不堪滋扰中的宁静、淡定、超脱是多么的高贵。
天鹅是人类不能理解的众多事物之一,我极为同情它们。天鹅是我精神世界里无从表达的情感的象征化。这,不仅仅是一种自况。我抄袭不了九曲十八弯的平静,抄袭不了天鹅的高贵。
……
在观景台西望,开都河从平静的草原蜿蜒而来,弯弯曲曲,在夕阳下泛着光芒。拍摄的人们口口相传,农历六月十五日的夕阳照在水面上时,湖心会映出九个太阳,那是后羿射下的九个太阳,落到了巴音布鲁克无际的草原上。
我会为那一刻的绝美,再走独库公路,在夕阳下,看一只天鹅,依次飞过栈桥,飞过沼泽,飞过九个太阳,直至天国。
由于多云,大地上有移动的光影,要拍好照片,只能等待,等待光线移到河流上去。结果,太阳照在水湾上时,我只看到漾起的三个太阳。
天鹅构成的湖面,没有一城喧闹、一市灯影,所有的车音远去,死在静止的落日之下。
落日迅速下沉,几乎只有十秒,一天的颠簸叮扰,只为这个瞬间。
我习惯于把瞬间的美丽,与一生的纷扰分开,无论在山顶,在花丛,在九曲十八弯,习惯于在这种时刻,把口头禅再吟一次——“瞬间,停一停,你可真美啊……”
日落之后,整个昏暗的草原,都被神灵安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