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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家

2015-11-14江苏宿迁陈亮

北方作家 2015年3期
关键词:小勺红衣石碑

江苏宿迁 陈亮

小说

朗诵家

江苏宿迁 陈亮

刘小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可他还是在梅花山上碰见了鬼,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其实梅花山真不能叫山,连丘陵都不算,远远看去就是一隆起的大土堆。传说古时梅花山不是一座,有九座,座座有奇峰,山山开梅花。朱元璋看见满山梅花开,就想把京城定于此处。在查数山头时,朱元璋连查三遍,都是八座,只好放弃当初想法,改定都南京。这个传说,方圆百里人都知道,只是有人到了梅村,大失所望,失望不仅是没有看到九座梅花山,还因为那隆起土堆上除了鹅卵石,还是鹅卵石,连棵树都没有,更别说看梅花开了。

梅花山无梅花树,却紧临着一面湖。说是湖,其实不是湖,就是一个大水库,先前叫赵庄水库,后来在水库东北角发现清代武进士墓,就改叫进士湖了。

大家说梅花山左青龙,右白虎,风水好,是逝者天堂。他们说的青龙就是梅花山旁边穿山而过的铁路,白虎指的就是进士湖。连清代武进士死后都选的地方,风水肯定好。

自从梅花山上建公墓地,设立安息堂,来山上找梅花看的人就更少了。有人,多是来看埋在山上的亲人。除了清明,或是大小节气,上山人多点,大部分时间山上都没有一个人。不,也有个人,那就是看灵堂和墓地的刘小勺。

刘小勺宽大的脑袋瓜明亮亮没有一根毛,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其实刘小勺刚好四十整,由于一个光亮的脑门,看上去似位老人。在外人眼里,梅花山只有那诱人的传说,很美丽,满山阴森森,让人害怕。可刘小勺不怕,还说死人有什么好怕呢,活人才吓人哩。刘小勺每天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有人送骨灰入堂,他要把灵堂门打开。当然有人来灵堂祭奠亲人,他也要跑来开门。在别人眼里,只有亲人安放在灵堂里,或是安息在山上的墓地,上山时才会想到刘小勺。刘小勺在他们眼里就像一把钥匙,当门打开,也就忘记了。可刘小勺并不这么认为,每天按时上下班,不管有人无人来山上,他都准时守在山门前的瓦屋里。有人来喊,他就赶忙握着钥匙,屁颠屁颠跑去。有人来上山,刘小勺很开心,他知道无论是那些摆放在灵堂的魂,还是安放在水泥堆下的骨灰,都很寂寞,渴望有人来陪他们说说话。在刘小勺看来,那些呆在山上的人也不缺吃穿,周围

摆满水果和点心,可就没人说话,他一天到晚说个不停,他们也听不过瘾。刘小勺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太想听人说话了。可满山人闭着嘴,一声不响,比赛似的。夜晚躺在床上的刘小勺总感觉有太多话要对山上人说,可第二天醒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滋味很难受,就如同半夜被尿憋醒爬起来跑到屋外,却又撒不出尿来一样。这时,刘小勺就会撒开腿,一溜烟向山上跑,边跑边高喊“啊嘞嘞、啊嘞嘞哟!”到了墓地,站在空旷的十字路中间,刘小勺会转着身子对着不同的方向喊着“啊嘞嘞,啊嘞嘞哟啊……”直喊到太阳从水库里蹦出来,小脑袋上全是汗珠,他才会默默地找块石头坐下来,静静环视着那些林立的墓碑。他不认识那上面字,可他知道哪个是男人,哪个是女人,谁生前当过官,谁遭遇车祸……他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哪些亲人会常来看他们,他都一清二楚。在他眼里,那一块块站着的石碑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们不说话。尽管他们生前个个能说会道,可现在他们都一样的沉默。还好,有自己陪他们说话,可他又不太爱说话,更不会唱歌。他想到小时候听到的赶牛号子,想想自己还会唱,就情不自禁喊出来,瞬间,整座山都欢乐了。刘小勺知道自己牛号子喊得不好听,可山上那多人一定喜欢听,他想。

