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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令·组诗·

2015-11-17十月香樟

中国诗歌 2015年4期

深秋令·组诗·

就像一场慈悲的雨水

得穿过多少雨夹雪的夜

我和杜牧,才能看见杏树枝头上

这些被四月催生得朦朦胧胧的深粉浅粉

牧童和笛声及郊野掩映的酒家

成了语气助词或者道具,渐入剧情

此时此刻,我敢确定

许多生命体,其实都是默默无闻的

孤独行走的单品,向陌生者探路

并小心隐匿尊贵或低贱的身世

江潮汩汩,翻开祖宗的遗训

我想说,一个内心永不坍塌的人

没有理由与向上的力量

一次次擦肩而过

就像一场慈悲的雨水,穿过惊蛰和春分

胸口就会发烫,就会在清明时节

拥有一寸高过一寸的光阴

和属于自己的春晖

凋零之美

十月越来越像个虚词,如我的叹息

跌落在城中。风的调子,瑟起,拂掠一根

枯叶藤

仿佛之前一切的美,都被误读抑或误写

跫声向晚。秋江深噙在我的眼眶里

寒露摹拟了一滴泪,濡湿了瓦檐上的碎光

泠泠之月和愁肠百转的陶埙

被隔在窗外,一些具有非描述性的神秘

小心堪破,直至被湮没

每次路过秋天,野渡口

我很想遵循唐朝旧友的嘱咐,行逆锋之笔

留下岸边崖壁的灰褐,山廓的赭青

留下遍地霜红,开出二月花

无论乌啼或马蹄,千年过耳畔。我要对辽阔说

擅用皴法作画的人,会让尘嚣渐远

独自抵达意境。面对这凋零之美

何必计较自己是过客还是归人

镜像

一切都是反的。思维,德行

每天面对面的那个朋党,和手中旧折扇

和置于案几上的青瓷插花器

壁画内外,慢慢打开潮湿的山水

和孔雀开屏的朝向

以及我固有的一副好心肠,都是反着的

还有,口里偶尔吐出一两句

奉承季节的虚伪措词外

从头至尾说不清楚身体各部分的由来

最跌宕的剧情,不在乎五月持续阴沉

低温不退,也不在乎心底或者门楣

在时辰与灰尘之间,误读过多少黎明和影子

是说,女人无论多么迟暮或贤愚

也不能呆立去年的路口,看旧焰火坠落

就是说,镜像无法揭穿万物的原罪

个人的私欲和心头缭绕的炊烟

留下的是,肉身之外的一切枯萎

及沦陷的一座空城

那些年,除了灵魂,我一无所有

那些年,我差点儿就坚持不住了

背对着墙角,蜷缩着蹲下来

那些年,最寒冷的日子里,因为我

没有绿水可以倾诉,也没有青山可以远眺

我在打滑的路上踉跄,在雪地上跪拜

一件赭红色披肩,被案牍劳形

所幸,你向我打着优雅的手势

并给我一个虚拟拥抱,至此

你成了我的宿命,成了我心跳加速的那部分

我的诗,从来不用纸墨笔砚

用体内的铁,石头及仅存的盐

并在血里加些微量糖分,用春江和花月

及夜静更深之后的思想火焰

一小片阳光穿透积雨云,我裸露在大地上

不怕被误解,被讶异,被边缘化

生活的汁液提前甚至过早地被抽干

因为我,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走近你的

那些年,除了生命足够仁慈

灵魂足够辽阔外,我一无所有

假寐说

我被一个季节裹紧,在最里层

如果冷风肯替我说出隐痛

我就会遵从节气的安排

像行云,像流水

听天由命,我和你同在一片光阴下

拥有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些

不甘的灰绿和枯黄

越来越多的人,在抱薪救火

习惯用肢体语言来描摹坏天气

这个世界越来越习惯以烟霾

霉变和溃烂打发日子

就像我每一次似睡非睡的假寐

早已没有一片红枫或者雪

在梦里飘落,也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段

