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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外

2015-11-09李双妹

散文百家 2015年11期
关键词:金龟子麦苗

●李双妹

我喜欢乡间的小路。喜欢青苗及草香,喜欢收获、播种、雀鸟、阳光和种子。但这些只是你能看到的,我知道一条河奔流回环了数万年,你却看不到它的浪花,不如随我来吧。

河开

踏在初春的路上,麦苗已返青,茸茸的,给赭黄的土地带来生命的消息。小草悄悄钻出来——目前它们还不能放肆地伸腰挺背,因为北风依然在头顶咆哮。最惹眼的是喜鹊双双对对在树梢低徊,偶尔在麦田里嬉戏或者觅食。在这个颜色单调的季节,一身黑白相间的羽毛玲珑地衬出喜鹊的可爱活泼。及至柳树的梢头绿了,春风也温柔起来。

初春的早晨寂静而空濛,有淡淡的雾在旷野,乡野湿漉漉的。偶尔灿烂的阳光从东方斜照,望去一片炫目的光芒。这光芒点燃了麦苗上晶亮的露珠,她们一行行、一对对摇曳着,延伸到太阳的金波里,望过去让人恍惚。我总认为在看不见的东方一定有一个精灵住着的蘑菇房子,她着蓝裙,拿手杖,放养着这一群群绿娃娃,施以阳光雨露,让他们自在成长。一边想着,看阳光照进心底般暖,深呼吸,自在而喜气洋洋。

荠菜和蒲公英在一场春雨后枝壮叶肥,它们不再小心翼翼,它们挺胸抬头,准备开花结果,这样的荠菜最适合餐桌:一些要养生休闲的城里人会在休息日开着车,将荠菜或蒲公英连根拔起,回家后焯了凉拌。宽厚的田野收留了这些不速之客,慷慨地让他们满载而归。

我更喜欢水灵灵的柳芽儿。近年树苗价格与日俱增,昔日的麦田大多成为苗圃,栽着柳树、榆树、火炬等。三月里,指头粗细的小柳树已经伸展开翠屏般的枝条,娇嫩得使黯淡了一个冬天的视野有了生趣。柳芽儿已成簇、柳花未长成,阳光下散发清苦的香气,这是撸柳芽儿的好时机。用开水焯了放辣椒油或蒜末,清香而淳朴,更可清火去毒。

奔涌

北方的初春花不繁叶不茂,只有到了初夏植物们才来奔赴一年一度的盛会。麦苗一天天长高,更接近夏天了。阳光多情起来,风懒洋洋的。惊蛰过后,金龟子开始在午后的阳光里扇动金铜色的小翅膀。它们在泥土里沉睡了一年,这个时间出来寻找配偶。路旁的两棵老榆树长起成串儿的榆钱,温润敦厚,金龟子最喜欢,它们在傍晚飞到榆树上,让翠色欲流的榆钱做它们的盛宴和婚床。如果用力摇撼榆树,这些可怜的做着美梦的家伙就会雨点儿般下落,且躺在地上装死,本想逃过一劫,不想正好被人一捉而去,回家喂鸡。这是少年时爱做的事,现在没有机会了:一是因为无鸡可喂;二是这些有着金色翅膀、外形可爱的小精灵已濒临绝境,苗圃里灌下(喷洒)的大量农药已使它们几近灭绝。我甚至会因为不小心踩到一只金龟子而责备自己,还会把掉进水沟的小可怜虫救出来放到草叶上。还有一种个体较小的黑色虫子,具有和金龟子相似的体貌和生活特征,它们的数量原比金龟子多百倍,如今也成为稀有昆虫。一代一代无节制使用的杀虫剂,使中国的土地变得分外安静,生活在农村的益虫害虫,百分之九十已经消失。燕子、麻雀、地龙、蚯蚓,这些最寻常的野外活动家越来越少(地龙多年前就看不到了),农村的生态成为恶性循环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蒲公英捧出黄灿灿、毛茸茸的花朵,那些一直被我叫做“二月兰”的开蓝紫色小花的植物成片茂盛起来,浓烈而醇厚。随着时间推移,路旁的花草多起来:猪耳朵棵一串儿接一串儿吹起紫红色的喇叭,金黄的燕子尾(读“已”)婀娜在水沟的边沿,蒺藜棵子也铺开网状的筋络,成片的荠菜长出一串串儿小铲子,它们要抓紧时机尽快结籽。

天气越来越热。麦苗终于不再“绿油油”,它们变成深绿色并吐穗、扬花、灌浆。芒种过后,麦田一片金黄,田野散着热烘烘的麦香。树林里早已传出布谷鸟的叫声,“割谷割谷”,“割谷割谷”,和着这节拍,早播油葵从肥厚的大叶子里露出戴着金色花瓣儿做的小帽子的黄脸蛋,她们齐齐仰头,骄傲地展示季节唯一的亮色。种子一天天饱满,她们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弯下腰去。

麦子熟了,雨多起来,“一片云彩一阵雨”的时光来到。有时走在半路,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几分钟就把人整个丢盔弃甲。人们急匆匆在雨里奔走,全然不顾风度:走路的小跑起来,骑电车、摩托的没头没脑地风驰电掣,就连开汽车的也没了耐性,飞一样快。只有燕子依旧从容,带着剪尾不紧不慢在雨里炫耀自己的好身段。当然,如果雨一直不停,燕子也就不好继续优雅,不得已回到小巢。

