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领衔的红色建筑
2015-11-17赵钧海
赵钧海
前苏联曾经有过诸多让世界为之震颤的经历,它的辉煌气势也曾让众多的人们唏嘘过。尤其是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一度让美国人大惊失色,他们忽然感到傲慢的美国空间技术竟然被苏联人逼到了死角。紧接着苏联宇宙飞船的成功回收,居然重四十六吨,并载有两条狗,是当时美国回收四十五公斤重量的一百倍。后来就是震惊人类的宇宙飞船“东方1号”的成功,加加林第一次在地球之外看到了人类居住的蓝色星球——地球。
其实,那时苏联的强大渗透到了各个领域。二次世界大战后其经济曾迅猛发展,1951年工业产值比1929年增加了十三倍,而同期美国只增加了两倍。那是苏联意气风发的时代,也是苏联人张扬跋扈的时代。
如今,脚踩在前苏联的大地上,我有种一切都老矣旧矣的不良感觉。当然这种老矣与旧矣是相对的。不过,莫斯科还是很古朴很大气的,它的古朴和大气会赶走你的不良感觉。平庸低矮的老建筑与无边宽阔的城市用地交织在一起,也许你会认为,莫斯科应该这样,不必太现代。
克里姆林宫那些棕红色的尖形塔楼,金碧辉煌的洋葱头教堂和精致华美的巴洛克古典建筑,飘逸出的是富丽堂皇之气;偶尔从森林里透溢而出的造型独特的俄式传统建筑,也会让人平添别样的静谧意味,使旷远的莫斯科露出了偶尔的峥嵘,也增添了凝重与悠远,但似乎还是缺乏伟岸与高耸。
美国人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曾经疯狂地建设了一批高层建筑,纽约曼哈顿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摩天大楼的世界,那速度和气势让人目眩也让人嫉妒。可当我目睹了莫斯科斯大林时期的著名建筑后,欣慰了。我为莫斯科有另外一种博大,一种结构繁缛,一种气宇轩昂而亢奋和坦然。这批建筑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斯大林以一种高远和霸道率领充满向往的苏联人民面向未来的智慧结晶,它们涵盖了二战以后蓬勃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速度和奇异的创造力。可以说,今天它依然是莫斯科的骄傲,也依然是斯大林留给后人的丰腴遗产。
这批鹤立鸡群的突兀建筑共有七座。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浸湿和种种争辩之后,它逐渐凸现出了炫目与惊艳,成为当今莫斯科无可争议的标志性建筑。
它们高贵而从容地云架在莫斯科上空——列宁山上的莫斯科大学主楼、斯摩棱斯基广场上的外交部大楼、莫斯科河畔的乌克兰饭店、列宁格勒饭店、交通部大楼、高级知识分子大楼和艺术家大楼。这些依旧溢光流彩熠熠闪烁的大楼,有一个共同点——中央主楼高耸突出,细长的尖柱托有一颗巨大五星,两侧或四角有配楼,较为矮小,用以反衬主楼的雄伟与壮观。那时,为了避免与美国摩天大楼冲突,斯大林特意取名为“高层塔楼”。于是后来就有人称之为“斯大林楼”。这批庞大的仿哥特式又非哥特式建筑,在斯大林死后,曾引起了一片微词和非议,并且一度被翻出来批判、嘲笑和质疑,后来还发展到赫鲁晓夫亲自拍板抨击。赫鲁晓夫义愤填膺地说:“今后不再建这种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
然而,今天几乎所有来莫斯科的外国人,都会观赏这批庞大、敦实、华贵的建筑。它们似乎变成了今天俄罗斯的骄傲和闪光点。俄罗斯人似乎也在外来者的惊呼中发现了它们的魅力,纷纷主动炫示其风采和仪容。
它们洪钟大吕般地兀立在莫斯科庸常的建筑之上,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势,更有一种独立脱俗的美丽。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依然先锋着,新潮着。它们分明是苏联时代建筑设计师的诡谲之作、梦幻之作和通向未来之作。虽然当时有人称它们“笨拙”,“怪诞”,但今天看来,它们历经沧海却依然领衔着莫斯科的风采,并且从容而镇定。
据说当年斯大林曾经决定在莫斯科建四十座这样的大楼,以展示二战胜利后苏联锵然有声的气魄和弥补战争的创伤。然而仅仅建了七座之后,斯大林就去世了,于是,它们到此结束。说是结束,其实不可能结束。实际上形成了一个遗憾和非议并存的局面。
在这些被称为“延续的新古典主义艺术潮流风格”大楼中,最值得推崇的就是莫斯科大学主楼。这座矗立在麻雀山——苏联时期叫列宁山的庞大建筑,高耸在绿色森林包裹着的城市之巅,幽邃,坚挺,透着一种霸气,也透着一种傲慢。
站在麻雀山的平坦台地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斯科大学这座高达二百四十米的庞大主楼,而转身俯瞰莫斯科城区,在绿色环抱之中,深秋的阳光闪闪烁烁在各种建筑的尖顶上,最为醒目的还是那些风格迥异的“斯大林建筑”。
莫斯科大学全称叫国立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大学,由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罗蒙诺索夫倡议,由伊丽莎白·波特罗夫娜女皇下诏书创建于1755年,原址曾在莫斯科市中心。1948年,根据斯大林的提议,几度选址和设计,最终选择了如今的地点。该楼群包括主楼、物理大楼、化学大楼、文化中心和体育馆等。主楼三十六层,仅中央尖顶的针长就达五十米,上有红黑宝石五星,重量达十二吨。斯大林曾说,主楼不能低于二十层,而且一定要建在列宁山上,要让莫斯科市民从各个角落都看到它。斯大林还说,要盖六千个学生宿舍,保证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斯大林的设想最终基本实现,宿舍就有五千多间。
当年,为了完成这个庞大工程,先后有一万四千多人参加了建设,并且有三千多斯达汉诺夫式共青团员组成了青年突击队——他们涌动在沸腾的建筑工地上,像一道道人头攒动的热流。他们完成了这座前无古人的建筑。这幢建筑轮廓严谨,构思巧妙,外观雄壮,显示了俄罗斯当时的最高艺术水准。即便是六十年后的今天,它依然独有魅力,博大而雄劲。
站在宽阔的列宁山上,看着这座奇异的建筑,我耳边回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那是一首曾经在中国热血青年中间广为传唱的老歌——《列宁山》。“亲爱的朋友,我们都爱列宁山,让我们迎接黎明的曙光。从高高山上我们瞭望四方,莫斯科的风光多么明朗……”“啊,世界的希望,俄罗斯的心脏,我们的首都,莫斯科”。是的,站在列宁山上,背靠莫斯科大学,我的心绪复杂而迷蒙。那些曾经的“多么明朗”、“世界的希望”、“黎明的曙光”,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隐匿了,化作氤氲的雾霭,化作空寂的呓语。
这还是那个曾经的红极一时的莫斯科么?!我隐隐感到了一种悲凄,一种失落。那个曾经吞霞吐霓的火树银花的英雄年代,恍若隔世。
走到一个摆有俄罗斯套的、彩蛋、瓷盘、小酒壶及工艺品的小摊上观赏了一会儿。我想,这些物件都是给外国人准备的。哦,我是一个外国人。我笑了笑,然后就选择了一个画有莫斯科大学主楼的彩色瓷盘。我知道,我选择它意味着我怀念那个曾经火树银花的英雄年代。我为身穿羽绒服的女摊主拍了照。她有一头耐人寻味的金发,熹微的阳光下,金发透着隐逸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