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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里来了华德福

2015-11-07张薇编辑王晶晶摄影王晓东

人物 2015年10期
关键词:德福儿子妈妈

文|张薇 编辑|王晶晶 摄影|王晓东

小村里来了华德福

文|张薇 编辑|王晶晶 摄影|王晓东

这些来自中产家庭的妈妈放弃了城里的学籍、房子以及工作,带着孩子住进京郊燕山脚下的村子,因为她们相信,这里的学校才有爱与自由。

南山华德福幼儿园门口,家长们接孩子放学

学区房

举家搬到辛庄村之前,两个男孩的妈妈、公司白领李将男女士专程找道士算了一卦,道士告诉她,要搬去的那个村子可是个好地方,五行中的“大溪水”,李将男夫妇都是木命,非常适合搬到那里。

辛庄北边确实有水,北京的水源区,京密引水渠就在那里。这个位于北京中轴线北延长线上的小村庄,距离地铁5号线最北端的天通苑北站还有40分钟的车程。村里居民300多户,本来靠种植草莓为生。3年前,一个名叫南山华德福的小学搬到村里,倡导身、心、灵和谐发展的教育,180来个中产阶级家庭放弃了城里珍贵的学籍、宽敞的房子甚至稳定的工作,带着孩子住进这个燕山脚下的小村庄。

李将男的儿子在城里的幼儿园被老师关过禁闭,每到周一,儿子总是可怜兮兮地说:“妈妈,今天礼拜几啊?今天我不想去幼儿园。”她决定给儿子换一种教育方式,离开了工作12年的公司,搬到辛庄。

道士没有说错,这里的空气薄、亮、透,桃花开的时候,华德福学校的家长们聚在树下唱歌、吹萨克斯,杏花开的时候,幼儿园带着孩子们去果园散步、爬树。村里经常有台湾来的国学大师讲座、成本价的禅修班。“真的是很滋养的,只要你想拿到一些东西,在这个社区里你都能找到。”李将男说。

滋养,华德福学校的妈妈们特别喜欢使用这个词。她们大多是城市白领,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上,显得敏感又焦虑。与那些斥资买天价学区房的家长一样,她们同样相信环境对人的影响,只不过选择了相对小众、被视为教育桃花源和试验田的辛庄。

北京第一所华德福小学就在这个村子里。华德福教育是一战后在德国兴起的一种非主流教育思潮。1919年,鲁道夫·施泰纳根据“人智学”的研究成果,接受一位德国企业家的邀请,为他的香烟厂工人的子弟办一所学校,并以工厂的名字“Waldorf”命名。比起“适者生存”所需要的知识和能力,华德福教育更强调每个人的生命潜能。此后,凡是实践这一教育理念的学校都被称为华德福学校(Waldorf School)。如今,全球有近700所完整(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华德福学校,并且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重视与推荐。

但在中国,华德福教育还没有正式纳入官方的教育体系。2004年,成都三环内一个农家小院里诞生了中国大陆的第一所华德福小学。目前国内有近200所幼儿园、20多所小学正在推行华德福教育。北京的第一家华德福学校创办于2009年昌平区讲礼村,3年之后搬到了辛庄。尽管最高只有七年级,并且没有学籍,但它仍像一块魔力巨大的磁铁,吸引着那些在教育问题上格外敏感与焦虑、舍得投入金钱和时间的中产家庭。

38岁的村民陈海清喜欢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站在顶层的窗边,眯着眼睛注视着马路对面华德福学校的操场,享受孩子们的嬉笑声,她可以在3秒内辨认出自己的儿子。儿子今年二年级,比同龄人高半个头,是这所小学里唯一一名来自本村的孩子。他本该像村里同龄的孩子那样去镇上的公立小学,升入中学,中考,然后高考,但3年前村里突然来了这个名叫华德福的学校后,他的教育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从那时起,每天都有三四个衣着整洁的城里人走进陈海清家的院子打听,有没有房子出租,他们是慕名而来的学生家长。陈海清家新盖的楼房,二层三层全住满了求学的家庭。院子越来越稀缺,房租随之增长,从每年一万多涨到三五万;距离学校约300米远的一条胡同里,6个院子仅住有1户原住民;六年级的23个学生,只有一户家庭没在这里入住;一户刚从济南迁居到此的家庭,想找找经济适用的院子,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只能暂住在村里朋友家。

陈海清儿子入学的关键节点极度戏剧化,噪音。每到中午,相隔不到300米的学校里,孩子们吵闹的声音让陈海清一家没法休息,干了一上午农活的丈夫气得隔着栏杆,冲操场上的孩子嚷嚷。村干部从中斡旋,要不让学校给点干扰费吧。可陈海清的丈夫一口回绝,不要钱,把我儿子搁里头就成!