一直喜欢雨后的田野。雾气未散,从路旁高大树木的叶子上不时淌下冰凉的水滴,蛇一样滑进脖颈。风安静下来,空气仿佛有了重量,人走路都慢了好些,四野无人,只有自己单调的脚步。这时低飞的燕子是极可爱的,当它剪破凝重的雾气与我擦身而过,我会循着它们的身影望向空旷的玉米田和更远处的电线。天空雾气蒙蒙,绿色可爱地流淌,尚未落净的雨滴在肥厚的叶子背面发着暗光。这极度的安静容易产生幻觉,让人走进童话。我庆幸自己还看得懂童话。

进入盛夏,玉米一天天长高,满眼或浓或淡的绿,田间弥漫植物的香。走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你需要勇气:如果头上有大太阳,这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蒸笼,四面八方的热气把人严严实实包裹。“汗如雨下”这个词很残酷。所以,路上和地里都少有人,下地干活也选择一早一晚。

旷远

玉米在最炎热的季节抽穗拔节,寂寞而庄严;望天椒开出的小白花谢了,长出一簇簇绿色小辣椒;野草一天一个样子,开始最后一轮结籽——它们都在准备秋天。秋天一到,玉米成熟,辣椒红透,油葵、谷子相继收割入库,百草撒子入眠。望天椒成了这个时节的美人,她们团团地高举,一簇簇悦目的红在绿叶衬托下分外醒目。此时,大地充斥收获后的荒芜和如释重负的轻松,产妇般疲惫而幸福。

庄稼收割入库,满地玉米秆、辣椒秧被秋霜一场场打,叶枯枝萎,田间一派颓相。火炬的黄金时光是秋天,其他叶子衰落到惨不忍睹,它却越发红彤彤地风光艳丽,薄纱般曼妙。菊花忽然从僻静的角落冒出,心里痒痒的,一定去拜会。黄白的菊花火热地开,动荡似万马奔腾,洁净到纤尘不染。陶然物外,浑然忘我,这种望不到边界的单纯和热烈多么壮观!

一些田垄种上小麦,细弱的麦苗在西风里昂然。由于种小麦成本高,很多人放弃了这一季的播种,地里就只有衰败的玉米秸在空旷里坚持,成为野兔和野鸡的天然屏障。天空却热闹起来:大雁不时结伴南飞,在蓝天上画出“人”字;喜鹊也经常成群打伙从这棵树转移到那棵树,或者落在树林、田间,它们“喳喳”叫着,使静默的深秋荡出涟漪,给恬淡的蓝天匀上波澜。最值得一看的是晚霞,赤橙黄绿地散落在远处的树梢,或者就在头顶,厚重、轻盈、活泼、飘渺,如同湛蓝的天幕打翻了七彩魔瓶,瑰丽而不失沉稳,潇洒又不少轮廓,从红彤彤的大火球开始,一层层漾开,锦绣着西天,打扮出一段“水碧风清”的唯美时光,使秋天小号般激越、清澈。

暗流

一场大雪下来,满世界白,只有树林勉强着青黑的轮廓,勾一笔写意水墨。雪姑娘用尽所有填满空白,遮掩枯朽,使沧桑、衰老的一夜间焕发荣光,变成可爱的娃娃。她给了我们一个唯美的幻想主题:这世界只有美、纯洁,只有安静、坦然,只有干净的胸怀、坚定的脚步……迎风走在雪地,是不忍踩踏的无奈。清冷的风吹过额头,觅食的喜鹊和麻雀扒开厚厚的白雪,不时飞快啄食,看到人也不着急飞。太阳出来雪就化了,和童话一样,都极薄。

冬天的田间飘渺着树林和枯草,生命韬光养晦。随着树木增多,生态环境好起来,灰黄的野兔和赫色的野鸡越来越常见,一瞬间也有去追的欲望(原始占有欲),又刹那间放弃。甚至有一次曾看见三只小麻鸡排成一队,在高岗的田埂上大摇大摆。大概是些母鸡,公鸡有黑色外套和华丽的绿尾巴。

冬天的乡间小路,除了干涩的北风和孤寂的麻雀,就是连绵的衰草。我会在枯草下寻到莹莹的绿。这些铁根草时刻准备反击,北风每天都在狠狠摔打它们枯瘪潦倒的长衫,使它们颤抖着、委屈着不能抬头,但是一有机会,铁根草总是第一个生枝长叶,刺探春风。不仅仅是铁根草,那些被冬天禁锢的生命,都有自己的智慧,它们只等一句谚语: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引河

这是那些生命的河流。萌发、成长、播种、孕育,不刻意悲喜、不执著形式,顺其自然,周而复始。立春那一刻,我真切地听到埋在地底下的春雷像一头健硕的公牛磨蹄亮掌:“轰隆隆”、“轰隆隆”……那一声声雄越的呐喊,是春的心脏在激跳。当我欣然于立春后那场雪,立刻就听到胸腔勃勃的跳动,因为我知道,春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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