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模糊

□双 木

往事模糊

□双 木

那天，七根又同人闲聊，忽然七根不聊了，说要赶回家。那人正侃在兴头上，就拉住七根，要他再聊聊。七根说，不行，我突然忘了我女人的模样，我得回家看看她的照片。那人就笑，忘了就忘了，死了十几年，忘了并不奇怪。

路上，七根自语，怪，女人的模样越来越记不起来了，与女人以前的恩爱往事也模糊了，真的老了。回到家，老人直盯着镜框里的女人看，心里说，记住，这就是我女人。七根的目光就粘在女人脸上，似要把女人的样子嵌进心里。又自语，这就是我女人。这时，女儿进来了。

女儿说，爹，棉花婶那么好的人，你还有啥不愿意的？七根说，我不能对不住你娘。

女儿也看了看镜框里娘的照片，似乎娘正微笑着对她说，娘赞成你这样做。女儿就说，娘会同意你跟棉花婶一块过的。娘对你那么好，一定希望你晚年过得幸福。有棉花婶照顾你，娘会是怎样的高兴啊。七根说，我有你照顾就行。

女儿心里说，爹，我也要离开你了。

女儿已有了男友。男友在城里开了家公司，结婚后，她得进城，可七根决不会进城的，他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儿子也在城里成了家，七根在城里没住上十天就闷出病来，闹着回家。也怪，一回家，病就好了。女儿如不是要照顾七根，早进男友的公司了。女儿给七根物色了棉花婶，棉花婶心善，比七根小七八岁，身体健康，做事又麻利，如果棉花婶进家了，会照顾好七根的，那她也可放心地走了。她跟棉花婶说了这事，棉花婶应了。

七根却不同意。

七根念念不忘已故的女人。

女人刚死时，七根就大病一场，身体也垮了，干不得重活。还一天到晚说着他和女人恩爱的往事。七根一门心思回忆往事，一想起哪一件小事，就极高兴，就急急找人说，没人愿听，就自言自语。女儿求七根，你就跟棉花婶一块过吧。

七根摇头。

七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相框里的女人。七根想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些甜蜜的往事，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沌，啥也想不起来了。七根就叹气。这天，七根又急急往家赶，想看女人的照片。可一看墙上，却是空空的，相框不见了。七根喊来女儿。你娘的相片呢？女儿说，松柏叔拿走了。

七根要去找松柏，女儿拉都拉不住。

七根进了松柏的家，喊，松柏，你拿我女人的相片干吗？松柏说，她也是我的女人。

你，你……七根眼前黑了，似有无数金星乱闪。七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那时，女人真的差一点成了松柏妻子。女人跟松柏偷偷好过，可她父母不同意，硬将她嫁给七根。婚后，七根见女人一同松柏说话，心里就不高兴，回家就同女人吵。那时也有人笑七根戴绿帽子。七根不信。可现在松柏竟承认了那种事，七根不能不相信。

七根哆嗦着说，你能让我最后看她一眼吗？松柏拿眼问七根的女儿。

七根女儿点点头。

七根接过女人的相框，骂，你这臭婆娘！七根把相框狠劲地往地上一砸，“哗”的一声，相框上的玻璃碎了，七根捡起女人的相片就撕，撕得粉碎，混沌的老泪也爬满了坑坑洼洼的脸。

女人在七根心里彻底消失了，再怎样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女人的样儿了，而是出现了棉花婶的面影。

过了个把月，棉花婶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进了七根的门。

可那天晚上，松柏在七根女人的坟前跪下了，喃喃道，原谅我，为了让七根晚年过得幸福，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原载《荷风》秋季版 广东詹文格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