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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现实主义中的信仰与温暖
——2015年《诗潮》作品选述评

2015-11-17>>>

诗选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诗潮月亮诗人

>>> 李 犁

魔幻现实主义中的信仰与温暖
——2015年《诗潮》作品选述评

>>> 李 犁

写诗犹如铸剑,编诗也是。剑柄剑身是一本杂志常规性和多元化的体现,而剑尖则是杂志的精髓,凸显出该杂志的特质、偏好和风格。所以《诗潮》选在这里的作品,就是精锐中的精锐。顾名思义,《诗潮》力求代表诗歌的潮流和方向,这就注定它要站在诗歌的前沿并成为旗帜。1985年《诗潮》创刊伊始,就把青年性、先锋性、探索性作为办刊宗旨,其实就是提倡创新。而创新的体现就是把具有革命性的作品挖掘出来,并传播出去。三十年来,经过罗继仁、李秀珊两任主编的努力,这种特质越来越明显,杂志也越来越成熟。今天的“70后”主编刘川,在前辈夯实的基础上,锐意把杂志煅烧成锋利而尖锐的短剑,直接地扎进灵魂和生活的心脏。精准狠野。其中野是要保持诗歌文本和精神的原生态,坚持诗歌粗犷、强悍和无羁的自由状态。使《诗潮》更洗炼、深邃、尖锐、温暖。下面就谈谈我对选在这里《诗潮》作品的一孔之见,也是对《诗潮》风格的归纳——

洗炼与劲尖。让我们从文本入手,先看看这里选稿的第一个诗人独化的作品《告诉亲人》:“真相的确如此:我爱上了异乡/无名的鸟鸣。无名的小花。/宁静和喧哗。平静和骚动。/我成了这一切可耻的俘虏。”还有《伤感的诗》:“绿田。白鸟。/黄泥小屋。那个叫独化的人/三五棵杏树。少数的牛羊。/今生今世,纸中城邦而已”。诗确如短剑,精炼且一目了然,那么劲尖在哪儿呢?请注意两首诗歌的最后两句,如果说这是两首诗中最有劲的两句,那么,第一首最后一句中的“可耻”,第二首最后一句中的“纸中”,就是最有劲的尖端,是剑尖,直扎人心。当一个游子对故乡的亲人说,我爱上了别的地方,并成为那里美好事物的俘虏时,他的脸肯定是红的,内心是矛盾的,并充满了无奈、内疚和羞愧。“可耻”两字,代表了诗人对自己爱上异乡这种“罪恶感”的自责、批判和忏悔,而意识到了这“罪恶”,又无法改变选择,更增加了“可耻”的重量和力量。可耻这两个字犹如钝器击心,让这首诗歌有了电击的感觉。而第二首中,让作者和读者一起净心醉魂的诗意和美,原来是子虚乌有,是纸中的诗歌和向往而已。所以让人伤感的不是诗歌,而是不诗意的现实。“纸中”两字让这首诗歌有了质的变化,并从庸常中跃了出来,化日常为神奇,成为把人的情绪推下悬崖的刽子手和节点。两首诗歌体现了诗人对现实的态度,前一首是情感凝成了钢钎,后一首是思想凝固的闪电。两首诗都有批判的意味,但后一首暗含了呼唤,即美好的东西不能只停留在纸上,要把纸上的诗意化成可以让人栖居的真实和现实。这说明诗歌一旦与人的精神和生存发生关联,诗歌就活了,也就不再是纸上谈兵。

所以,洗炼不只是诗歌体积的浓缩,而是精神的淬火。燃烧的情感放进现实的冷水里,诗歌精粹成剑,排出了所有的杂质,变得结实、坚挺、冷硬,并异常的锋利和尖锐。而做到这一点,需要诗人具有从矿石中炼出黄金,从铅块里提取白银的能力。对于一个编者来说,要从杂芜的稿件中提取黄金白银,需要耐心眼光和对自己独特审美的坚守,同时还要更新自己对诗人固有的看法和态度。因为所有的诗人都在变化之中,有时也就几天时间,一个平庸的诗人就会脱胎换骨,写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优秀作品。这里的桑恒昌虽然不属于旧貌换新颜这个类型,但对待一个老诗人,依然要充满期待,不要以为年纪大了,就走下坡路了。他的这些诗歌,充分证明了诗人的老当益壮,精益求精。读他这些短诗确有大吃一惊的感觉。譬如他写路上遇到了急雨:“举起天大的状纸/拦住太阳喊冤/未开口/已泪满乾坤”。急雨与鸣冤互为喻体,但触痛人心的依然是人间的不平和冤屈。这是诗歌的主旨,诗短小,但力如镭,爆破起来很狠。还有《木鱼》:“半张着嘴巴/总想说点什么/天机怎能泄露/小槌时时告诫它”。除了精准,突出的是巧,应了那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而诗歌的剑尖挑出的是人类普遍的患疾。两首短诗都体现了劲与尖,也就是洗炼与劲尖的特点和力量。