场所,族群愿意听我优雅的倾诉

苔藓记

我不奢望什么,也不再

怀疑天底下最精美的石头

倒底有没有无法预见绺裂和瑕疵

我是在替一种植物活着

我所看见的花开,惊动不了喧嚣的尘埃

听见的鸟鸣,也无法叫醒迷惘的秋水

这些无济于事的悲剧配角

切断一切虚拟的光。心思简静地

匍匐着陪衬着泥土,我是说

我在替诗句活着,遇见蚊虫,蚂蚱和蚯蚓

这些低端生物爬行过来时

我会步履轻轻地,及时隐于无形

并主动闪开一条路。我会在芸芸众生中

记得自己的长相,不需要

签名画押或确认身份

一朵荷,不妖

这一刻,所有的俗念

都被黄昏悄悄按捺着,你像一阵风

吹过,我身子微微倾斜

一朵荷,扶起七月

须臾,一段光阴长出鲜嫩的根须

我是说,无论泥淖设下什么样的谜局

也能守住流年积攒下的濯清

你递过来一支笔,一块墨

不提蜻蜓,亦不提梦境

你一生的禅香,正缓缓注入干净的夏夜

一朵接一朵地抒情,我险些被融化

意念和直觉告诉我,有一朵

正开在我小小的肋骨中间

懂得炎凉,也懂得淹没

塘畔,你和我互换了内心密码

岁月浅照,我孤鸿临水

只要有一个人懂你,其余都是在赘述

这一刻,你开,我也开

学着你的模样,堪堪红尘下

一朵荷,不妖

一地衰荣

我本想把九月画得美些

再美些,可是,越往深处走越冷了

也越来越清醒了,浅草不再说爱了

我不得不两手交叠,抱紧双肩

就像抱紧体内保留的山水

抱紧将暗下去的火焰

这些被风割伤的脚踝之下

饱满的充满鲜活的信仰,正在瓦解

即将一场盛大的凋零

不论低吟还是高蹈

落英纷飞。一切万物都在选择退路

该褪色的,都褪掉了

那些腰肢上的情欲,美色

仿若一只细脚淡色库蚊,夜晚刚降临

就能长出了一副蛇蝎心肠

我知道,不会褪色的

只有蓝湛湛天空和棉白的云

秋分后,哗啦哗啦的落叶

是特别给我留下的善意

也在催促我疾行

所幸

这些,白茫茫的偏见

被虚心的时间一再纠正

更多时候,我像一根落单的枝条

还没站稳,雨里或者雪里

被覆盖,颤抖,折断

冬月的弧线,没有足够硬度支撑我

所幸,我还有这木质的碗

它坚韧,并浑身布满生活的痂

包浆的肌理层下,纹路交错

在光辉的暗处闪烁,默不作声

它盛放着我的清心寡欲

霾未散,江河淤沙

我想找到落叶及根的位置

向尘世主动示好,并施之以礼

人与鬼魅都安眠了

沧桑是可以阅尽的,只有

潜入骨缝里的风湿痛,未见丝毫减轻

可我,还会以活下去的理由

继续想着你的好

我不会在旧时光里走动

又一次拐弯

水畔,流过万千重画面

人间时而年轻,时而老态

世事种种明暗隐落。光芒投进波纹里

遗失的终归要遗失。好像所有午后

都为我一个人重新设计

正如所有草木的情绪,转平入仄

飞翔的事物,在轻轻收拢翅羽

庆幸,我还能找回原点

走过一遭虚假炫境

与繁华,与诡谲相向而行

脚印开过泥泞的花

我的爱伴有阵发性疼痛,我的青春

和一束红蓼花彼此关照过

在嫣红的锈渍处,和一片芦荻

产生了对白欲望

它们之间不作选择,不再说更多的话

在深秋,我安于自然所赐

无需大段旁白作注解

独白时

我知道,与春光唱和的人

一定是一身锦绣,满眼含情的

不凋谢的人。可以肯定地说

你绝不是第一个待应的,待系的那人

一小段一小段的独白

淹没了来时路和归途的人

无法从白尘逃离

我和我的影子,午后

终于有了不偏不倚的交集

开口或缄默,是否有交换灵魂的冲动

属于私人心愿。一个懂得弯曲的人

会将闪光物质小心传递下去的人

也会给爱过或憎恶过

的沼泽里,多放一只白鹭鸶

黄昏,独自留在琴箫里的人

与我隔岸,还迤逦着隔世的水磨腔儿

落入春泥的人,会常常想起

梨花的模样。一折戏,一瞬间

