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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纸无驴与柳开千轴

2015-11-06朱国良

浙江经济 2015年9期
关键词:文风书生朱元璋

朱国良

三纸无驴与柳开千轴

朱国良

不知你留意到没有,时下有一弊病在流行,有些人搞材料、写文章总爱搞几个“性”,如“重要性”、“必要性”、“创造性”之类,总爱弄几个“化”,如“一体化”、“市场化”、“大众化”。诸如此类,有些倒也用之精当,读之难忘,而大多则成了新的“八股”,可恶的还把一些文章和材料搞得洋洋万言空洞无物,泛泛一册并无精华,这种劳民伤财之举,繁文缛节搞形式,花拳绣腿图表面,按鲁迅的说法乃“无异于谋财害命”。

这种做法,应该打屁股。历史上朱元璋就曾打过这种人的屁股,有一文官,叫茹太素的,每每引文,总是海阔天空一番,几张纸写下来,还没有一个所以然。朱元璋“厌听繁文”,龙颜大怒,就让他吃了苦头。此事在朱元璋本人写的《建言格式序》中提过。这茹太素也真该遭打,上万言书达一万七千字,套话、空话、官话就达一万六千五百字,真到了不打不知教训的地步。

其实,这种“三纸无驴”的文风,古时还真不少。沈括所写的《梦溪笔谈》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书生柳开心气甚高,无端自傲,按现在的说法是自我感觉良好,他在应举考试时,羽扇纶巾,穿着华丽,载文字千轴于独轮车上,招摇过市一番,投于主考官帘前,想以此惊世骇俗,取得功名。而另一位书生叫张景的,博览群书,自成一体,只在袖中带了一篇短小精干的文章献于主考。而主考阅之则大为赞赏,选了张景为优等。时人为之语曰:“柳开千轴,不如张景一书”。

这一对比,还真应了“气球虽大无斤两,秤驼虽小压千斤”之说,说明棉花糖、膨化物、柳絮、稻草之类,人为地宠大,却是轻飘之物。也应了墨子的一则比喻:同样是叫声,青蛙彻夜不停,人们习以为常;雄鸡一声长鸣,唤醒天下。

古代的科举,是与士人一生的功名前程紧密相联的,读书人往往会全力搏之。看这位柳开,好讲大话空话,文章数量惊人,一副志在必得、自我感觉良好的架势。而张景书生意气不张扬,只是平静地“惟袖一书”,一份凭本事吃饭、靠质量取胜的自信。

在这个故事中,那位未具名的主司很重要,也很令人赞佩,如绿茵场上执法严格的裁判,没有他的公平、公正,恐怕张景就会“空悲切”。可赞他通晓衡量文章的基本标准:宁要浓缩的短,不要稀释的长,决不为文章的长度、数量所唬。

如今,柳开的遗风、茹太素的作为有没有?答复自是肯定的,除了前面朱先生所说的“新八股”外,一些人提笔为文,只是一味求长,如同懒婆娘的裹脚,恰似山间竹笋、墙上芦苇,实则空洞无物或所言甚少;故弄玄虚,在一知半解中照抄外来的概念和术语,把一些概念的东西组为文章,以显示自己的时髦和深刻。还有的文章,有的堆砌词藻,拿名人名言壮胆子,用古典成语作靠山,更有甚者,东西不怎么样,拉拉扯扯、吹吹拍拍的本领极高,远比茹太素、柳开会来事。在急功近利之心的驱使下,所谓“功夫在诗外”,在炒作的花样上往往表现出惊人的创造力和公关能力,以致一些平庸之作堂而皇之地载誉获奖。

在这个信息化、快节奏的年代,我们应形成这样的共识: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想想古人乾隆帝好写诗,每到一地总有墨迹,写了上万首诗,至今人们却记不住他皇上的那一句。煌煌全唐诗,崔护的小诗仅有区区一首,王羲之的小文只有独独一篇,而所有这些,每每他们的诗文选本中选来删去筛不掉,皆因“质量上乘”也!而洋人可能更开明一些。1953年和1965年,英国和美国的两篇千字论文就曾问鼎诺贝尔奖。

末了,须补一笔的是:《辞海》文学分册中,介绍柳开云:“反对宋初的华靡文风”,“作品文字质朴,然有枯涩之病”,这当是他成熟时期的文学主张、作品风格。我想,恐怕在那次应举之后,他一定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退而自省,幡然改进,改进文风,又博文名。一个人的名字能写入文学史,说明其最后还是有独特成就的。那么,柳开的转变经历,对一些自喜于洋洋洒洒、不啻是胡诌涂鸦的今人,当是一种启迪,也算是一种“人间正道是沧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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