陈海清和丈夫只读到初中,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华德福,他们的选择出于一种庄稼人的朴素想法—“人家都比咱有学问,打破脑袋都往这学校里挤,肯定好啊。”她家的一位房客排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等到入学名额,听说这件事后央求陈海清的丈夫:“大哥,你赶紧跟校长说说,把我们家孩子也放里面吧。”

爱啊,自由啊

何小燕最初是在一个地下室里接触到华德福的。那时,她经常在周末参加妈妈读书会,听一些老师讲不同于主流的儿童教育理念,“爱啊,自由啊……每一个年龄段分得那么细,从身体上你怎么照顾他,心灵上你怎么引导他,让你感觉特别特别美好。”7年前的一个中秋,读书会在亮马桥附近的一个地下室里组织活动,她带着4岁半的儿子去参加。活动快结束时,主办者说,今天我们邀请到一位台湾来的老师,推广华德福教育的。这位台湾老师让大家手拉手站成一个圆,中间点燃一根蜡烛,她讲中秋的故事,然后带着大家一起唱歌。台湾老师说话的声音很轻,“这就是华德福了?声音那么小,都听不见。”何小燕对华德福最初的感受,就是跟传统教育不一样,不是靠大嗓门强迫听众倾听,而是“点点滴滴”的。

儿子三年级时,何小燕一家终于搬到辛庄。此前,丈夫一直反对,家附近就有个不错的小学,免费入读,干嘛跑那么远,还要交一年2.4万元的高额学费?但刚进入公立小学不久,思想品德课的老师就把儿子的水杯从窗口扔了出去,理由是,上课时小男孩的注意力都在水杯上,说了3遍也不听。儿子事后告诉何小燕,自己不过是想修水杯,太专注了。儿子写字慢,作业总是完不成,别人5分钟,他要俩钟头,隔三差五就被老师骂,有时候尺子没拿好,老师“啪”地一下就给撅断了。

何小燕带了两本书,《大人如何说孩子才能听》《大人如何做孩子才能说》,跑到学校送给老师,老师笑笑说太忙了没时间看。丈夫对儿子在学校的遭遇也不以为然:“我们不是都这么过来的吗,小孩子也得有抗打压的能力。”他还建议妻子以后多看点老师的眼色。

可何小燕不甘心,在她眼中,华德福小学越发像《圣经》中所说的流奶与蜜之地,丰饶诱人。三年级时,儿子与另一个孩子打闹,对方妈妈疾驰赶到,当着好多人,朝儿子又踢又踹。校方的态度让何小燕彻底寒了心,“完全不作为”,一副“这是你们俩的事,你们俩看看怎么解决”的面孔。

辍学、联系南山华德福、把家从通州搬到京郊北,何小燕铁了心,哪怕三年级没名额降到二年级,哪怕丈夫仍然不支持,她也要孩子转学,她坚信只有在华德福才能找到儿子需要的爱与自由。

据一位学生家长的统计,至少有30%的家庭,夫妻双方在孩子是否入读华德福小学的决定上并不统一,女性往往是这个小众教育理念的鼎力支持者。

一位曾在山东公立学校当老师的妈妈对传统教育感到失望,儿子竟然被英语老师骂“笨蛋”,而且快被沉甸甸的书包压得像个小老头了;一位年薪百万的职业女性,从14家幼儿园中精挑细选出一家,老师热情地向她介绍感统训练以及各种先进设施,却用一种下达命令的口吻对她的儿子说:“你玩这个去”;一位在亚洲最大社区天通苑住了10年的女作家,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10年前种的核桃树因为碍事被人砍掉了,连一棵树的空间都没了,那孩子呢?最终,她们来到辛庄,把孩子送进华德福。

唐莹莹偶然一次来华德福参观,就被六年级教室里的一张张课桌吸引了。每张课桌上都贴着一个“奇怪的”名字,是老师挨个儿给每个孩子起的字。那一瞬间,唐莹莹被击中了,“我就觉得真正的教育本身就应该是因材施教的。如果一个老师不是对这个孩子有足够深的了解,不是对这个传统文化有足够深厚的底蕴,他是不可能给孩子起一个很符合这个孩子的字的。”

