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的诗
2015-11-17MENGSONG
MENG SONG
孟松的诗
MENG SONG
蝴蝶
接下来,我要写的是一只蝴蝶
但绝没有诗人邱籽笔下的美
它翅膀上的花纹
已被生活修改得失去了光泽
满是斑驳,和蚀痕
这个黄昏,水泥地面勾结钢筋丛林
制造出成吨的空旷
它扑腾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
跌撞着摔倒又挣扎着爬起
仿佛一位迷路的人
深陷,一场孤立无援的绝境
只有来自太平洋的飓风
可以应和,来自于一只迷路的蝴蝶
在我体内掀起的狂澜
这空旷的黄昏,这偶然的相遇
使我突然心生悲悯
在这座满是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很多时候,别人眼里
我也是一只扑腾来扑腾去的孟姓蝴蝶
有着迷路的绝望,和无助……
修枝
园艺工人
又在为小区的树木
修枝了……
寒风中,剪锋所向
那些我行我素生长的树
遍地的枝蔓
仿佛一场惨烈的杀戮后
落下的残肢,和断臂
甚至,对那棵
做梦都想打直腰杆做树的歪脖子
斧头也参与了帮助,和修理
人群中归来
我一直想写一首关于修剪的诗
很多时候,一想到那把剪刀,斧头
我就会弯下腰来
提醒诗中的小草,和树木
一定要向人类谦虚学习
该弯腰时弯腰,该缩头时缩头……
虚像
我一直怀疑
镜子里面的那个人
不是我——
我出左手,他出右手
我跨右脚,而他却迈左腿
甚至我学诗人杨角
在一首诗歌里号啕痛哭
他在对面
也只是虚张声势的表情
是的,很多时候
在生活这面镜子面前
我们所看到的
往往是事物的虚像
比如蜜身后的毒,笑背面的刀,
幸福下暗藏着的忧伤
比如在一湖平静的水面前
躲在我体内的
往往,是一条滚滚的金沙江……
静下来,移居荒野
静下来,移居荒野
别给我说时光
时光已是身外之物
我不再关心
雾霾,物价,转基因以及该死的GDP
我只关心体外
季节的更替,和冷暖
几十年来,走了那么远的路
我的体内塞满了太多世俗的块垒
还是坐下来吧
选择在一个吉日里腾空自己
和一块石头称兄道弟
与一棵狗尾巴草义结金兰
允许整日不说话
淡看云卷云舒
彼此用沉默交换内心
彼时,懂事的山风正好送过来
不远处寺庙里
飘忽不定的诵经声……
天空下,山花开得真好
我仿佛站成了
一棵远离尘世喧嚣的树
任时间的青苔,在我身体疯长
从此,再也没有人世间的悲,和欢……
假如我有一支马良的神笔
假如我有一支马良的神笔
我一定要画一个村庄
给村庄上边的太阳画上胡须
给云朵画上翅膀
给来回走动的风画上三寸金莲的韵脚
画那些鸡鸣和犬吠的手,推开晨曦的窗户
给路边的小草肩上画一件披风
至于那些草尖上爱臭美的露珠,我就给它画上睫毛
如果是数九的寒冬
我就给村前小河边的柳树画一条毛巾
如果是炎热的夏天
我就给树枝上的蝉画一把制造凉风的蒲扇
我也要照顾白鹭的情绪
在房前水田中央,专门替它画一个表演的舞台
给过不了水沟的蚂蚁画一座树枝的小桥
画不出炊烟的骨头就算了,让它想咋飘就咋飘
所有的鸟必须约法三章只能绕树三匝
遵从小兽们的集体呼吁
屋后的山林中千万不能画老虎
如果必须得画,我就给它画上一颗绵羊的心脏
这一切安排妥当
我会把这个村庄中央的空地留出来
画一个中年的我,躺在大地母亲的子宫里
像婴儿……
棋局
我承认,棋类中只略通象棋
一生足不出四川
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棋局
不敢说长江,黄河,雅鲁藏布江,大运河
是纵横在棋盘上的格
那只有伟人才想得出来
终其一生,我生老病死都在宜宾
只是看到中山街,人民路,南街,北街
如充满玄机的棋格
每天出门,前进中的每一步
必须躲避当头炮,拐子马,立杀车
还有置人于死地的象腿
好像时间的深处总有一只手
把自己拈来拈去,永远不会知道
啥时会被生活淘汰出局
常常感觉,自己就是那一粒走出去的小卒
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过了河,有时被命运所逼确实无路可走
那就只有横下一条心,横着走……
整整一个下午
整整一个下午,我一直在内心里走
从座位到办公室门外的过道
一道门,我进出过一万次
一段五米的距离,我走得气喘如牛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恨自己
不能变成那条金沙江
可以挣脱群山的包围,和向家坝的阻拦
走水路,一直抵达我江边的小屋
我的体内有比群山更高的山,有比向家坝更高的坝
整整一个下午,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我的体内汹涌着一条金沙江
那些表面平静的江水
一直冲刷着,我内心快要溃堤的河床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是如此绝望
在万般绝望中
期待,虚空中的上帝伸出手来
它把我孤儿般领走……
在少鹅湖
站在我们面前
山有看破红尘的定
水有远离人世喧嚣的淡
所有的事物
都没有表现出俗世人的礼仪
以掌声,热烈欢迎
我必须承认
那些湖光,山色,和草木
才是虔诚的修行者
一生都在行走,一步都没离开
我一个匆匆的过客
只不过,像那些寺庙前的鸟儿
在红尘和净地之间
摇摆不定
这是2015年春
我们这一尾尾戴发修行的鱼
腾空身体里的块垒
从名利场的缝隙游进少鹅湖
听寺庙里的出家人
讲经,说法
一遍遍,用梵音洗涤蒙尘的肉身……
在雪山
顺着山路往上
灌木丛陪了我一程
尔后,一些乔木又陪了我一程
它们都耍赖不走了
在半山腰
只有一些不怕累的苔藓
还准备继续陪我
走下去……
此刻,在雪山的腰部
我是孤独的
抬头往上一看
一些光秃秃的石头
像更大的孤独
早于我数万亿年前抵达
蓝得失控的天空下
我看见
一朵白云和它们挨挨擦擦
一只岩鹰
用巨大的影子和它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