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有个黑手印

□耶雅亿

后背有个黑手印

□耶雅亿

1

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热水器对美国工薪阶层来说仍属奢侈品。故此，俄亥俄州密尔顿镇的学生们常去基督教青年会的公共浴室中洗澡。

男澡堂中，一个穿着内衣裤洗澡的男生非常显眼。

“他叫西蒙特，一个从不脱衣服的怪人。”男生们在一起窃窃私语，“他或许有一条尾巴，或许有卡西莫多的后背，说不定他有不能见人的文身，出自面目狰狞的女巫之手……”

湿漉漉的澡堂里，各种古怪的传闻迅速扩散着。谁都不愿意和西蒙特说话，他的同学们说，他是一个脾气古怪、形单影只的“怪兽”。

与西蒙特相反，蓝迪是男孩中最受欢迎的人。他是俄亥俄州立大学的高才生，本镇公立中学的杰出校友。每个暑假，他都到基督教青年会来做义工，担任男生们的“兴趣小组的辅导员”。

蓝迪有一双灵巧的手，他教男孩们做玲珑精密的肥皂雕刻，还能用旧马达、破线圈、旧闹钟和旧玩具，组装“遥控火车和起重机”。此外，蓝迪还是一个音乐高手，他为学生赞美团训练出很多琴师、鼓手、吉他手和双簧管演奏者。如果你看到蓝迪做的可以一边旋转一边闪灯，嗡嗡作响的圣诞树，你一定会明白他为什么享有“无所不能”的美名！“像蓝迪一样棒”是小镇每个男孩的梦想。

蓝迪注意西蒙特很久了。当他主动跟他讲话的时候，西蒙特总爱理不理。他邀请他参加兴趣小组，西蒙特都以忙为由拒绝。

蓝迪见过很多鬈发男孩，但是他觉得西蒙特的鬈发最漂亮。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西蒙特都算得上美男子。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古怪呢？蓝迪很想成为他的朋友，若是能帮他打开心结就更棒了！西蒙特准能成为非常优秀的男孩。

“你的手指很修长，弹钢琴怎么样？我可以教你。”蓝迪一边洗澡一边对西蒙特说。

“我必须在面包店帮忙，我爸说的。”

“也许，我可以和你爸爸谈谈。”蓝迪热情地说，“他一定不知道学乐器对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西蒙特摇了摇头。他知道脾气暴躁的父亲一定会拒绝蓝迪，然而他内心又是多么渴望黑白的琴键啊。每次赞美团表演，西蒙特都是忠实的观众，他总选择离钢琴手最近的位置，盯着跳动的琴键。

其实，这一切蓝迪早就观察到了。虽然西蒙特没有邀请他，他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他家的面包店。

2

到面包店的时候，蓝迪发现西蒙特和爸爸正在做“多纳圈”。西蒙特操纵机器，让—个个面团掉进滚烫的油里。等到这批面团的一面炸好之后，西蒙特再操纵机器臂将它们翻过来。

西蒙特的爸爸是个油头肥面的胖子。他一边将面包递给顾客，一边吹嘘他和儿子发明的这台机器多么好用。

“也许，还可以再改良一下？”蓝迪对他说，“如果你儿子参加我们的机械兴趣组……”

胖子粗暴地打断他说：“哪有时间？我巴不得他休学回来专门帮我赚钱……”

话音未落，一个胖妇人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头子，我的戒指，我和面的时候把戒指掉进面团里了！”

面团早已变成了堆积如山的面包，小小的戒指不知道藏在哪只面包里。胖子夫妻犯愁了，他们掰开—个个面包圈，并且让西蒙特也来帮忙。

蓝迪对他们说：“或许，我们可以有更节省时间的办法！”他指指店门口的广告牌，“您不妨在上面写：谁有幸吃到藏着戒指的面包，就会成为本店的贵宾，终身享受五折优惠！当然，戒指必须归还。”

胖子夫妻一听就乐了：“好主意！不但节省时间，而且不用浪费面包了！”

很快，就有顾客归还了戒指。

这张广告还发挥了奇妙的作用，当天所有面包都在中午之前卖完了！胖子夫妻心花怒放，从此西蒙特与蓝迪成了朋友。

3

获得父母的允许，西蒙特终于有机会跟着蓝迪学琴了。当他们关系熟稔之后，蓝迪对他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男孩，音乐、机械等方面你一点就通。我想你可以自信起来，不用在洗澡时穿着衣服。”

西蒙特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很久，低声说：“我的父母，一直喜欢贬损我……无论我多么努力，他们总嫌我不够好……每次，他们生气都会掌击我的后背，所以我后背上有一个很深很黑很丑很可怕的印记。”

“给我看看好吗？”

西蒙特坚决拒绝：“除非我死了。”

蓝迪再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只是更加认真地教西蒙特学琴，并且指导他改良了面包店的机器。这样，工作效率大大提高，西蒙特就有更多时间学习了。暑假很快过去，当蓝迪重返大学校园之后，他一直与西蒙特保持着通信联系。在一封信中，蓝迪写道：“亲爱的西蒙特：经过查找大量资料，我找到了一种可以消除你背后印记的方法。根据一本权威的魔法书记载：你每认真阅读一本书，每学会一种乐器，每参与一次集体活动，每结交一个新朋友，你后背的印记就会褪去一些。你坚持这么做，总有一天印记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封封的回信中，西蒙特汇报着自己的进步：“汤姆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保持笑容，并看着他的眼睛……哇，印记淡了。”

“难以想象，我竟然参加了演讲比赛，我几次紧张得说不出话……但是，我发现背后的印记真的淡了！”

“今天，老爸又一次骂我蠢的时候，我没有反唇相讥，我战胜了自己的愤怒。晚上，我发现印记淡了。事实上，爸妈也很少拍打我后背了。”

三年后，西蒙特被哈佛大学录取。此时的蓝迪，已经成为一名成功的心理医生了。他们之间保持着兄弟和挚友的情谊。在西蒙特将要去上大学的那个晚上，蓝迪在澡堂里告诉他一个秘密：“你觉得自己背后的印记是渐渐淡去的吧？我告诉你，事实上，你背后从来就没有什么印记。在一次次超越自我的过程中，你摆脱了内心的阴影。现在，你能这样赤身与我相对，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西蒙特感激地笑了，他说：“我知道，很久以来我都像个没有窗户和门的房间，而你却给我开了一扇门和一扇窗户，你拿走了蒙在我眼睛上的布，给了我智慧之光，谢谢你。”

（原载《女报》2015年第1期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