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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雨后 有杜鹃啼—读琴心《窗前种字》

2015-11-17郭旺周

唐山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大姐意象

郭旺周

与琴心大姐偶识于书册,记得那是王子平先生所赠四叟《钓雨图》集子后,才第一次得识琴心名字,也才知晓琴心与四叟的渊源。由于四叟的集子,多有旧体诗词的形式,也不乏有心里流出的感动和上好的诗语,虽多不讲究音律,但作为学界晚辈,除感动之余,我还是很认可的。

直到2010年之后,赵毓麟老师偶然将琴心带入我们《朋来阁诗社》圈子,才正式有了诗交。有了诗词的互赠,建议与修改,既不系统,也不深入。只是就词说词。直到一次与大姐谈词过程中,对其长调的体味恰和词意,一句“我的心你读懂了”,这或许就是我们的默契,也或许是大姐想让我写序的缘由。

当我较全面读到大姐词作时,当属大姐赠与的《窗前种字》那本薄薄的油印小册子。记得当天我就把小册子中的词通读一遍,而后又字斟句酌的加了眉批。

读后我被其诗情震撼了,对朋友那直抒胸襟的炙热,那貌似不假雕琢的开门见山及口语拈来,那对逝去的先人及朋友的追怀,那近乎田园诗而又充斥禅理的白描。让人反复咀嚼,余香满口。于是我就利用主编的便利,将遗珠拾起,放在我们《唐山诗词》品牌栏目“古燕新声”中,以为刊物增色。

当这次大姐将其新诗及散文一并寄我之后,我才恍然,大姐“文痴”久矣,要说其词作顺畅、空灵,其散文更是跳跃有致,起落自然,大开大合,融汇心魄。

琴心大姐一直在长我一辈的文友中活动,象长正老、田歌老、子平老、德春老,乃至逝去的剧作家于英老均腹有诗书,才华满满。而却想让我为其书稿作序,惴惴中又似有耳畔知音在催促。

大姐诗作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不摆架势,情真意笃。当情感将岁月的河流激起涟漪之后,总是将第一感觉直陈眼前。其“双双燕•寄蜀地友人”,即开篇直叙“快春节了”,似不是诗语,却点清时段。而后用诗语直接切入地点和人物,“看蜀地芳兰,郁结冰雨”,写的是巴蜀大地,芳兰周侧,冰围雨打,所述芳兰谁不将其化为雅女之列,且周边环境恶劣。今天如此,以往如何?“经年苦楚”,心中埋藏久矣。去日“群魔乱舞,卷裹去、家翁劫数”,使人想到那过往的政治运动和由此带给人们的苦难。紧接着作者有意识的将笔打住,“春来树自青青,且莫时光辜负”,将情感拉到现今,下片进一步深入,用商量的口吻,深情的劝慰,“宽恕!归来可否?尺素见真情,坦诚相诉。还求君谅,再握手来同住”。真是苦口婆心,字字见泪。将苦经风雨,一朝分离的老夫妻(由家翁和芳兰去揣测)重归于好的企盼诉诸笔端。我未和琴心大姐探讨过蜀友何人,但我却真真切切的读到了她友人坎坷的过去和“长记天恩给予,待奋起、丰盈门户。夫妇举案齐眉,笑语里孙辈顾”的愿景。

在“剑器近•同窗年少”中,同样是将时至暮年之情性直接切入,“拙人老,总爱忆、同窗年少”。而后草草几笔,将邯郸道上丹青同爱,“那时好”一语定音。下片却好中转运,“谁料,骤然天懊恼。风云突起,梦破了!此事谁人觉?”。寥寥几语,将几十年风云变幻述评尽矣!虽不知是事业还是爱情,结局已矣!然后笔锋一转“烟波缥缈已无踪,聚约会故人,坦言不再窈窕”。多么的率真!四五十年去矣,也曾窈窕,只是旧话。“话无推敲,了却寒暄,岁暮黄花也笑。燕人岂忘邯郸道”。这一幕幕情景恰恰折射了大姐的坦荡、率真,童心不泯与情真意切。

