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看一叶舟
2015-11-09权蓉
权蓉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乐。像蚯蚓给自个儿截成九段,凑两桌打麻将的,还有一个端茶倒水的。
老家有逢生的说法:在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知情的人正好来家里给遇着了,那个人就是逢生人。据说那个孩子和逢生的人的脾性会很像。我的逢生人是四爷,他是个倔强老实认死理的人,小时候我不听话犯倔时,就被大人说,真像他四爷那性子。
很多年过去后,又听到过差不多的说法,真是那谁谁带出来的。
这个谁谁,就是她。
我最初进入职场的两年,就是由她带的。
她属于百步之内必有未接来电,只要一不在,手机座机就响成一团,编辑部组成的小分队就代接或者送手机。当然,如果是下班忘记带了,我们就自动行使保护权。这样几次过后,致使人们印象深刻,说怎么老不带手机呢。
人的印象大概就是这么来的,那时她是急脾气,有股严厉劲儿,平时春风化雨的,一急就狂风暴雨。新人有受不了的,哭过两三次,几个人过后,她就成了编辑部里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现在倒是慢慢沉淀下来,改了许多。
她自己倒也是容易哭的。
校对稿子看到情深之处哭,说话说到情绪波动时哭,有同事辞职了告别时哭……每年总结之类的会,就有同事开玩笑来打赌,赌她今天哭不哭。
其实更多的时候,她爱笑,属于爽朗型,笑声能感动人的那种。
我是她带的新人里为数不多的留成了老员工的人,可能当时能和她合拍下来,是因为我和她相反,慢,冷静、内向。
人们开玩笑,说她一和人打交道,就跟人是老乡。
倒不是她不诚恳,而是她的确在那许多地方生活过,去额尔古纳是去她家,去大连看海也是去她家。我写了许多童年故事,都是屋前屋后的小蹦跶,若她要写自己的童年故事,大概会是在整个东北地区的大挪移。
这个才不是一个没有童年故事的女同学,那时大约是快乐的,当然,也是颠沛的。而且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妹间的故事,会更多。
木子李,君子的君,茉莉的莉。
这是她自我介绍时的标准用语,初时听就很喜欢,听到现在很多年了,还是觉得别致。
不像我的名字,简直……
原来还和宝儿聊这个,她说,这有啥,你就叫木又权,芙蓉的蓉。说完自己都受不了,说,啊,画风还真是不对。
黄老对我的最大意见就是:不捯饬。
说一说就溯源到她那里了,说真是她带出来的。
这一点我们是真像,活得不精致,不收拾打扮;头发一把抓起来扎个马尾,用个彩色头绳就算不错的了;拎着两捆杂志,大踏步上楼装信封打包;加班忘记时间的时候,一下刷过晚上九点十点。
幸好,那时还没有出现女汉子这个词。
其实回想起来,并不愿意把这些单纯归到这三个字上,我觉得那是一种“我们的困境”。
一个异乡人留在这个城市,喜欢这个职业,家在千里之外;除了几个同事,朋友不多,更别说人脉;做一本杂志,为事业也好为梦想也好为糊口也好,希望她欣欣向荣,有骨子里的倔强认真。这些最初的职场养成,这些行事作风,包括偏执和激进,便烙在那里。
这困境是很多人的墙,只是有的随着时光将其推倒了,有的还在里面奔突。
算起来,从师徒之谊始,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她家的宝贝儿子都是在我们的点赞下长大的。
看她奔忙在工作里如意或者不如意,看她照顾生病的家人辗转各地,看她加班忘记接孩子时给姐夫道歉,看她太累积攒出来的很深的黑眼圈,看她晒全家开车出去旅游的照片,看她给各很多人打完电话还是元气满满……
这每一个场景,或多或少,都将是我以后的某一步。
我们每个人都荡着一叶舟,在江湖里出没。
好在,有一个温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