直到有一天碰到那个女人,刘小勺才知道,墓地上人喜欢听的不是牛号子,而是女人嘴里发出的声音,那才是最好听的歌。

那天,刘小勺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来到弯柳树旁,对着树根长长撒了一泡尿。他刚想转身回屋洗脸,就隐隐听到山上飘过来一阵特别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鸟叫,可一细听,是有人在说话。刘小勺很好奇,谁这么早跑到墓地上干什么哟。他脸也不洗,也没有喊牛号子,就悄悄往山上赶去。

上山后,一细听,果真有女人在说话。刘小勺转过一个弯道,顺着小路再向上走时,声音却停下来。等他到山顶,没有发现人,整个墓地除了石碑还是石碑,鬼影都没有。刘小勺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站在十字路口向四面八方喊着“啊嘞嘞哟,啊嘞嘞哟……”喊到小脑门上又冒出汗珠来,他才慢悠悠晃下山来。

一连几天,刘小勺没有再听到那好听的声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到墓地里闹鬼了?刘小勺心里直犯滴咕。

这天清晨,刘小勺起床正准备打水洗脸时,他又隐隐约约听到从山上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他偷偷顺着弯道溜上山,到了转弯处,再一听,是女人在说话,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刘小勺确信这是一个女人,不是女鬼,鬼是不会说出这么动听人话的。等他转到墓地时,哪有女人,满山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石碑上跳来蹦去。它们看到刘小勺走来并不害怕,还在不停叽叽喳喳叫着,像是在抗议打扰它们练歌唱。

难道真遇见女鬼了?刘小勺迫切想抓住她,看一看鬼长成什么样儿。第二天,东方刚泛白,他就溜到山上,选了一块高大的石碑,躲起来。他一直等到太阳照射着石碑,刺眼的亮,他也没看到有人上山,更没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刘小勺的心似是被啄木鸟长长的尖嘴,掏空了。下山时,他没有喊牛号子。

空的心,在一声声鸟鸣中,一圈一圈,扩大。这天早上,当他把虚空的心紧紧贴在石碑上依靠时,他又听到那动听的说话声。没错,是一个女人。躲在墓碑后的刘小勺,清楚看到一个上身穿着红衣的女人,似一团火,更像开在墓碑上的一朵红玫瑰。石碑下的骨灰是一个叫李想小伙子。刘小勺知道小伙子家就住在南山脚下梁庄,是被汽车撞死的。李想刚送上山,母亲在石碑前哭晕过去四次。当时那场面,看得刘小勺禁不住抹了几把泪。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李想母亲,李想母亲胖,缩在墓前,像一团肉球,而红衣女人挂在石碑上似一条白苦瓜。

晨露在阳光下消散

微风旋落金黄的银杏叶

光线穿过树隙落在脸上、落在地上

金子一般。眸子所及皆为经典

……

红衣女人嘴里又发出那种熟悉好听的声音。刘小勺听不懂,却知道这个女人是想李想的,她在呼唤李想,盼李想能从墓里走出来。多傻的女人哟,李想早已烧成一捧灰,装在一个盒子里。就算他完整躺在墓里,又怎可能走出来哟。人死如灯灭,不,连盏灯都不如。灯灭了,有火还可以再点亮,而人一走,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一把骨灰,还有立着的这块冰冷石碑。人活在世上要多对别人好,对人好,将来有一天就是躺在这儿,还有人念着你的好。李想生前一定对这个女人好,不然,这个女人不会大清早就跑到他墓前。刘小勺想。

不管女人是个什么样人,刘小勺都喜欢听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他听不懂,却知道,那是一种好听的话,比小鸟的歌还好听。有那么一会儿,刘小勺什么不想,悄悄闭上眼睛,动情倾听。当他偷偷睁开眼睛时,红衣女人正缓缓解开胸前的衣服扣,清晨阳光,如一

把锋利的菜刀,将那片红,唰,一破为两半粉白。女人双手托起乳房,紧贴着石碑上的名字。刘小勺就听到一阵轻轻吟唱,似从石碑里挤压出来一样,又如泉水流淌。

刘小勺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地闭上眼睛,直到那如歌吟唱不再流淌,他才缓慢睁开双眼,红衣女人不见了,如梦境一般。刘小勺四下寻找。清晨,墓地除了鸟叫,还是鸟叫。刘小勺三步并两步,跨到李想的墓碑前,伸出手摸着李想的名字,他能感觉到石碑上的温度。刘小勺像要偷拿别人东西似的四处张望下后,才敢把脸凑压在李想的名子上,当他闭上眼睛时,就看到那团火红下裸露的粉白……