每每与大姐通话,她总是把自己定位于“未入流”的文人。且不说其如上词作的情境、语言,单就其散文段落,我们就可以看出其观察生活的细腻及把握文字的能力。在《窗前种字》之五中,有一篇“桑梓四时”,以小女孩儿为主线,以其所见所闻将山村四季如画般的给了读者。让人似曾相识,读来亲切。这种细腻的铺陈,和选景的跳跃,在不刻意中蕴含着刻意,无疑这是一个作家难能的功夫。且不说“春”中“清脆的鸟鸣,吵醒了依偎在被卷旁的老花猫。它睁开眼,伸伸懒腰,跳下炕又出门“野”去了”,也不说“夏”中“下坎那两棵“拧麻花”似地长在一起的老杏树”曾背负着大姑“偷看过她末过门的女婿”。单就“秋”中,那“北山口吹过来的风”,那”山坡上的柰子、苹果”,“坝阶子上的野酸枣”,“野坡上的椿树”。那野山花、白蝴蝶,那谷子、高粱和歇脚的石碑。直到“老屋的猪圈棚上,墙头上倭瓜,老香椿树上的黄瓜和鸡窝顶上一个大簸箕里的松蘑”都浸满秋的色彩、味道和心情。而结尾处却让“在二门洞里扔着的,湿湿地,鞋尖鞋底都磨破了她那双靠色小绣花鞋”,和“一股老酱汤炮蚂蚱的香味”撞了进来。把劳作与秋实的享受更推进一步。

实在说,正是由于有了她散文和新诗的功底,她的词作更好于她的诗作,尤其是语言的运用。我说过,诗语,是组成诗的基本元素,写诗就要用诗语。不仅要让人读懂,且要出奇出彩、活色生香。要咂磨有味,趣生字外。在为诗过程中“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须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王国维《人间词话》)。

她在语言的运用上,准确、鲜活,“冷风冷雨冷菊雏,清蕊坠莹珠。”“冷腊溪边摇曳,轻依几杆黄芦。”(风入松•崖菊),记得她曾问我,冷字是否用的过多了,我说:三字连用妙极,四字再用不多,因为她写的是崖边菊花,环境决定了其冷与孤。看下边的陈述“水流别后竟音无,未寄片言书”,此中写实,流水逝去,再不回头,且无片言相赠,又进一步将孤字托出。“山中寂寞霜凝后,漫天雪、犹抱枝头”。不仅水流不语,且霜雪环抱,何其冷哉!好一阕清词。将崖畔孤菊之神态,水流无声之寂然,清纯避世之心声,雕琢的很好。“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语)此间得到很好的诠释。

“早醒,捡枯柴断梗,抖铁翼荒原骋。啣来归后,左右顾、你搭侬整”(长亭怨慢•看双鹊——冬雪观双鹊筑巢)。双鹊筑巢的情景早是我们司空见惯的,而在大姐的笔下仅截取的24个字,却连用8个动词“醒”、“捡”、“抖”、“骋”、“衔”、“顾”、“搭”、“整”把喜鹊筑巢的动作、心态描摹的惟妙惟肖。而其劳作完全是为上片“一鸟语、一鸟应。喳喳对声中,苦议定、同心来证。”的家服务。

“初放海棠心里挂,欲诉衷肠话。恰几日无闲,待到君前,已把东风嫁”(醉花阴•好大紫雾)。心牵春花,总想面诉衷肠,哪知才几日你却嫁与了东风,“怎奈真情,总被无情耍”。赏春、恋春、怨春之情油然纸上。

在句式上,她也是精彩迭出。“一盏清茶读落叶,落叶声声。”(浪淘沙•难得故人情 ——寄茂才兄)此处他运用叠句,将落叶推出,但实为喝茶,茶中读落叶,且声声作响,那读的岂不是历史吗?“一刹儿蝶疏离,疏离处,天籁之音不断”(洞仙歌•香魂 ——读耿香春《马蹄飞处蝶疏离》)。引转、叠述、首肯,将读友文写得毫不干涩,趣生字外。

