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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紫的诗

2015-11-17LANZI

中国诗歌 2015年9期
关键词:易拉罐灰尘路灯

LAN ZI

蓝紫的诗

LAN ZI

铁轨

每一座山都是寂静的

途经的草丛里,暗藏着细小卑微的灵魂

返乡过年的人,脚印重叠着踩上铁轨

他们在拥挤的夹道,坐着、站着,或躺着

异乡的城市,这也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他们是远离儿女的父母,远离父母的儿女

每一张布满尘埃的脸上,都写着焦渴

渴望着能在春节前赶回去,在门上贴一对春联

亲手点燃守岁之夜的鞭炮,往灶膛添一把柴火

希望剪纸做的门神,替他们守护

空荡的庭院,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儿女

一条条铁轨,像誓言,铺成一级级

回家的台阶

纤细的脚,粗大的脚,在列车上缓慢移动它们的身体

霜白的头发,稚嫩的脸

仍掩饰不住生活给予的伤痕

窗外,群山飞驰

一列火车行驶在夜里

一堆抽搐的废铁,不带任何表情

载着一堆候鸟似的人群

一具具不眠的肉体

穿过旷野,桥梁与河水

车轮擦拭着轨道发出楼房坍塌的呻吟

28路公共汽车

黑色的烟雾在眼前沉落,消散

28路公共汽车准时到来

我把自己装进这铁的胃口

经过一个个混沌的街角

墙壁如锈蚀的铁片一闪而过

上落的人群有不断变幻的脸

被铁的胃反刍,吞吐

苍白的马路在车轮下暗自呻吟

伴随我们,在相同的街道上

重复晦暗的轮回

人潮汹涌,我只有影子在中间游荡

一具无家可归的肉体

怀抱岁月燃烧后苍凉的灰烬

收废品的老人

塑料瓶、易拉罐、包装纸和泡沫

被一床脏污的床单裹着

装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上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推车人

躬起的身子像纤夫,拉着生活的帆船

脚步比快被压瘪的车轮更加沉重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广告牌

“XX豪庭,尽显王者尊贵身份”

“最低价8888元起”

