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偶拾〔组诗〕

□李发模

山中偶拾〔组诗〕

□李发模

山中偶拾

1

掰开昼夜，想瞧山野

内藏之真

一翅鸟影，闪耀愉悦

问我，敢不敢在陡峭的路上

也挑粪，过磅当年

曾经年青

2

还未想好——

双脚踏上我双肩

是两侧绿荫

山风打磨脚下石径

问我是否有耐心

3

是的——

上山，就别怕弯腰

下河，就别怕湿鞋

破壳而出，就别怕是竹

拔节，舍去一些

得失

4

白鹭的白，黑鸦的黑

黄羊的黄，野猪的野

还有竹鸡、秧鸡、山鸡

一起叫响——

绿树的绿，凉风的凉

红花的红，青草的青

曲径的曲，嫩芽的嫩

人与山水就和睦了

5

那些小草似世间的百姓

那些野花似妹儿的春心

嫩笋出土似山里儿孙

灵动泉瀑似阿哥的眼神

山水成双，春秋配对

林竹握一些云彩，擦天地干净

碰响鸟鸣

6

有人说，地球不缺人

缺的是安宁

地球说，自然不怕人

怕的是山清水秀

被吃得山穷水尽

人与山水相依

有山清水秀心情

自然自在，也就有了灵性

7

含旭日于嘴里

甜如橘子

贴月色在胸口

洁白相思

揣梯田在心上

是春华秋实

在山水怀中，老了

也似小儿乖乖

孝敬花红草绿……

8

岩畔野花，和几朵野菊

看青苔骑上老树

去摸云中红日

沏一壶闲适

摇鸟翅为扇

留山风歇脚，半躺进绿荫

权当摇椅

9

把天空戴在头上

把绿荫穿在身上

把探奇套在脚上

把诗意握在手上

伸手一捞，是一把绿

迈步一走，是两脚红

仰眼一望，是三五飞瀑

身心一动，又敲响蛙鼓

10

飞瀑拍你，以它飞溅的笑声

藤蔓牵你，以它柔曼的舞姿

林筛光点才一灿烂

泉又亮你眼波，荡漾惊喜

草丛中的虫鸣

土壤下的根须

想播你为种子，却飞成

鸟翅或蝶翼……

零乱旧事

1

古历二月还嫩，阳历三月缤纷

四月绿已肥，五月端阳

阳气转阴

六月骄阳，七月鹊桥

牛背之上八月，邀九月铺金

十月斗响，冬月朔风吹嘘

腊月冰雪冷静

又逢一月，理应喜庆

就怕两冬夹一春

2

喜鹊报喜山里婚事

挂旭日为灯笼，山岚为帐

横青山如枕

映山红似的红被面

铺买卖的双人床

曾见飞泉提水，冲洗

矮檐下的眼泪汪汪……

3

与正月短暂握别，行至

二月路口，穿一双草鞋

领取斗笠，蓑衣……

想去书中寻找“颜如玉”