琴心大姐的词作是很注意意境的铺陈的,不仅根据立意合理的选择物象,从而生化出意象,并在行词当中步步拓展,使意象逐步深化,则意境生然。

“微雨后,晓风中,扶犁老丈喝一声!憨牛奋力耕云里,播种何须布谷听”(鹧鸪天•桃李争开)。微雨、晓风本就荡漾着春的信息,让扶犁老丈豁开词路,在一声吆喝之后,憨牛耕云,描一幅山农晨耕图。尤其令人叫绝的是,作者于此处巧妙的倒装了一下,本是布谷催耕,却反过来老丈喊给布谷,人力憨牛,勤于时也,一个喝字意境全出。

“铃声响,亲亲话语谁人讲?谁人讲,全然不记,此音谁像?

问吾可记孤山莽,心头骤起滔天浪。滔天浪,遥遥昨梦,怎堪思量”(忆秦娥•此音谁像)。此词以接友人电话辨音而知名,词义逐步递进,由听、猜、提醒、恍然、感叹而完成全词。内里有铃声、话语、孤山、昨梦等意象,由命题而剥离递进到孤山往事,从而泛起忆之浪花,结尾也未道出友人为谁,而较道出更深一层矣!

“冷荷碧水经残暑。又一番、清凉月下,绿风轻度。鱼雁传书真情在,镇痛诗篇话语。众好友、牵肠挂肚。曾怨上苍不眷顾,是凡心佛法何曾悟。合双掌,乞天恕”(贺新郎 ——壬辰四月十四吾与田歌旅居在遵化禅林寺)。短短数语,将时段,自身及朋友的状况和怨天、乞天的心理写得生动感人。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纵观琴心大姐的词作,境界有无,已了于心矣!

琴心大姐为词深谙其道,其不仅在意境、语言上有独特风格,在词的布局上尤善铺垫,抖包袱。“临江仙•三月杏花”是写山里人春耕的一首词,而作者却由杏花起笔,进而是山农的家居,由杏花飞舞进茅庐,再写屋顶“泥巢紫燕几多雏”,后揭示“屋空人去”,去干什么?“南岭动银锄”。而下片让幽谷、溪流、石径闯入画面,经桃坞深处才进入山地,直至“落日染残云”,“家门归路,弯月钓黄昏。”其农耕何其苦也!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诠释“隔”与“不隔”为:情趣与意象恰相熨贴,使人见到意象,便感到情趣;便是不隔。意象模糊零乱成空洞,情趣浅薄或粗疏,不能在读者心中现出明了深刻的境界,便是隔。小词“情趣与意象恰相熨贴”,何“隔”之有?象“唐多令•此梦已经年”中,本真是写现今“楼里锁”,却偏偏先由梦中说起,邀朋踏青,桃源兴致,癫狂舞杖,沉醉放歌。都是往事久矣!最后抛出“旧踪迹,总魂牵”的向往与无奈。读来感人至深。

一篇短序,我足足写了两月。个中缘由,即使种种,也不足为谅。每每电话中琴心大姐在叮嘱注意身体的同时,总是嘱咐,不要过多溢美之词,要将缺点挑足。其实开头我已讲过了,大姐的词要优于诗,首先她是按谱填词。而她的旧体诗,尤其是十数年前的旧体,出律现象比较严重。要将其一并选入集子,要保持历史原貌,也未尝不可。但毋容讳言,大姐的真情和由真情而生化出来的诗句,都和诗之真义。

结尾处选一首14年2月旧作

再读《窗前种字》

锄倚东篱怜自家,经风过雪细梳耙。

窗前种下千行字,诗句钻出谷雨芽。

祈望大姐在辛勤种字之余,注意身体,让我们不仅看到所种之字,还要看到所生成的文之芽和文之果。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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