一整天,刘小勺都很兴奋,他从没见过那种白,比他身边的小白还要白。小白是一条狗,一身白毛,如雪。刘小勺喜欢小白,无事,就帮小白梳理皮毛。小白整天一尘不染,如白雪公主。小白喜欢刘小勺,喜欢他抚摸着皮毛,离开刘小勺的抚摸,小白会变得烦燥不安,离开刘小勺,小白就会变得异常沉默。以前,刘小勺很喜欢听小白朝他欢叫,可是自从看到那两团白,刘小勺有点心烦小白叫唤了。他渴望看到小白,却又害怕听到小白吠叫。

刘海儿把月光翻来翻去

二分明月落进西湖

还有一分挂在古城墙外

眼睛鼻子像耳朵一样灵异

胸腔里拥挤不堪

只怕一张口,岩浆飞溅……

再次听到这迷人的声音时,刘小勺清楚看到了那两团白,如小白圆圆的脑袋贴着他胸膛一样,挤压着石碑。他甚至听到从碑上传来一个男人粗粗的喘气声,那声音一定是李想的。女人把李想紧紧搂在怀里,抱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刘小勺真为李想感到幸福,这辈子能被这么一个火红如花的女人抱在怀里,死,真值了。他又想到小白。他爱小白,小白虽是狗,但能听懂他的话,如同他能听懂小白叫唤一样。李想是人,可是烧成一把灰的李想还能听懂女人的吟唱吗?

“能,他一直活着,随着这些诗行活着。”红衣女人站在刘小勺的面前,他正闭着眼睛想着小白。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一张粉白的脸。瞬间,刘小勺的脸变得通红,身体不由顺着石碑软塌下来。他不知道女人会怎么骂,甚至闭上眼睛盼着女人用她那白嫩的手狠狠打他一巴掌。

“知道你天天在这里,谢谢你陪着李想。”红衣女人说这话时,刘小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她会骂他无耻,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骂他都不为过。她怎么能感谢自己呢?自己天天躲在石碑后,偷看她的奶子,她怎会不生气哟?

“你看我有神经病吗?”红衣女人认真问刘小勺。

“不……没有……”刘小勺紧张得眼开眼睛。

“他们都说我是个神经病,却不知道我想李想,就如同李想爱着诗行一样。李想走了,可他的诗还在,我喜欢读他的诗,难到就因为这样,我就是精神病。他们不懂什么叫诗。你懂什么叫诗吗?”红衣女人问话时,很激动。刘小勺能看到她雪白的太阳穴上跳动的青筋。

没等刘小勺回答,红衣女人接着说:“你懂,也只有你懂。你每次都认真地听我朗诵诗李想的诗,不像他们,一听我朗诵诗,就要把我送精神病医院,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神经病。你也许知道李想是怎么走的,他是被一个酒鬼开车撞死的。我恨不得让酒鬼偿命,可酒鬼有钱,他用六十万打发了李想,不,打发了李想的亲人。李想在时,我们都喜欢钱,我们梦想用钱买房子,生孩子,种着自己的菜园,写着我们的诗。可是李想走了,我还要钱干吗?我只要李想的诗。连我的父母也怀疑我神经有问题。李想的家人很开心,比我当初嫁给李想时,还高兴。我恶心他们谈钱时欢乐的模样。我回到自己的家,可父母也不喜欢听我朗诵李想的诗,一听我念诗,他们就伤心流泪。我不想看他们哭,我只能跑来找李想,李想最喜欢我朗诵他诗歌了,我曾朗诵他的诗得过冠军呢……”听着红衣女人诉说。刘小勺本想告诉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根本听不懂她嘴里的诗。可是面对那张俊美的脸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会不停点头。

