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有科 的诗
2015-11-15申有科
喉 结
我抱着他,那时候他还很小
他的小手停留在我的喉结上
一小块凸起的部分,就让他爱不释手
他反复研读,试图替我解开这个结
我没有说话,沉默是两个男人的共同语言
在第二征兆没有出现之前
我不忍打断他稚嫩的童音
让真实停留得更久些
他长了青春痘,紫红色的那种
下面直达胡须底部,他隐忍不发
在目光对接的时候,他的喉结蠕动了几下
分明已经到了一个说谎的年龄
不说破
和儿子一样,每一次蠕动
我们都会咽下最沉重的那部分
救 赎
最后,我不得不惊动一些文字。
他们表达的,只是爱河的支流,
一片浪花,一次撞击或一次缠绕,
都是命数。
所以,我时常在岸边顾盼。
倘若河流有一次倒叙,
我的文字也许有许多写法。
比如,我人为设计的渡口,
除了渡己,也可以超度那些无意的罪孽,
好让一条河流澄清下来。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岸那么窄,永远达不到平静的宽度,
我的选择只有急流勇退,
留下那些沙砾在水中,
他挣扎一次,我便获得一次救赎。
写给影子
一直被你牵着,我的足踝连着你的足踝。
从甲地到乙地,从酒肆的饭局到悱恻的卧榻。
你见证整个过程,从不用省略号行文。
而世界阳光充沛,诱惑从指间流淌。
车水马龙之间,我们紧握缰绳,
怕一松手找不回自己。
我知道我们的去向是明确的,
在同归于尽的沿途,有几次,
我差点弯下身去,和你一同爬行。
你总是用沉默拒绝我,
光线照在我的背面,多想让肉体从此透明,
好让一半的阳光看透我
然后把你打动。
我说我苦,所以我活着
我确信,我还活着。
面对八月,把滚烫的开水注入茶杯,
空虚平息下来,
无辜的茶叶,成了猎物。
最初,他激烈挣扎,
企图逃离什么,但满世界都是水,
四处碰壁,
回头却看不到岸的影子。
与一杯水同归于尽,
我相信这个夏天是苦的。
虽然一泓碧绿,都淹没在一堆尸体之间。
我说我苦,所以我活着。
常常忽略清香的颜色。
说给天空
1
无论是垂直还是倾斜,最终都会落地。
如同当初飘然的聚合,说给天空。
随风流动的云,落下长髯。
落下屋吊丝、纷争,
与水淹没。
地面的潮湿瞬间干净,太阳出没。
曾经的影像在风中游荡,没有归属的灵魂。
成群结队,其中有你我,
半干的躯体。
2
一滴雨找到另一滴雨,
如同一把骨头找到另一把骨头,
欢快流动之后,渗入黄土。
这是你我的故事,
说给天空,随即飘落,
像当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人群中匆忙的一瞥,
只是在玻璃上留下水痕。
3
聪明的人占领高地,
低洼处的泥腿子披着蓑衣
路只有一条,深不见底。
没有选择,回家,
只有 过浑水。
4
风过,树叶梳理羽毛,
一地鸡毛成为往事。
谁为一次疯狂买单?
树木摇头,
我看见几颗滚烫的泪滴。
5
摇摇欲坠的躯干,倒伏在人行道上。
从一个方向看过去,
行进的队列参差不齐。
根深的可以留在原地,
被拔出的空位,是这次运动收复的领地。
6
一条虫在断面上挣扎,
慵懒而富贵,白色的躯壳写满廉洁的祭文,
她吞噬了多少的国土,
她腹中的历史,
就有多少苍松翠柏。
7
一个个出口被堵死,不会口无遮拦,
流在表面的事物汹涌而来。
站在高处的垃圾,腿一软,
栽到湖底。
8
雷在重复着断喝
有人在闪电中续写唐诗
有人招摇过市
叫卖雨具。
外 衣
从第一个错误开始,渐渐演变成了宿命
整个清晨,我都在纠结中度过
寻找一枚无辜的纽扣
给他套上枷锁,以莫须有的罪名
纽扣被囚禁了
毫不相干的两片衣襟,联合起来
以白天的名义拘禁我
外衣,是我犯罪的铁证
彼此释怀是晚上的事
纽扣重获自由,
衣衫不整的肉体,安静下来
分离前,我们没有疼痛
修 剪
有人修剪
就有人不断地冒出头来
冒出头来的让剪刀成为一种职业
而剪刀下的修剪
让一些枝桠习惯了疼痛
这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
那些冒出的枝丫
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同类
我不敢说谁是英雄
但在修剪的比赛中
我看见
每一个园丁都强忍着泪水
剪刀停下的时候
整条绿化带坚硬起来
投笔从戎
他不停地舀水
开阔地明显小于桌面
昨天种植的蝌蚪
被人晾干后拽到岸上
他能做的就是给这些蝌蚪一些水
每次他都从砚台里舀出一滴
点化那些文字
相比之下他更爱护干涩的笔
每次转身
他都留下一些水分给自己
好让三千毛瑟
投笔从戎
一个孩童一直在哭
襁褓里,那个孩童一直在哭。
他只有一岁的经历,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伴着哭声,一双手企图抓住,
又像是撕裂什么
像去时一样,他的面前一无所有,
他最初的尖锐无法刺穿长茧的耳膜,
那些碰壁的声音,落地之后,
渐渐失去争鸣。
除了妈妈,候车室不在乎多一些噪音。
就如同一次浅色的呼吸,
无论是愤怒的说出,还是压抑的吸入,
都只是空气中淡淡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