却跟在牛屁股后，用箢篼

接住一堆热腾腾的牛粪……

母亲跪罢土地菩萨，又跪向

自家堂屋香火，香烛缭绕

说是可扶正家教，转运

儿女的自信……

4

那夜疏星，在云里游泳

弦月似刃

一扇后门轻声开了

一团肉包子，塞住犬吠

一黄花闺女的侧影

出逃似云

弯弯山路似绳，套她后怕

躲弦月之刃，心跳如疏星

之后空白，几饶舌根

铸一把大锁，锁住了

那夜的偷情……

再之后，她从正门出嫁

一乘花轿抬妙龄进入

还债的婚姻……

那时我不知愁

欢天喜地等开席

混吃一回荤……

5

放开，是花朵的开放

是一种勇敢

放下，是残瓣的凋落

是一次牺牲

高山是包着冬帕的老者

山岚是峰系纱巾的妙龄

听过老鸹叫唤，霜就白了

阳雀又啼，春光是金

知花是从荆丛中采来的

藤是从峭崖边割来的

一树枫叶的火红，双目仰摘

竟是片片火烧的云……

6

春野似一块磁铁

吸阳春三月

三月似一块蛋糕

宜于耕播去切……

秋之美目似银镰

镰齿过处，倒伏夏的热烈

与农事握手

春雷是相互问好

秋风是冷静道别

7

一座古亭

亭之飞檐四展

翘八方风月登临

问凉风大师，亭从何来

一行白鹭飞起，扇响天晴

山下的栽秧歌，引来

观景的闲人……

想起一些事是山

一些人是亭

一些无忧无虑登高

怀古长叹短吟

我老了，不山不亭也好

趁黄昏，听鸟啼心更静

8

在城里，爱的铁链子

套一些摇头摇尾

好玩好吃

被训练过的汪汪

主人一声吼，也嗲声嗲气

偶尔一滴泪，亦下种

乖巧与忠实

洋狗与土狗，有人分成贵贱

狗与狗却相知，互为知己

野生被调教成顺应

牵引为聪明，更可笼养出

主人的算计……

谁说一些人不如狗，错了

瞧狗变成人，比人变成狗

更容易

9

白天死后，停尸夜晚

料理民谣被盖棺的丧事

连星月，也不敢

露面

是在那“大鸣大放”，目盲之时

在最冷的世道之上

一农村老汉提心为灯笼

一边犁田一边唱着自编的民谣

想栽种温饱于田……

谁知天威震怒，“反右”降雷电

大字不识的歌者，惨遭村民的棍棒

打得落日也阴风凄凄……

他像灯一样熄了，熄不了的

是正直心中的愤懑……

当村里微笑，终于明白

温和气候，靠风清日悬……

忆起他，一些老人至今

眼角老泪还打寒颤……

10

玉米棒子的包里，装的是杜甫

还是白居易

历经“汗滴禾下土”

饱满“粒粒皆辛苦”

剥壳后脱粒，恍若

粒粒是金子

而今我才懂了，锄地

汗滴玉米的行距

才是真正的诗句

11

流动在峡谷的云，和花开的欣喜

邀河流套动群山

似母亲牵着儿子，去学海上课

沿途景观似望子成龙

水鸟在浪上招呼，一叶小舟

载长篙与蓑笠……

食色之峡谷，时光似河流

牵动我们从小到老

一路风送雨嘱，两岸世事挺立

波静或浪涌

是岁月母亲牵着我们

在茫茫的学海、人海

时或是渔翁

时或是鱼

12

花蕾的小嘴内含不朽

似小小年纪时候

经不住阳光的热吻

春风的引诱

悠悠展瓣梦想，招蜂惹蝶

模仿《梁祝》，还学

林中黛玉呼救……

老了，面对一朵花儿

她内心还含羞……

13

牛铃和泉响，逗惹山林

也叮咚并叮当

一址古庙，杵着路的拐杖

闻听知了传唱神秘

远离繁华，山野也因之

安静吉祥

牛铃泉响摇动阳光

叮咚叮当，恍若上苍

来此绿荫中乘凉

似鸟儿的飞翔

14

荤素搭配的民谣，似粗茶淡饭

又似犁锄弯刀……

捂不住的心动，胆大明了

随意如飞鸟

年少歌儿出口，唱着娇娇

暮年归屋，求衣足饭饱

民谣幽香古朴

可撼天摇地动……

品味甜粑苦荞……

15

绵延逶迤若龙，历经

雷电捶打，雨抽风洗

仍以腾空的气势

老人说，那是龙脉

戏日月为珠

炎凉似烟火熏之烫之

叠峦抖擞

瀑如龙爪紧抓四季

江河饱满乃龙之血脉

云雾缭绕是龙之灵气

龙腾山民心中

骑龙绵延大山

劳作，耸龙的魅力

哦！在先民心中

这就是龙的含义

16

一锄下去，挖出

一窝野葱，或是

一缕摘耳根……

两种香味狂舞起来

让我舌尖

肃然起敬

那边草丛

一只野兔打量我一眼

嗖地又钻入另一草丛

似一道闪电，跟随其后

我想是雷霆……

锄说，放生一只野物

是放生一回自我，停步

看一株香椿冒芽

17

曲径弯腰陪我登山

林竹环绕，送我前行

回头远望群山自矮

与鸟凌空追问

十八重天

我在几层

古藤牵我，石上和云坐坐

让风撩心事

坦对蓝天白云

18

人一回忆，就老了

老了，就成“剩品”

为防“馊臭”，岁月

会忙着清扫……

被扫除之前，还想是

童年走散的花草……

回到乡野，抱吻牛蹄

但那老牛早已没了……

听几声鸟啼，那声音

也沿袭它们的父老……

曾在一路谈天的老哥

坟前，一丛刺玫锥我

似乎还开玩笑……

斗不过岁月，回归自然

还活着，趁早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