李将男、老周一家四口

有人劝唐莹莹要慎重考虑,村里会停水停电、交通不便,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完美。可她还是立马为即将上小学的儿子申请入读华德福,面试当天仅仅花了2个钟头就在村西找了一间年租2万的院子。入住那晚,月亮特别好,新家的窗帘还没来得及装,唐莹莹躺在床上,眼见着窗户外的月亮慢慢慢慢升高了,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床上,“就觉得好亮啊。在城里是看不到的。”那一刻,她懊恼自己居然不会作诗。

泥土与生活

搬到辛庄后,李将男把家里两台电视机都送人了。有一天,老师突然问她,是不是最近又让孩子看什么动画片或者玩电子游戏了,她的儿子最近在学校里总学僵尸的动作,果然,那段时间,儿子在家里玩了“植物大战僵尸”。按照华德福的教育理念,比起识文断字,保护孩子的想象力和好奇心更为重要,老师们极力反对让这个阶段的孩子识字、看电视、玩过于精致的玩具比如乐高和手机游戏。

这里没有崭新的运动器材,秋千是木头的,滑梯是木头的,泥土地上随意躺着一大圈黑漆漆的橡胶轮胎,孩子们在上面跳来跳去;没有塑胶跑道,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绿油油的草地,一脚踏上去,小飞虫四散逃离。不止一位妈妈这样谈起养在辛庄的孩子们的最大特点—这里的每个孩子都会爬树。一位妈妈津津有味地描绘着她女儿的不同:几位朋友带着在公立小学就读的孩子到辛庄做客,那些孩子显得很拘谨,像大人一样凑在一张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的女儿早已自顾自地抓起小锅小铲玩起房前屋后的泥沙。

就像孩子手里的那些泥土,“这个地方能允许你,长成你想要长成的那个样子。”一位妈妈说。

这里鲜少作业,没有考试。“我们家孩子6岁多了,一个字都不认识,除了他名字里的京。”李将男的丈夫老周扬着眉毛对《人物》记者说。相比知识与竞争,华德福更重视“美”。家长惠琴为记者展示女儿的课业本,五年级时的数学笔记本中,不见密密麻麻的计算或公式,而是介入了一些周易中的数学文化,语文笔记本中的一页,是孩子抄写的《诗经》中的《关雎》,下面还画了一位穿古装的长发少女在“河之洲”采“荇菜”的悠闲模样。音乐、美术、园艺、戏剧、农艺等“副科”,在这里得到重视。

一位在南山华德福担任过音乐老师的妈妈这样描述华德福的课堂—上课前,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所有学生在走廊里排好队,逐个与老师握手才能进教室,如果谁说话,老师会温和地把他请出来重新排队。公立学校对学生的惩罚方式是罚站,这里叫“静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总说脏话,老师温柔地说:“你嘴巴里有脏的东西,到厕所里吐干净,然后再回来。”一个孩子咬人,自由活动时,老师让这个孩子坐在自己身边,给了他一根胡萝卜,“你的牙痒了,可能需要咬一些东西,什么时候它不痒了,你就可以跟小朋友一起活动了。”

湘湘和她的女儿

在华德福的教育理念里,家庭环境和学校环境一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以前,李将男在公司里带团队,做销售,又忙又焦虑,搬到这个远离市区的世外桃源当全职妈妈后,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父母是一棵树,孩子只是这个树上的一个果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果子可能有些问题了,一定是树的原因。”她说。丈夫老周曾经一回家就看电视,昏昏沉沉到凌晨一两点才睡,俩人之间也没什么话,现在每天7点到8点是他们专属的聊天时段,天气好时,老周还带着儿子在小院里扎帐篷,看星星。

妈妈们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她们在村里组织各种成年人兴趣小组。“孩子好不容易上这个学,你说你再自己不学点什么……”很多妈妈这样想。华德福学校的一位男性音乐老师被妈妈们奉为“男神”,一次放学接孩子时,包括韩雪松在内的6个妈妈将他团团围住,让他顺便也带带她们。正式开小课前,“男神”想跟6个妈妈聊聊怎么上课,他弹起吉他,“什么春雪满空来”,妈妈们听得眼泪汪汪。她们跟着这位老师学吉他、竖琴、打鼓、跳舞。一年后,韩雪松又被另一位妈妈带进学画小分队,老师是华德福学生家长。接着,她又跟着几位妈妈,开着车浩浩荡荡地去昌平城里学古琴,这个学理工科出身的妈妈觉得这段日子过得“挺好玩的,这辈子都没玩过这些”。