“李想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他的诗被众多人朗诵。可是这个梦想,被那个酒鬼撞碎了,同时撞碎了我的心。李想走了,只留下诗,我只要诗。他们笑话我,只有我在哭,李想也在哭。现在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只有搂着李想,才感觉自己是正常的。谢谢你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和李想的秘密,他们不配知道这个秘密。好了,我要回家了,时间久了,他们找来,又会把我关在屋里,多少天不让出来。”说完,红衣女人丢下刘小勺,独自一人走了。

看着那团远去的火红,刘小勺感觉真是遇见了鬼,可红衣女人长得好看,怎么会是鬼呢,她是一个漂亮女人,她说话一点也不像是个精神病人。刘小勺不

懂诗,可他知道,女人是想李想的,李想也十分爱她。就如同他和小白一样,他对小白有感情,小白对他同样恋恋不舍。小白是条狗,可是李想呢,现在就是一个石碑。女人能对李想这么好,自己对小白好就没有错,刘小勺有点后悔早上用脚揣了小白一下。回到屋里,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小白抱到怀里亲个不停。

女人还会经常上山朗诵诗给李想听,说是李想在听,不如说都是刘小勺在听。女人喜欢刘小勺躲在碑后,听她诵诗。可最近刘小勺却没有在她希望的时间地点出现。其实不是刘小勺不想听女人读诗,他渴望那种声音,却又害怕听到,就如同他喜欢看到女人奶子,可是每次看后,他除了激动,更多是为他和小白感到自卑。他不识字,可知道小白不是人。小白什么都不懂,怎么那样欺骗小白呢。李想走了,可他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抱着石碑,就和搂着李想一样,女人深深爱着李想。李想死子,可死了的李想比他这个活着的人幸福多了。一想到这些,刘小勺就心疼得要命,为小白,为李想,更为自己。

李想刚结婚不久,就丢下自己女人走了。他走时,还不知道女人已怀上他的孩子。当女人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父母时,他们态度很坚决,把孩子打掉。李想父母却不相信女人的话,认为她就是想李想的钱。可女人说,钱,她一分也不要,她只留李想写的那多诗。女人和刘小勺说这个秘密时,一点都不像是个精神病。女人说,她的父母找专家给她看病,她才不信什么专家的话呢,更不愿意听他们忽悠。女人还告诉他,李想喜欢写诗,如果他不死,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诗人。她朗诵的是李想心灵的文字,她声音虽不是最完美的,却是人世间最动情的。说这些话时,女人的眼睛里有水波一样的东西在滑动。刘小勺又看到了她太阳穴上的跳跃的青筋。

女人真会说话。是的,每个人都有家,包括死的人,石碑就是他们的身体,那碑下水泥穴就是他们的家。自己有家吗?那两间小屋是家吗?那是公家的房子,严格说,那不是自己家。家,就是房子上的每块砖,每片瓦都是自己的。单从这点,小屋不是自己的家。李想会写字,如不死,他会天天坐家写字的,女人会朗诵李想写的字,又念的那么好听,如同课堂上朗诵语文的老师。听女人朗诵那些文字,刘小勺感觉到身上有股暖流,如果小白会说话,会骂他吗?一定的。有几次他想亲手杀死小白,可看着小白圆圆的眼睛,他的心很乱。抱着小白,刘小勺哭了,比喊的牛号难听多了。小白惊缩一团,害怕瞪大双眼,不时用舌头亲舔着那湿热的眼泪。

李想真幸福。刘小勺一直这样想。可女人说,她昨晚梦见李想满脸麻点,头发散乱,指甲长利,腹大如山,喉细如针,面上喷火。女人心疼,她不相信李想会变成这样。李想告诉她,自己死时,施放焰口的法事没有做好,他的灵魂无法得以超度。李想还告诉女人,他在那边孤独、寒冷,他需要抱着诗,取暖。刘小勺也知道放焰口,许多人来到这里安息之前,都会请人念经做法事,盼在佛前得到救度。刘小勺有点不懂女人说的,李想不是因为少吃少喝才变成饿鬼的,他是因为没有诗,才变了身形,受尽苦难的。女人让刘小勺陪自己,把她朗诵过的那些文字,一页页,全烧了。刘小勺喜欢听女人发出的声音,他知道那声音全是由那一张张洁白的纸,变出来的。他想劝阻女人,他不愿意看到女人把那多白纸烧了。可想到苦难孤独的李想,刘小勺放弃了。尽管他害怕失去听到那种好听的声音,可是他还是陪女人来到李想的墓前。女人缓慢将写有文字的白纸,打开:

