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

◎无机客 译

金盆洗手

◎无机客 译

莱曼正在山居木屋的阳台上休息，抽着烟斗，注视下面山谷里的红杉林中蜿蜒流过的河流，银白色的河水犹如丝带，美极了。就在这时，前门外传来敲门声。

突然的打搅令莱曼皱起眉头。他未曾预料到这日下午会有人来，而且几乎没人会事先不打电话就登门拜访，因为他已经让外界知道，他不喜欢不速之客。他本想待在原地，不理会敲门声，可是门外那人很坚持。最终，他起身穿过木屋，一把拽开门。

站在门廊上的男子露齿笑着，脑袋上戴着崭新的假发，身上是一千五百美元价位的西服。男子名叫戴夫・帕多。莱曼看见他是孤身前来的，这点比他会登门更加让莱曼惊讶。停在莱曼的吉普车旁边的凯迪拉克大轿车里面空无一人。

帕多说：好久没见了，哈尔。有多久了？四年还是五年？

六年。莱曼说。

你样子挺好，一如既往地矫健。

我保持了体型。

我可以进来说阵话吗？

莱曼站到一旁，让帕多进屋，然后关上房门。帕多环顾四周的简朴家具，表面未涂过清漆的红杉木墙板上挂了装于相框内的狩猎画。你这处地方挺不错的，他说，小小的隐居处，挺好。

戴夫，你心里头在想啥？你不会大老远跑这儿就是为了打声招呼吧。

嗯，你说对了。帕多说，我需要你给个人情。

莱曼重新点着烟斗，先不疾不徐地吸了一口，再说道：我就估摸是那样子的事。

事实上，我陷入了困境。假如有其他任何我信得过的人，我也不会来问你。

我已经金盆洗手了，莱曼说，到现在赋闲六年。我老了，戴夫。我下回过生日就是六十四岁生日了。

六十四岁又不算老。

帕多说：我们曾经是很亲密的朋友。我给过你人情，记得吗？许多人情呢。

我记得。

我又不是让你去白干。帕多说，你通常的收费再加上五倍的奖金。不，十倍好了。

钱对我来说不再那么重要了。

哈尔，听着……

我金盆洗手了，想要过赋闲的生活。我存下的钱足以让我过上舒坦的日子。而这栋木屋，这片山岭在我去过的地方之中，我最喜欢这儿。我不再想远行，除了每周一次去四英里外的村子采购日常用品，我哪儿也不去。我不想去任何地方，就算只去一天也不愿意。平和和宁静，我只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你听明白了吗？

当然，当然明白。但我陷入的困境是很严重的困境。发生了权力斗争，大家都左看右看，改换阵营。因此我谁也信任不了。

莱曼的烟斗又一次熄掉。他停下来划了根火柴凑向烟斗钵。

是尼克・高尔特和我之间的斗争。帕多说。

我明白了。除掉尼克，就是你想要的人情？

是的，除掉尼克。

他和我也曾是朋友，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告诉过你，我走到绝路了。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况且，以前只要出得起钱，你会给任何人干活。你从来不让个人感情挡道。

现在不是以前了。

哈尔，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他。眼下的局面下，你大概是唯一一个能除掉他的人。

莱曼抽着烟，一声不吭。

帕多说：你考虑考虑吧，行吗？起码为我做到这点。

好吧，我就考虑下。

好的，好极了。

戴夫，喝杯东西怎样？你看上去可以喝一杯提提精神。

好，我可以喝点。

仍然是波旁威士忌加水吗？

没错。

莱曼穿过木屋，进入小厨房，调了杯波旁威士忌加水，递给帕多。你不喝一杯吗？帕多问道。

对我来说，现在喝酒有点早。你想要去外面的阳台上欣赏下风景吗？每天的这个时候，外面景色挺好的。也是谈正事的好地方。

帕多的两眼放光，那么说来，你会干喽？

也许吧。抓紧啦。

他们走到外面的阳台上。莱曼问道：景色挺好，对吧？

挺好，挺好的，哈尔。

这是我爱上这片地方的一个原因，我第一眼见到就爱上了。你可以从这儿俯瞰到几英里外的风景。

莱曼走到了阳台栏杆的旁边，帕多也跟了过来，望望远处，又俯瞰底下，说：天啊，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

五百英尺高。莱曼说，因为周围树木的关系，你从房子前面看不出来，可是这座木屋确实是建在山沿上。

原来如此。听我说哦，关于尼克……

莱曼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别说正事，戴夫，欣赏风景。他的手掌仍然搁在帕多的肩膀上。

帕多拿起酒杯，啜饮起来。他站在阳台边，大腿碰触到栏杆中最顶上的横杆。

莱曼后退了一步，手向下滑动到帕多后背中间的地方，接着用力推了一把。

帕多的身体顿时向前倒，手臂乱摆。酒杯从他的手中掉落，画出一条向外的弧线，坠入虚空。须臾之后，帕多也跟着翻下栏杆，坠入空中。

他的坠落过程很长，身体翻滚着，一路都在尖叫。可是现场除了莱曼，没人听得见他的惨叫，而且惨叫声从未让莱曼有一丁点的心烦意乱。

莱曼站着往下望，一直等到帕多消失在山下绿色与棕色的树林里。

随后，他进屋打电话，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拨打了上面的长途电话号码。

一个低沉而戒备的声音说道：是谁？

是尼克吗？

是的，你是谁？

哈尔・莱曼！

哈尔！你对于我的提议改变心意了？

实际上，莱曼说，我确实改主意了。

嗨，听到这消息真好。但你是怎么改主意的？我俩上次聊天时，你固执地不肯离开那处颐养天年的地方，哪怕离开一天也不肯。

我不用离开，莱姆说，活已经做完了。

什么？

等你拿来报酬和你提到过的奖金时，我会向你解释的。你或许要找个时间派支除尸队过来。不过，不用着急。一点也不用急。

（原载《推理世界》2015年2月号B 河北史志鹏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