对于另外一些妈妈而言,这所乡间学校让她们远离了都市的便利与焦虑。刚从别墅区搬到辛庄的那个冬天,只能自己烧煤取暖,福建妈妈湘湘此前“连煤都没见过”,进城逛翠微百货时,销售小姐托着她的手试一款擦脸油,她低头一看发现“我手这么黑!这么脏!”很长一段时间,湘湘都没有适应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她在城里有几家茶庄等着打理,每天下午4点又要回村里接两个孩子放学。有一次,她开车载另一个家长进城,提及自己的纠结,对方的建议简单清晰,“干嘛把生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安住在村里。”这5个字让她豁然开朗。城里的生意她尽量委托给合作伙伴,签下村里的一座小院打算建成茶室,带着村里妈妈们一起喝喝茶。小院不紧不慢地装修着,围墙是一人多高的木栅栏篱笆,从村里捡来的小石头堆砌成院子里的小水池,“随心比较舒服嘛,如果一个人计划性、功利心、目标导向太强的话,他会很紧张的。”

大家庭

5年前,辛庄只有一家老两口开的小卖部,天一黑整个村子像断了电似的黑洞洞。如今,东西方向的村中主路仍是只需要7分钟617步就能走穿,但已生长起4个超市、3个饭庄、一个新开业的酒窖。

周蓓打算用家里的一部分空间,开个咖啡馆,可以让妈妈们在这里开读书会。学校刚搬到辛庄时,校方说想做成一个社区,那时她还怀疑,就这么一个村子,一个学校,怎么叫社区啊?3年后,校方搞毕业展示时说,不需要再去规划,现在已经是一个社区了。“3年前到这儿的时候,想的都是很个人化的,包括我学什么……(现在)找到了可能是我们共同需要的一条路。”她抿着嘴笑,“算志同道合,共识社区嘛。”

家人,华德福的妈妈们喜欢这样定义彼此间的关系。李将男始终记得去幼儿园开家长会时,校长介绍华德福历史时说的话,最初的华德福学校只有6个家庭,经历过很多冲突和曲折,但是我们既然选择来到这个社区,因为孩子聚到一起,可能还要在一起很多年,就像家人一样,是不可回避的。李将男听了很感动,她觉得这里的妈妈们也有这样一个心态—因为孩子,也对周围的这些人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可能我们就像家人一样要相伴很多年”。

在现实生活里,家长们有“家委会”,一个男孩想退学,家委会的代表立马去他家聊天谈心。在虚拟世界里,他们有微信“妈妈群”,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得到回应。9月的一个周末,周蓓打算在村里艺术家的工作室里办生活市集,立马有二三十个家长报名摆摊。

很多家长甚至参与到学校的具体建设中。一位叫牛牧的全职妈妈,是学校的志愿者,她与另外两个妈妈一起,负责采购整个学校午餐的有机食材。每周,牛牧都要赶赴石景山,去学校指定的高端品牌山姆会员店,打仗似的拉回肉、蔬菜、水果,米或面,能有几百斤。

“村里的妈妈们,一个比一个忙”,五年级家长孟欢说。2012年,孟欢一家住进了辛庄,她辞掉了北京城建远东集团总会计师的职位。“选择这种教育,对孩子的那种关注、投入以及对自我的要求,就特别多。”学校要建大阳光房,厂家报价22万,学校出不起这么多钱,找到孟欢,她立马亲自上阵,到钢材市场批发钢材,电工焊完后,她自己打磨、上漆、做防腐木去包,再上厂家去加工夹胶玻璃,前后只花了6万块。村里要把一个活动中心改造成学校小剧场,她焊了个带轱辘的阶梯架子,将沉甸甸的红色椅子一个个摆上去固定住,而且仅用2万块就弄来一套旧音响。

儿子的认可让她感到这些付出值了,“妈,我们同学夸你了,说你让咱们学校变得真的挺漂亮的。”说完他模仿周杰伦那样轻轻拍了拍孟欢的肩膀,“哎哟不错喔。”

出路

当然,这里并非是完美无瑕的乌托邦。

南山华德福学校正在筹建高中部,范敏的儿子快上高中了,儿子有时会问她,“你会把我整走吗?”范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看不到非常确定的东西,比如说我一定会在这儿,或者一定不会在这儿。高中一定会办好,或者一定不会办好,我不清楚。”

