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2015-11-18张文刚
◎张文刚
回头是岸
◎张文刚
偷王之王
小城不大，几条主要的街道横平竖直，很是规范。在城里有一座豪华的酒店，名字叫“岸”，好奇怪的名字。林三对酒店的名字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里的客人。能来这种地方的都是有钱的主。林三是个小偷。
不料，今天真是晦气，他刚一伸手，立刻便被抓了个正着。
林三被押着去见老板。他心里一凉，凶多吉少，能开这种大酒店的绝非等闲之辈，自己的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清瘦的脸上刻着一条条的皱纹，坐在阔大的老板台后面，微眯着两眼，手里不急不缓地团着两只红亮的核桃。林三惊异地发现他的一双手细腻白皙，柔嫩得犹如少女一般。在老板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看起来十几岁的小男孩，正恭恭敬敬地往茶杯里添水。
“你有什么要说吗？”老人开口了。
“我无话可说。要怨就怨自己没有遇到名师，没有学到真本事罢了。要杀要剐，随便。”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林三也豁出去了。
老人笑道：“你觉得真本事应该是什么样子？”
林三想也没想就说：“如果跟闪电一样快地出手，谁也休想抓得住我。”
老人微微一笑，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一个笔筒，他把笔筒缓缓地倾倒，只听哗哗啦啦脆响，倒出来的都是豆子。这些豆子大约有几十粒，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你能不能用十秒钟把这些豆子分开呢？”老人用手一指。
林三看过去，红豆和绿豆混在一起，要把它们分开来真还得费点工夫。林三摇了摇头。突然老人轻喝一声：“看好，起！”老人猛地一掌击在桌面上，那些豆子立刻就蹦了起来，全部飞到了半空中，红的绿的就更分不清了。只见老人那一双白嫩的手在眼前晃了几晃，豆子就一个也瞧不见了。林三赶紧往地上瞅，地上一粒也看不到。
“别找了。”老人吐出一口气，把攥着拳头的两只手向前平伸，然后慢慢舒展开，他左手里攥着的都是红豆，右手里则全是绿豆。老人不但用手接住了豆子，而且还分得清清楚楚。这简直就不是人的手能够做得到的。
“请问您到底是谁？”林三诚惶诚恐。
“早年间在盗界出现了天底下最快的一双手……”老人淡淡地说道。这句话一出口，简直就是晴空响了个霹雳。
“您说的是闪电手！您就是偷王之王？”林三的嘴都不听使唤了。老人不置可否，他端详着这双白皙柔嫩的双手，仿佛陷入了沉思，这双手上不知曾有过怎样的故事？
“你要是愿学，我可以倾囊相授。”老人说道。
天大的好事啊！林三受宠若惊，苦苦央求，表示要拜老人为师。
老人沉下脸：“好吧。你先听我一句话—走上这条道，你就回不了头了，你可想好。”
林三赶紧点头：“不回，不回！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保证一条道跑到黑。”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老人叹了口气，“你过来看看我的腿。”
林三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绕过台子，他一看之下，不禁又懵了。老人根本就没有腿，他只有上半身！
“很奇怪是不是？”老人悠悠地说道，“那时候我自认为天下无敌，唯我独尊，不料有一次还是失了手，被人家打断了腿，给扔到了荒郊野外……等我醒过来，断腿处都生了蛆虫……捡回一条命，我便彻底洗了手。”
林三心有不甘，自顾自地嘟囔着：“那是您跑得慢！前些日子，电视上报道说有个小偷逃跑，百米的距离差点跑进十秒，连监控都只录下了一道白影……嘿嘿……那人就是我。有了您闪电手的功夫再加上我这天生的飞毛腿，肯定会纵横天下。”
老人哦了一声笑道：“再快也是跑不掉的！今天咱们就玩个游戏，你跑我追，看能不能抓到你。”林三狐疑地上上下下看着老人，像看个怪物。
老人哈哈大笑：“当然不是我亲自追。我没腿怎么追你？我叫七点钟来。”
老人身边的小孩立刻应声。林三差点把嘴撇到后脑勺：“我不跟小孩玩，太丢人了。”
七点钟一听恼怒地叫道：“谁是小孩？老子三十多了，比你大。”
老人点了点头。林三打量了一番，果然，七点钟的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莫非七点钟是个袖珍人？跟他比，那也胜之不武啊！林三还在犹豫，老人已把手上的表摘了下来：“挂点彩头才有趣。瑞士名表，十五万，你能不被七点钟追到，表就是你的。”
“要是连我也比不过，还想入行？你干脆回家奶娃当娘儿们算了。”七点钟将了一军。
林三气冲头顶，他一把抓过手表，一拧身，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
浪子回头