观此二人,可窥这里的全部诗人。限于篇幅,不一一列举他们的名字。

魔幻与真实。其实一本杂志最个性的地方,往往就是其掌门人自己最擅长最喜爱的地方。刘川自己写诗常常扭断传统,让生活在轻松幽默中突显真相。譬如他看见孕妇们排队检查,想到:“……她们体内的婴儿/都是头朝下/集体倒立着的/新一代人/与我们的方向/截然相反/看来他们/更与我们势不两立/决不苟同/但我并不恐慌/因为只要他们敢出来/这个世界/就能立即把他们/正过来”。调侃中“咔嚓”一声切中咽喉。那么他主编《诗潮》,也在寻找和追求这样效果的诗歌。所以我们在《诗潮》上看到很多这样荒诞中见真相的作品。荒诞就是放大真相的手段和方法。譬如唐果在《夜深人静时》,发现了一只凳子开始行动,它看金鱼,听指针的滴答,站在钟表下面扶住下巴,凝视墙上的贵妇,甚至去太师椅上坐了坐……一只凳子为什么会动起来?还会思忖,有情色,这让人想起卡夫卡的变形记,卡夫卡想要证明的是人的被动性和生存的尴尬。这首诗也本能地切合了这样的意图。但它最后的结论是“经由黑暗的掩饰/这只可怜的凳子才能随意/在自己家里走动”。这就有了隐喻和积极的指向。我理解凳子暗喻人内心对自由的渴望,以及与常规所违背的人性。不然为什么需要“黑暗的掩饰”,并且只能在自己家里走动?于是人捉襟见肘的生存真相就显现出来了,诗人对现实的态度也出来了。与此诗类似的还有秦巴子的《打井队》,诗中的“我”有着本能的要把任何东西捅破的冲动,要捅破肥皂泡、气球、报纸、书,由此逐渐扩大到铁皮烟囱,家里的泛着刺眼的金属光芒,反正越大越过瘾,最后觉得去开掘矿井最好:“捅那么深的洞子/捅起来肯定带劲”!它呈现的依然是人的内心有老虎,这是人自然属性中本能的破坏欲、英雄欲、求真欲,反之是人的自然属性被压抑后产生的变形和嘶鸣。

以上两种荒诞都在逼近真相,这就使这些作品有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和元素。

另一种向真理靠近的写作,则是通过戏谑的方式导引和进入的。譬如伊沙在《在伯灵顿的森林中》,每遇到一只小松鼠,就吓一跳,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起先我是为它们的/突然出现而受惊吓/后来我是为它们/根本不怕我/而感到害怕”。松鼠为什么要怕人呢?这是我们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森林规则,当松鼠不怕人的时候,我们不习惯地害怕了。其实我们不是害怕松鼠,而是害怕平等和公允。于是诗歌重大的思出现了,而且是被无意识刮带出来的。还有一向一本正经的柳沄,也学会了嬉戏,他轻松地诉说与几位朋友在水库边煮鱼,本来天空晴朗又好玩,最后两句却回归了他的严肃:“我们用来煮鱼的,/是鱼一生都离不开的水……”诗歌突然“咔”的一声,如响雷,炸出了让人痛心又让人清醒的真理:事物与人心一样都有着两面性,善与恶,好与坏取决于人品的高低。所以纯化人的品质,才能抑恶扬善,和谐社会。

