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叉

□于心亮

粪叉

□于心亮

爷爷去世了，留给我的遗物是柄粪叉。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端着粪叉，我仰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想念着爷爷每个清晨和黄昏拿着粪叉出门捡粪的样子，不由感慨万千。

陈野来看我，说，说不准你是你爷爷捡粪捡回来的野孩子呢！我说，放你娘的屁！

陈野又说，说不定你爷爷要你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让你继续捡粪！

看着陈野天真的笑脸，又想起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原谅了他。我将粪叉放到墙角，然后问他，快三十了，咋还不找个老婆？陈野就说，我在等。我说等啥？陈野说，等赵小梅离婚。我很惊讶，说你看上了赵小梅？陈野说，是啊，咋了？

—我能咋了？我不能咋了。

第二天，我去赵小梅店里买菜刀，我说，真是不锈钢刀？赵小梅笑着说，不锈钢能这么便宜？这是不锈铁的。付了钱，我问赵小梅，你真和陈野好？赵小梅说，是啊。我说，你俩好，怎么不结婚？赵小梅说，我不是在等孙海么，不跟孙海离婚，我怎么跟陈野结婚？

孙海在监狱里服刑。我一定等他出来。这是赵小梅当初说过的话。

孙海被抓入狱，跟我爷爷有点关系。我爷爷出门捡粪，瞧见孙海偷了一些东西。我爷爷装作没看见，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后来瞧见路旁的货车司机在哭，就不忍心，说你去求求孙海吧。就这样孙海被抓了，被抓的时候狠瞪了我爷爷一眼。

听说孙海就要出狱了。我猜想我爷爷的死，是不是与这个消息有关。

我拿着菜刀回去。陈野看见了，说打算长住？我说看情况。陈野说，我快要和赵小梅结婚了，你等着喝完我俩的喜酒再走吧。我说，赵小梅真能和孙海离婚吗？陈野很有把握地说，这是肯定的，你见赵小梅啥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是。

我拎着爷爷留给我的粪叉去捡粪，腰里别了那把菜刀。现在养牲口的少，捡一泡粪还真不太容易。不过在洒满花香的坡地上走一走，看一看，心情还是挺舒畅的。当我凝神去看最后一抹夕阳的时候，我看到夕阳里走来一个人。我打量半天，认出是孙海。

孙海也认出了我，他说，怎么是你在捡粪？你爷爷呢？我说我爷爷死了。孙海就叹口气，说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我摸摸腰里的菜刀，说好吧。爷爷的坟地不太远，一会儿就走到了。孙海看着我爷爷的坟头，老半天不说话。我又摸了摸腰里的菜刀。

后来，孙海就跪下，朝我爷爷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

孙海说，我感谢你爷爷，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我的下场会更惨，这次出来，我要好好跟赵小梅过日子，不能让她白等我这么多年。我说真的吗？孙海盯着我的眼睛说，男人腰里一把刀，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能跟放屁一样么？我看着孙海，心里充满了不安。

到了夜晚，陈野到我屋里来，说孙海回来了。

陈野高兴得心神不宁，在我屋子里转来转去，说赵小梅要跟我结婚了。我说你应该先说赵小梅要跟孙海离婚了，这样才对。陈野狠拍我一下肩膀，说，对对对，还是你聪明，明天我就拉着赵小梅去登记，我还要给她买个戒指，看上去像真的一样的大钻戒！

作为陈野的好朋友，我想我不应该打击他，只是告诉他不要高兴太早了。陈野听不进我的话，兴致勃勃谋划他和赵小梅的婚礼。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拔起腿又兴高采烈地跑走了……我断定陈野是去找赵小梅，隐约有些担心。于是我就跟在后面。

果然，赵小梅和陈野发生了一点争吵。

我回到家，过了没多久，陈野就冲进来，说孙海在追他。孙海果然在追陈野，要揍他。陈野跑进我家厨房，问，你买的菜刀呢？我摸摸腰，说你找刀干啥？有啥话，你们不会坐下来好好谈谈吗？陈野说，我只想要你的菜刀！孙海站在街门口冷笑。

没找到我的菜刀，陈野就抄起了我放在墙角的粪叉。我急忙喊来赵小梅，我觉得只有赵小梅能结束这场争斗。赵小梅让陈野放下粪叉。陈野不放，大声问孙海，你跟不跟赵小梅离婚？孙海说，不，除非你拿粪叉捅死我！陈野咬着牙齿说，那好吧！

……

陈野被判了死刑。临刑前，我去看他。陈野说，赵小梅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你说她傻不傻，我拿粪叉去捅孙海，其实只想做样子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赵小梅竟然冲上来阻挡，你说她冲上来阻拦个啥？我听着，不知该如何安慰陈野。

陈野死了。我把陈野的骨灰偷偷埋在赵小梅的坟旁。我觉得做人说话要算话，就像陈野应诺把他住的房子归还给我一样。第二天孙海来找我，说你家的祖屋终于回来了，你爷爷九泉之下能闭上眼了。我笑笑，问有事？孙海说，我下个月结婚，能来喝喜酒吧？

我点点头，说，能。

（原载《天池》2015年第2期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