鲜亮的颜色,映照着他黯淡的脸庞

广告牌前,一只在飞驰车轮下战栗的易拉罐

落入他的视线

他支好车,小心翼翼避开车流

像拾起了一件丢失已久的宝贝

在车轮滚滚的马路中间

他的身影,多么像一只干瘪的易拉罐

单薄,战栗,被这座繁华的城市丢弃

蜘蛛人

蜘蛛人不在科幻片中,不在童话中

蜘蛛人叫老孙,今年47岁,常用绳子拴在腰上

把自己悬在半空,仿佛一只蜘蛛

悬在人世的深渊,头顶是灰蒙的天空

脚下是来往的车流和蚂蚁样的人群

一根绳索,轻易吊起了他的整个人生

在楼房间穿梭,仿佛一只飘摇的灯盏

不知什么时候就灭了,不知什么时候

才能回到生养他的土地

在这里,虽然生活了多年

却从未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用滚刷擦拭着玻璃

但自己内心的灰尘从未拭去

玻璃映出他的身影,额上深深的皱纹

每一道都是时间的暗伤

也映照出他咬紧的牙根,满面的尘灰和汗湿的衣衫

他开口讲话,是来自湖南某县一个村庄的老孙

当他沉默,便是一片落叶,一粒灰尘

高跟鞋

她把烟放进嘴里

随烟雾袅袅升腾的,还有长久积淀的空虚

缀满金色亮片的塑料手提袋里,装着口红,粉扑

那是她生存的面具

卷翘的假睫毛,玫红的唇彩,摇曳着光芒的耳环后面

是病患中的父母,寒窗下的弟弟

她穿着黑色的抹胸裙子

扭动结实的臀部

在这里,她主宰不了自己的身体

但能改变家庭的命运

修长的腿,曾经赤脚踩过田野,草地

如今套在白色的高跟鞋里

尖细的跟仿佛要扎进男人们的心脏

多少个深夜,她走在酒店狭小但辉煌的走道里

眼里闪着欲望和希冀的黎明

晨曦中,她踩着高跟鞋回来

闭上疲惫的眼睛

所有的路途就都消失不见

路灯

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照耀着湖畔打太极的老翁,摆夜摊的乡下夫妇

照耀着呢喃的情侣,他们一个来自湖南

一个来自四川,在路灯下坐着

像一对贫寒的麻雀

路灯照着他们蓝色的工衣

也照着他们流浪的青春

秋天的夜真荒凉啊,露水悄悄爬上枝叶

打太极的老翁回去了

摆夜摊的乡下夫妻,儿子在背篓里睡着了

路灯还是那样昏黄,挂在他们头顶

他们在依偎,在拥抱

舌头绞在一起,亲吻

吃着这辈子最好的光阴

一栋栋楼房从身体内部长出

傍晚经过建筑工地的时候,路灯

正将夜色撑开,将一片光芒搭上肩头

光芒中有细小的灰尘悬浮

旁边推毁的山坡之上

还藏着昨日的鸟鸣

一粒粒鹅卵石在脚底战栗

为越来越远的海岸

想到荒凉的故乡

工地上的幽暗便慢慢进入身体

一栋栋楼房从内部长出

它们本不属于我

却用了我的一生在构建和镇守

一部分街道进入我的阳台

一部分街道进入我的阳台

并且连着我的楼梯和门廊

连同它车轮滚动的声音

它身上匆匆的行人

业务员、商人、水表工和电工

它带来滚滚生活的浪潮

在街边这栋小房子里

除了幻想

我没有别的掩体

除了继续朝前走

我没有别的出路

我的生活一条条街道连接

从这一条走向另一条

用我的肝和胃

用一双又一双磨破了的鞋子

走过它的酒楼和超市

走过它饥渴的下水道

身后紧紧跟随着温暖了一生的风尘

卑微

叶片从泥土中醒来时,他们刚好到来

肩头挑着故乡的寒气

背着沉重的行李,顶着扬起的尘埃

在一条条大街小巷

开始稗草一样的生活

他们,是我看见的同一个人,活着

深藏内心的恐惧

在城中村,在简陋的租房

草木一样繁衍生息

长满老茧的手,抓紧城市的边缘

喝着漂满工业气味的水,呼吸

空气中的雾霾。出入

造纸厂、油漆厂、家具厂、电子厂……

漂亮服饰的专卖店与他们无关

各式美食与他们无关,他们

扶着酸痛的腰背,走过

热闹的街市

任凭路灯拉长疲惫的身影

喝酒的人都陷入了狂欢

喝酒的人都陷入了狂欢

他们从身体里,嘴巴中喷出的酒气

带着隔夜的米饭气息

他们用家乡话吵嚷着

声音嘈杂,像狂风奔走在旷野

失控的情绪,点燃了呼啸的空气

他们的身上

积蓄了全部的昨天

全部的昨天的灰尘,需要一杯杯酒来洗涤

洗涤思乡的泪水,

洗涤这个城市引发在身上的热病

简陋的大排档

昏黄的路灯照耀着他们

一粒粒穿行在光线中跃动的灰尘

通过火焰般的酒精,在消逝中融为一体

给建筑工人

隐没,在楼房中,在寂静的窗户后

在人流中,在月光下

背对树林和河流

新砌的墙壁没有记忆

铁门浸透雪白的涂料

血液从冷冷的玻璃中消失

我们只是一个糟糕的隐喻,生活

只是纸上虚构的风暴

这里,没有一个晚上

供我们颓废。没有一处屋檐

供我们停留

这些铁钉,门,苍白的石灰

这水泥柱矗起的空旷

这日复一日的消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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