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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一个妈

2015-11-17薛小玲

椰城 2015年7期
关键词:胡同口脑子里使劲儿

■薛小玲

捡到一个妈

■薛小玲

以前,我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现在,我叫她妈。

我总说她是我捡到的,上天眷顾,幸运的我捡到一个妈。

每次听到我这样说时她都会很慈爱地笑,她眼睛里的宠溺和怜惜仿佛是要溢出来一般,我总会有拥抱她的冲动,我很喜欢把自己的头深埋在她怀里的感觉,就这样天老地荒吧,每一次亲近时我都这样想。

我两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两岁,只是一个傻乎乎懵懂不清的孩子,所以妈妈在我脑子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整个少年时期我甚至很少想起她来,我本能地拒绝想她,我确定我和她没有任何的感情,我甚至有点怨愤,生活得越是清苦艰难这种怨愤越是强烈,生下人家,却又不负养育之责一走了之,怎配做人家妈妈?

后来大些,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无奈,生老病死全不由人掌控,我的妈妈,撒手西去的时候该也是心疼如刀搅的吧,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我会梦到她,梦里衰弱仅剩一口气的她一手攥住我不舍丢弃,另一手却被青面獠牙的无常鬼使劲儿抓住无情拖拽,于是慢镜头般终至无力的她嚎叫着被他们带走了,她脚步踉跄叫声凄苦,她的心里怎会舍得?

这样的镜头一直如电影般在梦里反复回放,伴随着我的成长。

其实,准确地说随着我的长大,我脑子里凄苦无助的妈妈的形象也跟着在变,开始是面色苍白的少妇,然后是沧桑满面的中年妇人,后来的梦里,我的妈妈已经是鬓如霜的白发老妇了。

我大了,住在我心里的妈妈也老了,但我一直坚信她与我同在。

心诚则灵,后来,我真的见到她了。

那一次和同伴上街,走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我呆住了,对面走来一位老妇人,蹒跚的脚步,肥胖的身躯,花白的头发,淡然的面容,那一刻我完全石化,我下意识地退在路边,她的腿可能是有毛病吧,所以她走得很慢,扶着一根树枝砍成的棍子,就那样在我面

前慢慢地移过来,然后又慢慢地移走,等她进了胡同再也看不到时我突然就心酸起来,满眼的泪不管不顾地倾泻下来,太像了,这老妇人和我梦里的妈妈太像了,莫非,是她幻化而来,只为让思念日甚的我看上一眼?

同伴已经走了很远,我恍恍惚惚地赶上去,心却丢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

我不敢贸然去她家,因为我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但我却如中了蛊一般只要有时间就去那小胡同口溜达,我只期望能再看到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去结识她!去她的家!

这样的念头一直在我脑子里蠢蠢欲动,却又被理智一次次压下去。

新蒜下来了,正是腌糖蒜的好时节,我洗净了坛子,骑车去了菜市场。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一个低矮的板凳上,面前一小堆带着泥土的新蒜,那些蒜个头都不大,所以少有人问津,她有点着急,眼巴巴地看着身前晃来走去的人们,我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满面的笑,递给我一个袋子说:“卖多少呀?房后一点荒地插了点蒜,地不肥长得不好”,我说都要了,她有点吃惊:“咋要这么多呀?”我说我腌糖蒜呢,每年都腌这么多,她有点尴尬,自言自语地说:“腌糖蒜啊,这蒜有点小了”,我仰起脸看着她,我说:“这多好,小蒜容易腌透,我每年都是专门找小蒜呢。”她听了很开心,说:“闺女,我给你换个大袋子。”我为了能在她这儿多待会儿,就没话找话地问她腌蒜的诀窍,可能很少有年轻人这样和她聊天吧,她很欢喜的样子,跟我说了很多,怎样挑蒜,怎样清洗,怎样放盐糖醋等等,我痴迷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很慈祥地絮叨着,我眼前幻化出我梦里母亲的样子,我差点伸出手握她,但还是没敢。

再一次见到她依然是在她的胡同口,她一手拎着板凳,一手拄着拐棍蹒跚着往回走,我停住脚步对着她笑,她有点恍惚,很茫然的样子,我说你不记得我了?我买过你的蒜,买十斤,你还教我怎样腌蒜呢。她就笑,很释然的样子,说:“还是年轻人记性好,我就是看着你面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我心里有点沉,终于明白,她和我没有灵犀,毕竟,她不是我妈!

我心里哀叹着正要离去,她却一个踉跄绊倒了,她咬着牙嘶嘶地吸气,可见是在强忍着疼痛,我慌忙上前扶起来她,她倚在我的肩头,说:“闺女,行行好把我扶回家吧,不远,就在这胡同里边,麻烦你了。”她满脸的疼痛和无奈,我仿佛又看到梦境里的镜头,我白发苍苍的母亲无奈地被魔鬼撕拽拖拉,她无助地哀嚎着,挣扎着……

我的心酸疼得能滴下水来,我不敢说话,我怕一张嘴会哭出来。

她太肥胖,矮小的我力气太小,背不动她,就这样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家挪,短短的胡同,硬是挪了几乎半个小时。

她跟我说,她曾有个闺女,十岁时害病没了,老伴也早就逝去了,如今,自己一个人过,亲戚也都不来往了,她苦笑,自嘲地说:“哎,我这样的,哪还会有啥亲戚。”

我去药店给她买了止疼膏,买了消炎药,她受宠若惊地惶惶着,她一直弄不明白一个陌生人怎会对她这样好,她甚至疑惑地问我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笑,说,是呀,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妈,你是不是呀?

她怔住,然后突然就落下泪来,满脸的褶子受了惊吓般凄惶地颤动着,她说闺女,几十年没人叫我妈了,几十年没人这样亲近我了,她说闺女……,她的手不知所措地在腿上抓了放放了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般的仓皇无助,我使劲儿握住,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梦,不同的是这时候的我多么地有力量啊,那些拖拽她的小鬼们在我面前节节败退,仓皇逃窜。

我拥抱住她,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久久不动,惟愿这一刻天老地荒!

此时的我泪如泉涌心酸无比,我竟又有妈了,一向福薄的我终得上天垂怜!

我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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