49岁的范敏是最早到南山华德福来的6个妈妈之一,她形容和学校的关系就像“过日子过了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好的坏的”都看在眼里。当初选择这里就是一场“大冒险”,“也知道这个学校是非常不靠谱的,我真的是那一个假期,基本都睡不好,挣扎了两个月吧。”入学头几年,她一直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看到学校有什么问题就想插手纠正。而在当时处于极大压力下的学校,并不能很好地接纳家长的一些建议。

华德福学校小学生的课业本

儿子七年级了,但是坐姿、写字的姿势等最基本的习惯还是有问题,没有在入学时建立好。“你看传统学校它会在第一学期就来纠正”,但在这里,老师都是新老师,没有经验,“孩子将来在社会上的竞争力,比如学到多少东西,这个其实我是真的不清楚。”她也曾想过离开,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如果连这里都无法满足她们的期待,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这是很多妈妈们都在面对的问题。一位妈妈从华德福学校的老师口中听到熟悉的“你看你们家孩子老这样,今天这样,明天也这样,后天不就被关监狱了嘛”时,觉得特别失望,“华德福说的不是这个啊。你要肯定他啊!你要肯定他,你就是一个好孩子!然后比如说,你看你哪方面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更合适啊。”她现在想明白了,仅有理念是不够的,可能“他小的时候,他父母就是要求他好好学习,做到就是好的;如果做不到,就是不好的。所以他现在虽然当了华德福老师,他也(这样)要求。”

同为七年级学生家长的贺敬,刚刚经历了一场教育危机。去年7月,在华德福读小学六年级的大儿子突然告知贺敬:“妈妈我不想去上学了,我不喜欢这个学校。”

贺敬曾先后在南山华德福当过幼儿园老师和小学音乐老师。华德福的教育需要老师投入极大的耐心和热忱,这让她没法好好照顾两个儿子,大儿子整体的状态“特别糟糕”,爱发脾气,“高高大大的一个孩子,但他的内在非常敏感和细腻”。

贺敬的儿子三年级时从其他小学转入华德福,环境倒是宽松了,可新的问题随之出现。儿子不喜欢自己的主课女老师,“妈妈,我太讨厌她啰嗦了。”他在朝师附小时数学成绩本来很好,公立学校的数学老师讲了25年的课,经验丰富,但华德福的数学女老师是个新老师,还用英语授课,讲第一遍,儿子还能听懂,再讲就完全糊涂了,他开始坐在底下像回声一样地搭话。在华德福,孩子违反纪律,老师会让他放学后留下来静坐1小时。那段时间,贺敬的大儿子几乎天天放学被留在学校。

师生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儿子想到退学。起初,那位女老师的反应很激烈,“难道你没有告诉孩子说,你不来了你就没有学位了?”她对贺敬说。学位指的是再进班里的机会,外面还有很多孩子排着要进她的班。“我认为学校这种态度是不负责任的。如果学校是这样一个态度的话,也不值得我去强求我的孩子一定要留下。”贺敬也很生气。

令人欣慰的是,女老师最终放下了情绪,主动到家里来找孩子聊天,也跟贺敬谈,她从僵硬地否定孩子的反抗,转变为去了解孩子的喜好,还带着他吃美食、配眼镜……5个月后,贺敬的儿子回归了学校。

但另一些焦虑的妈妈已等不及这所年轻学校真正成熟的时候了,她们决定远渡重洋带着孩子入读海外的华德福小学,她们觉得那里的教育理念才是原汁原味的。这个10月,刚刚过完35岁生日的石晓磊将带女儿奔赴新西兰,尽管她的女儿已经被南山华德福录取了,“它可能还做不到华德福的精髓。还有一个大环境的问题,比如说像新西兰,它其实更一致。”

更多的妈妈还是选择将家安在辛庄这个已然营造出来的小环境里,并在这里生下第二胎、第三胎。9月7日,新学期开始的当晚,村里举办了一场诗歌会,参加者大部分是华德福家长。烛光摇曳中,一位妈妈读了首自己改编的小诗《回家》:

村庄。静夜。狗吠。

一个人,在有月亮的夜晚,背着漂泊,归来。

(孙穆田对此文亦有贡献)

贺敬在离辛庄不远的村里办了家幼儿园,也推行华德福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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