一只黑鸟,有时在天上

有时在地上。更多的时候

在树上。只见它飞来飞去,很少叫

有次远去他乡,它就走在我前面

我先是诧异,后来就差一点落泪了

就在我想靠近它,它却展翅飞了

回家时,它已在我的窗台上啁啾

天黑,它更黑

……

女人朗诵完一页,将白纸点燃,火苗贪婪吞吃着那一排排诗行。刘小勺接过纸,顺着风烧。他怕看到那些文字在自己手中,化成灰,火苗舔着刘小勺的拇指和食指,可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想到只有变成灰,李想才能看到,刘小勺沮丧的心才慢慢变得好受点儿。

整个下午,刘小勺都在听女人重温那多熟悉的声音。看着火光中女人红红的脸,刘小勺又想,李想真幸福。他看过太多次放焰口,那些火都比不上女人点燃的白纸,那多僧人超度的诵经声都不如女人朗诵诗好听。

“李想现在正收读着他写的诗,有了这多诗行,李想就不会孤独,更不会挨饿,他会开心快乐起来。李想的心,别人不懂,就是请来大德贤士圣僧诵经,他们还是不能真正超度李想。”女人说这些话时,一脸激动。刘小勺相信女人说的,他不认识字,却知道那多字从

女人嘴里出来,会发出让人迷醉的声音。看着眼前一堆纸灰,刘小勺突然感觉识字真好,原来文字可以救度李想,让他快乐,开心。就如同他听女人嘴里发出的声音一样。

自从女人把那些诗送给李想后,刘小勺没有再去南山,他每天抱着小白静静地坐在进士湖边,看太阳从东岸漂到西岸,有时他也会动情地轻轻哼着“啊嘞嘞,啊嘞嘞哟啊……”只有这时,小白才会兴奋地对着南山轻轻叫唤着什么,更多时,小白都是安静地陪着刘小勺看着水中的太阳。

刘小勺做梦也没有想到女人会到湖边找他。

那天早上的太阳出奇地亮,穿过南山,直射进湖面,如同穿过一块透明的大玻璃,波光晃得人眼晕。小白显得有点烦燥不安,它好奇,又害怕,它从没有见过这么红,这么好看的女人。

女人在旁边坐了下来,有洗发水的香味飘进刘小勺的鼻孔,他怀中的小白变得越加烦燥不安起来。刘小勺甚至能感觉到女人的胸,一起一伏,如同水中叠起的波浪。坐在旁边的女人,一直用右手把玩自己胸前的红飘带,刘小勺感觉自己一时也随着那根红飘带飞了起来。

小白突然从他怀里窜出,一口咬住那条飞舞的红飘带……

刘小勺猛下惊醒了,他从地上跳起,冲过去,双手一把紧紧攥住小白,他又看到女人胸前那团白,小白并不松嘴,刘小勺心痛闭上睛睛,他再睁开眼睛时,看到小白极不情愿张口嘴,女人胸前的衣服,更红了。

我的起伏因一朵兰

一株菊。丝绸一样的月光

编织的帘。你提笔

落下的生动,启迪我的唇

花香不曾诱惑。小桃枝

仍在嘴角。一愣神,墨迹洇散……

刘小勺又听到那熟悉动听的声音,看到小白的眼睛瞪得好圆,他把脸紧紧贴了上去,随后,一转身,冲向湖里。

啊嘞嘞,啊嘞嘞哟啊……

女人听到那曾经熟悉的牛号声,如山上的一块鹅卵石,扑通,掉进湖水中,荡开的水花似自己的胸脯,上下起伏不停。

陈亮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宿迁市文学院,宿迁市文联签约作家。中短篇小说散见 《北京文学》《时代文学》《西藏文学》《飞天》《芳草》《雨花》等期刊,小小说集《天安门的天》入选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中短篇小说集《苏北往事》入选江苏省首届青年作家壹丛书,曾获得第二届吴承恩文学奖和《小说选刊》蒲松龄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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