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好字画

□万 芊

一手好字画

□万 芊

李斯的爷爷，早年曾拜黄宾虹为师，画得一手好画，终生以画山水画为生，日子过得挺滋润。李斯的父亲，从小习米芾蜀素帖，功底了得，写得一手好字，就是有点孤高，平时不太愿意轻易为人写字。李斯是从小看着爷爷画画、父亲写字长大的，耳濡目染，偶尔出手画些画、写些字，自然也是有模有样、有板有眼的。干枯疏淡与黑密厚重之间，常常规整中带有稍稍的漫不经心与随意奔放，信手拈来。

其实，李斯并不喜欢画画写字。考大学时，他爷爷让他学画，他父亲让他学字。结果，他自作主张学了建筑，毕业后，整天泡在工地上，与数字、材料、灰土打交道。

建筑工地，其实也常常与字画挨边。现在造高楼，常在闹市区，为提升工地档次，公司常在开工前用高墙先把工地围起来。其实是遮羞。高墙刷白了，有实力的建筑公司总是邀请一些能画善写的高手，在白墙上画一些应景的画、写一些暖心的字。

有一回，公司在鹿城造群众文化活动中心，工程前期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就是雾天高速公路堵车，请的画匠，迟迟不见人来，常驻工地的刘副总急了。这边，公司何老总催得紧，说这几天市里就要安排开工仪式了。这天，李斯正好手上事不怎么忙，就跟刘副总说，实在急的话，那我来瞎画画。刘副总说，瞎画就瞎画，只要画点意思出来就行。李斯不紧不慢地去了趟文具店，置了些笔墨颜料，还让人开了辆铲车。那铲车随他的手势上下左右移动着，大约花了半天的工夫，一幅江南水乡泼墨写意长卷就占满了那堵高大的白墙，题了词，画上章，远远看，真的可以叫绝。何老总过来见了，眉飞色舞，一连声说好。李斯似乎一下子成了何老总青睐的红人。

换了工地，砌了高墙，刘副总又找李斯，说，李工，这回还是请你辛苦一下，你的字画，真的绝了。

李斯是喜欢听软话的人，虽说手上的活很多，赶紧忙完了，顾不上坐下来吃口热饭，拿只干馒头啃着，就着昏暗的路灯，在那墙前赶画。画完了回家，挺晚。

又换了工地，又砌了高墙。墙一直白着，刘副总叫人找李斯，传话的人说，李工，刘副总让你下班后把画画了。李斯没有耽搁，忙完手上的事，立马画画。画完回家，已过了半夜。

这期间，夏天来了又去，冬天去了又来。夏天和冬天里，在马路边画画，其实是很累人的事。然李斯乐意。老总眉飞色舞一连声说好的样子，是他画画的动力。

又换了工地，估计是又砌了高墙。那几天，李斯一直在公司忙自己手头的工作。正忙着，何老总打来电话。李斯一听是何老总的声音，恭恭敬敬地说，老总，您说。电话里的何老总声音很冷，说，小李，那墙上的画，是你画还是我画？！李斯一听，有点懵了。李斯说，老总，这回，没有人让我画呀！何老总似乎耐着性子在说，这回，我何光辉亲自请你画，总请得动吧？！

李斯听得出，有人去何老总那里说过什么了。这回，李斯没画，他的心一下子跌入冰窟。没有画画的李斯，出入公司、工地，似乎总是遇见异样的眼神。他清楚，他再也不是何老总青睐的红人了。

一个月后，他只能辞职。

（原载《文学报》2014年12月2日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