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情结

陈锁贵

江西南昌有位叫甘福保的退休老人，38年前，他因高考改变了人生命运，自此对高考感恩于心，形成了浓厚的高考情结。37年来，只要每年高考结束，他都会第一时间把高考试卷买来收藏，还亲自做一遍试题。如今，他的小屋成了一个袖珍“高考博物馆。”

那是1977年9月的一天，在江西南昌一家工厂当铣工的甘福保从广播里听到一则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国家将恢复停止10年之久的高考制度，当年的高考将在12月举行。

这则消息犹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在胸怀大学梦却觉得遥不可及的甘福保的心里激起巨大涟漪。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这下有希望了，这下有希望了！

甘福保出生于南昌市一个普通市民家庭，从小他就有一个理想——上大学，当科学家，科技报国。天意弄人，1966年，就在甘福保高中毕业之时，国家出台了《关于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的通知》，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推迟就是10年。

高考梦破，19岁的甘福保进入南昌柴油机厂，成了一名铣工，一干就是11载。白天，他在厂区上班，晚上回到家里自学，期盼着高考的恢复，大学梦就这样始终扎根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深，从没有放弃。

1973年，大学开始全面招收基层推荐的工农兵学员，甘福保的“大学梦”迎来一丝曙光。按照政策，工农兵学员需要经过志愿报名、接受群众评议、领导批准、学校复审4道程序才有被推荐上大学的资格。最后，指标一般被“背景硬”的人抢走了，甘福保连续三年报名未果。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1977年，国家终于决定恢复已经停止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像暗夜里出现了一盏明灯，让甘福保看到了自己人生新的希望。

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30岁的甘福保第二天就到厂党办报了名，当时，厂里连他在内有23名工人报名。从报名到高考只有不到三个月的复习时间。许多同学没有教材，当时流行手抄教材，甘福保一直保存着全套教材。由于甘福保是铣工，平时又经常学习，捡起学业比别人容易得多。

甘福保在展示他1977年参加高考时的准考证

考试前两天，甘福保领到了编号为“1201642”的准考证，看着准考证，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1977年12月3日上午8点30分，语文考试开始。理科考生只需完成一道试题，即以《难忘的一刻》为题写一篇作文。

面对这一作文题目，甘福保陷入苦苦思索，他觉得自己不是党员，也没得过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分子称号，更未受到毛主席接见，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难忘呢？

半个小时过去了，甘福保仍不得头绪。冥思苦想中，他突然灵光一现：现在不就是自己最难忘的时刻吗？甘福保如获至宝。他将过去10年的时光，像放电影似的回顾了一遍，先列提纲后成文，越写越有感想，边写边流泪，监考老师察觉他有些异样，关心地问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甘福保忙说：“没有，没有。”

语文考完后，其他科目甘福保进行得很顺利。半个月后，考试成绩出来了，当年全厂报名参加高考的23人有3人被录取，甘福保考了234分，以超过录取线30分的成绩进入江西大学物理系。全系年龄最大的甘福保已经30岁了。

从1978年开始，国家不仅调整了高考时间，也开始全国统一命题，高考显得更加公平公正。全国统一命题的消息传出之后，当时正上大一的甘福保就冒出一个想法——假如他参加了今年的全国统考，会考出什么样的成绩，会不会被大学录取？于是，甘福保想在全国统考这个“试金石”上检验一下自己的成色。

在这个想法驱使下，1978年高考结束第二天，甘福保就找到江西省高招办，把文理两科的试卷和评分标准各买了一套。回来之后，他把理科的卷子全做了一遍，然后计算出自己的成绩。等到录取分数线出来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成绩应该能过当年的本科线，心里的那种成就感，让他非常受用。

高考改变了甘福保的命运，也让他的内心形成了浓厚的高考情结。每年一到6月，甘福保就开始数日子，心里常常默念着：“高考快到了！”“高考快到了！”

1982年7月高考期间，南昌市区连降暴雨，由于排水不畅，市区一片汪洋。刚参加工作的甘福保跟父母住在一起。甘家住在抚河边上，地势低洼，洪水涌进了家里，屋里很多东西都泡在了水里。10日上午，父母发动全家老少一齐动手，把能搬的东西都运往高处安全的地方。家人忙得热火朝天，父母却不见长子甘福保的身影。过了中午，甘福保才趟着水回来，胸部以下的衣服湿透。父母一问，原来老大在家人“抗洪”的时候，竟跑到省高招办买试卷去了。父亲气得不轻，骂大儿子中了魔，几张考大学的卷子能有家里的财产重要？受着父亲的责备，好脾气的甘福保嘿嘿笑着不敢回应。

一年年下来，收藏高考试卷成了甘福保心里“天大的事情”。每年高考过后的第二天，无论甘福保身在哪里，他都会专程跑回南昌，买好当年的高考试卷，再继续为工作上的事情奔忙。

有一年高考期间，甘福保恰好在赣州出差，7月10日那天，他专程赶回南昌买好试卷送到家里，饭也不吃就坐车往赣州赶，妻子想看场电影，他都没时间陪，妻子抱怨他：“在你心里，高考卷子才是原配，我就是个填房的丫头！”

在技术员的位置上，甘福保一直干到2007年才退休。退休后，甘福保热心公益事业。2010年5月中旬，在一次社区组织的义务劳动中，甘福保不小心跌了一跤，造成腿部骨折。一进入6月，甘福保就有些坐不住了。高考过后的第二天，他非要拄着拐杖到省招办买卷子。儿女们想代劳他也不答应。无奈，儿子把他背下楼，打了辆出租陪父亲前往省高招办。买到卷子的那一刻，甘福保像孩子一样兴奋。

一年年攒下来，甘福保已收藏了37套高考试卷。

他把37年的高考试卷干干净净地装订好，整整齐齐地收藏保存，如今，甘福保的小屋变成了一个袖珍“高考试卷博物馆”。

甘福保虽年近古稀，对一年一度的高考仍企盼着，向往着。他说，只要自己意识清醒，就会把收藏高考试卷的行动继续下去。他要做一个见证中国高考改革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