来到街上，林三一发力就蹽了起来。林三一口气跑出七八百米，一回头，林三乐了，哪里有七点钟的影子。就那两根小短腿，还不倒腾半天啊！
这块表是真的吗？林三掏出表。
“唉，摔坏了，赔不起。”七点钟笑眯眯地挡在他的身前。他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林三一愣，随即向左虚晃一下，猛地从右侧狂奔出去。这次，林三不敢大意，勾下头，俯下身，拼力跑起来。穿大街，绕小巷……大约半个多钟头，他已经成功地从南大道跑到了北大道。
林三累得气喘吁吁，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口干舌燥。他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这时一瓶矿泉水举到了面前。
林三大喜：“谢……”
话还没说完，他就像见到鬼一样，身子不由就僵住了。还是七点钟！前方正好是公交站牌，下面停着一辆公交车。林三脑瓜里灵光一闪，他飞身就跃上了车。恰好车门关住，车子启动！林三长出一口气，他冲着车外那个小小的身影挥了挥手，看你怎么追？刚才不是没讲不许坐车吗？坐出四站地，林三胸有成竹地下了车。他的脚刚一挨地面，七点钟早就等在了那里了。他笑嘻嘻地对林三说道：“慢点！别崴了脚。还跑不跑？”
当然要跑。林三四下一看，这一带他太熟悉了，都是平房。林三也不搭腔，一哈腰抽身就走，路边就是一条条的小胡同，钻进去就像老鼠进了洞，小胡同又窄又长，还带拐弯的。林三跑了一通，突然身形纵起，脚蹬手扒，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房。
林三心道，你那小个摞上仨也够不着房檐，看你怎么追！
林三翻墙越脊，穿宅过院，最后都把自己给绕迷糊了。林三跳下墙头，拍拍身上的土，腰还没挺直，他又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七点钟！ 但是，林三不会轻易认输。这回，他假装要跑，却突然挥拳扑了过去。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七点钟整趴下，让他站不起来，那样就追不到自己了。七点钟身子一矮，泥鳅般从他肋下滑了过去，同时肘部照着他的腰眼一撞，这一撞劲头还真不小，林三收势不住，当场摔了个嘴啃地。七点钟回身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上，抄过胳膊一拧，林三再也动弹不了了。
林三回到了酒店。他前脚进了门，后脚就瘫倒在地上。他是背着七点钟走回来的。
老人斥责七点钟：“看你把他累的！不能得理不饶人，赶紧扶他起来！”
七点钟扮了个鬼脸：“他这叫自作自受，非得瞎折腾跑那么远。”老半天，林三才缓过劲。
然而老人却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出了门，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你就回一下头。”
林三落寞地走出酒店，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太阳快要落山了，但是余晖还很刺眼，现在还能去哪里呢？林三脚下像拴上了石头，他笨拙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林三不由自主回了一下头，然后他就木在了原地。过了两分钟，但是对林三来讲，不亚于一年。林三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大踏步又走了回去。
老人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早在意料之中，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是您叫我回头，所以我就回了一下头。我看到了酒店的招牌—岸！‘回头是岸’，我今天彻底懂了。”
老人笑了：“你现在就去一楼的人力资源部报到。”
林三热泪盈眶，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是尾声
屋内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人了。
老人轻声喝道：“把我的表拿过来！你想私吞吗？”
七点钟嬉皮笑脸地道：“给我戴两天吧？”
老人一哼：“表上有追踪定位装置，你要是不想让我对你的活动了如指掌的话，那就戴着吧。九点钟，你去把十点钟给我叫来……怎么，还不动劲？又犯懒！”
不料，七点钟拌了个鬼脸说：“嘿嘿……我就是十点钟啊！”
原来，他们是四胞胎。
老人叹了口气：“唉，你们哥四个我总是弄混，得给你们都做上记号。”
十点钟笑了：“做上记号，看你怎么拿我们去跟人PK？对了，今天这个已经是第十个了吧？”
老人朗声大笑……
（原载《上海故事》2015年第2期 福建吕丽妮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