一些词章,恨与欺是白的

造化嘲弄是白的,还有

手指缝漏下的月色和沙子

深秋令

近窗临街,这个午后,我在喝咖啡

也在喝自己的过往。就在我

和夏末道别并转身的一瞬

一朵浮云隐入澄净的秋天,无法召回

两旁的空位子,已经长满了杂草

蓦地,一粒霜花落下

我在喝咖啡。也在喝自己的沧桑

无论艾利还是蓝山,都慢慢消弭于精神之下

物质之上。这个午后,只有我

与一支低回的琴曲相遇,牵着空茫的光阴

袖口缂满遁词,似缠绵的蕾丝边儿

明天下雨还是放晴

这条街走到哪里,都会有行人

大道小路流成了河

所有人和我,成了河流里的石头

我知道,这个季节,会有大片落叶

金黄的,火红的给我做场景铺垫

一直会在温暖之上等我

霜降

听嗓音,更像一支大提琴

擅长低音声部,如果跟深秋缠绕

揉弦拉曳,它辉煌的力度

缓缓地穿透一树树银杏叶最明媚的部分

圆润或沉浑,气象苍凉

就像一只脚刚刚逃离废墟的女人

另一只脚舞步再怎么柔曼,再怎么深情款款

都无法修复夏日秀美的踝骨

双手接过最复杂的思念

此刻,伤口像花瓣掩饰着隐秘

我枯萎的自然卷发,和亲人血肉相连

头颞顶部分,呈现几缕雪上加霜了

可我还是无比信任这样的日子,就像信任

不舍昼夜的溪水,河水,江水

与我的交流方式

就像体温再次降低的一座山冈

背阴坡,是它不肯轻易说出的腹语

也是最痛的部分

中秋叙

生活那么深,日子那么长

需要说爱,诉苦,需要

有一个更宽阔遥远的寄托和供奉

光明背后的黑幕,硬壳内里的软

真相的寒冷,荒芜及坑洼

不要为这些而挤掉很多颂辞和咏叹

任何伟大而虚设的事物

都要寻找新活法

风入夜,水声入梦

我用文字反复斟酌一条江流

偶遇了今年最写实也最写意的广寒宫

并一厢情愿地淌下幸福的泪水

我已经完全依赖于月色

需要它收回浮云上的灰斑

路面的缺口,及我乳名里

长出的一缕缕白发

雨水书

左手边的二月,春寒缠绕

临近午时了,许多事物的表情模糊

难以辨认。如果能躲过夜风,就能躲过

宿命里徘徊的噩梦,在体内留下

密集的黑。试着用阳光止痛

也只能暂缓年复一年的气血失调

用流水喧响的假音儿,继续淹没生活的真相

无法抖落浑身上下披满尘世的鳞片

就像被雨淋湿过的名字,就像

蝴蝶迟早会被人追忆成灰烬

一条路到另一条路,想把山水隐于

长亭和短亭之内,就能遇见可以交流的石头

一片天到另一片天,想把心底一块蓝烧制成元瓷

就能遇见睁开眼睛的星星

一绺青丝,抵消不过一场白雪

凡是风景,都有一套自圆其说的版本

颠簸或者陡峭,把人类的孤独,守望到底

走近,就上升了一片辽阔,再一次走近

会在逐渐浮起的一尾纸鸢羽翼上

发现黎明的光斑

这些矫情的雪

此情此景,无疑是浪漫主义者的

一次赴死之约。本应转身避匿

更明智些,更适宜些,抑或更解风情

我说的,与化蝶无关,与桃红与李白都无关

春末,多余的雪,每每一次坠地

就摔碎了自己梦境,弄脏了别人的辞藻

这些超然物外的可溶性物质

用什么样的光芒才能洗清一夜罪孽

仿佛记得,春分降落了很多年

时令偏偏还要忍住迟缓,薄凉和滋扰

凭它不断地施尽小心机,小动作和小伎俩

其实,我早把一生接近虚空的东西,都看成了雪

包括黎明畏寒,暮晚怕冷

譬如一些人,一些事,注定是用来怀念的

有些,注定要留下来,陪你一路走的

我原以为,世事都能循从天道

就这个下午,一反常态的苍白还是造访了我的衣扣

我矫情地想到西岭千秋雪,大漠阳关雪

这么多的雪,差不多都该融化了

我左侧以东的阴坡上,沟壑及谷底

仍没设计出一丝暖人的唱腔儿

或选择一两个与我有关,与这个节气

有关的词语来关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