与之类似的还有温永琪的《仰望天空》,弥赛亚的《枣》,叶臻的《刺》等等,他们都善于正话反说,通过夸大事物的荒谬性和戏谑化,让真相和真理更刺目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冷硬与柔暖。编杂志与写诗一样,都有着破与立,而破是为了立。《诗潮》在偏爱像短剑与荆条一样真实与直接的现实精神诗歌的背后,是一种更辽阔更柔软的热爱。这是他们的理想,也是劲尖和荒诞最终要抵达的目标。我视这些为诗歌大痛后的大爱,是《诗潮》的信仰和境界。这让一向被视为冷酷和叛逆的春树写起父亲来,充满了刻骨的爱和痛:“弟弟说:爸,长安街到了/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走了二十多年的长安街/我坐在弟弟和爸爸中间/差点哭出来/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长安街……爸爸已经小成了一盒骨灰/坐在我们中间/不占太多空间/车过天安门/我看到/他站在广场上/看我们经过……(《上午,经过长安街》)”。悲痛中包裹的是永不熄灭的爱,爱融化了心与心的寒冷,让诗歌有了温度,让世界有了亮度。这是《诗潮》一直坚守的品质,是高度,也是深度。正因如此,《诗潮》从一向以凶狠甚至狰狞行脚诗坛的沈浩波诗歌中,挑选出又暖又亮又好玩的《母鸽》:在冷清又小小的咖啡馆里,一个神情抑郁了很久的年轻女人,“突然,这只可怜的小母鸽/‘咕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声音兴奋,像要飞起来/我循声望去,一个男人/正顺着楼梯走上来/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从这一瞬开始/咖啡馆充满了鸽子的叫声”。爱情照亮心灵,也温暖空间。这是典型的沈氏写法,冷幽中有火焰,平叙里有波峰浪谷,尤其是模仿鸽子的咕咕叫声,让快乐有了节奏,让诗歌有了声色,并立体起来。这是幸福的通感像电一样在奔流,在撞击和传染着读者和世界。从春树死死地攥紧爱,到沈浩波情不自禁地溢出爱,怜悯与喜悦让《诗潮》变得温情而明亮。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作品中有两首写月亮的诗歌,这是高度和信仰给人生带来的幸福和纯净感。衣米一除了《看月亮》,还有一首《树顶》,两首诗有相同的主题,就是向高处攀缘。这无意中泄露了她超越尘世的想法。《树顶》是想“把自己的旗帜/挂在上面”;《看月亮》是不断地向上,二楼,三楼,都觉得不解渴,最后到更大的海边,终于看到理想中的月亮:“这时的月亮/正在我们头顶/它比人间/任何一盏灯/更亮地/照着我们”。其实心中有月才能感受到天上的月亮带来的舒适和幸福。所以这首诗最终感染读者的,是诗人对高洁的渴望和一尘不染的内心透射出的光芒。与之相比,古马的《净月》就是一个镜子,通过它,照出人灵魂里的“小”来。在浑身烟味酒气中,诗人“偶然抬头/那么白那么净/楼顶的月亮/就像一片药/就像十全十美的童年/胰子/在母亲手里/那么白那么净/就像/我拾过杏花玩过泥巴的手”,于是“我逼迫无声的泪水/倒淌回脏腑/洗洗我心”。月亮在古马这里就是神,是记忆。凭借它,诗人返回自己,重新让心灵白与净。

衣米一通过月亮让灵魂向上;古马通过月亮让灵魂返回故乡。从落地看,要坚持本我,拒绝异化的具体做法就是沈浩波喊出的:我不能被恐惧吃掉!我不能被世故吃掉!我不能被肮脏吃掉!这是捍卫自己拒绝被同化的呐喊,也是方式。到这儿,诗歌再一次证明,所有的冷硬都是为了拒绝恐惧、世故和肮脏,然后让心灵柔软和自由。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上述三个方面是互相渗透互相交叉着,它们是一个整体,这样强行拆开分析,只是为了更清晰地看出《诗潮》的特异性。最后向《诗潮》一直提携新人和重视文本创新的做法致敬。题外要说的是,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是《诗潮》率先发表了本人第一组诗歌,而且获得了由《诗潮》主办的“中国东方诗潮现代诗歌大奖赛”的一等奖。现在很多叱咤诗坛的诗人都参与了这个当时最大的,与今天比也是最正规的诗歌大赛。所以对本人来说,《诗潮》永远是栖息与做梦的暖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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