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约

凉雨

绿衫英雄

出生德州的沙曼小时候跟着父母搬迁到加州的罗密托市，那时候他又瘦又小，一直无法到街头球场上与朋友打篮球。于是，他的父亲在自家后院装了篮筐让沙曼能够独自在家练习，每天，沙曼下课后都要练投几个小时，即使天黑也不休息。直到九年级，沙曼才有机会进入校队，并帮助索邦神学院高中拿下州冠军，隔年在他再次帮助学校拿下冠军后，由于父亲工作的缘故，全家才搬迁到波特维尔，一个距离洛杉矶约160英里的小城。

因为在高中队内的出色表现，沙曼拿到了15所大学的入学许可，除了篮球，他同时也打棒球、美式足球、网球、拳击，同时还是田径选手。他曾经在一天之内先在早上赢了两场田径比赛，下午赢得网球赛，晚上再代表棒球队担任主投手赢得胜利，是个十足的高中体坛风云人物。高中毕业后沙曼立刻与女友完婚，并决定先加入海军服役。两年后，沙曼进入家乡附近的南加大就读，各项运动都相当在行的他同时入选了棒球、网球与篮球校队。

大四那年，沙曼被职棒联盟的布鲁克林道奇队选上，早婚已经成了父亲的他在金钱压力下决定提前离校投入自己的棒球事业。当时的NBA联盟处在风雨飘摇中，和多个职业篮球联盟相互竞争，何况当时大学篮球所受到的注意都要高于职业篮球。相比而言，发展较早的美国职棒联盟显得更有保障，成为沙曼的首要选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身在实力强大的道奇队，担任外野手的沙曼前方有许多知名球员挡道，他一直无法在棒球圈里有突破性的发挥。与此同时，沙曼在NBA的选秀上被华盛顿国会挑走，并得到接近一线球星的薪金。趁着棒球赛季空挡打篮球的沙曼在NBA的新秀赛季场均得到12.2分在球队排名第二，但他只打了31场比赛，不是他打还要分心在棒球场，而是在1951年1月9日以74比102惨败给费城勇士后，国会队就宣告解散，以10胜25败的成绩提前结束了赛季。

当国会队解散后，NBA官方立刻举行了扩张选秀来分配国会队球员，沙曼被韦恩堡活塞挑走，但原本就对职业篮球有点失望的沙曼拒绝向活塞队报到，选择专注在自己刚起步的棒球生涯上。

当时，大多数的NBA球队都相信沙曼将不会再重返篮球场，惟有凯尔特人主教练奥尔巴赫没有放弃希望。“红衣主教”急于获得这名神投手，于是凯尔特人在1951年春季通过交易从活塞手里得到了他，使得沙曼和鲍勃·库西在接下来的十年间，组成了NBA最好的和进攻火力最强的后场组合。

依靠他们的王牌后卫，波士顿在1950年代早中期常年保持兴盛。但凯尔特人从来没有成为冠军，直到新秀中锋比尔·拉塞尔和一年级前锋汤姆·海因索恩在伟大的1956年选秀后加入绿衫军。在新秀二人组稳固了前场之后，在凯尔特人首次夺冠的1956-57赛季，沙曼（场均21.1分）和库西（场均20.6分）成为第一个在同一赛季得分20+的后卫组合。

“凯尔特人打造了一支快攻球队，我将这一切归功于奥尔巴赫、库西与拉塞尔。”沙曼这样解释当时凯尔特人的运作模式，“奥尔巴赫是将快攻植入这支球队的关键人物，库西是让快攻能够顺利进行的控球大师，而拉塞尔的防守与篮板是整个系统能够顺利运作的关键。最后，才是些像我这样的射手完成最后的动作。”

凯尔特人就此成了NBA史上最伟大的第一强权，在沙曼退休前的五个赛季里凯尔特人一共夺下四次冠军，让沙曼最后风风光光的在1961年拿着总冠军退休。

不过，沙曼在退休前的几年也种下了他与赛季间的裂缝。首先是K.C.琼斯开始逐年瓜分沙曼与库西的上场时间。身为新英格兰区头号球星，库西将减少出场时间当成是延长球员生命的好事，但对一直不是媒体宠儿的沙曼而言却是一种威胁。他的出场时间由1958-59赛季的33.1分钟下滑至1960-61赛季的25.2分钟，场上表现也大幅下滑。

接着，是当1960年湖人代理总教练吉姆·波拉德卸任后，湖人总裁鲍勃·肖特一度考虑让沙曼接任主教练一职，但这希望被凯尔特人老板沃尔特·布朗给截断。“沙曼至少还有两年的巔峰时期，而我希望他能留在波士顿打球。”布朗说，当被问到是否可能让湖人与沙曼接触时，布朗也不愿松口，“我只能说，除非我们能够换到一个跟他一样好的球员，否则我不可能白白让他去当教练却什么都没有换回来。”就这样，沙曼在凯尔特人又多打了一年，但改当教练的念头还是盘踞在他的脑海，于是，在赛季接近尾声时沙曼找上布朗，咨询自己在球队里的未来，但这举动却惹恼了奥尔巴赫。

沙曼严谨的个性让他与教练保持着距离，特别是奥尔巴赫是个以“因材施教”闻名的教练，面对认真看待一切的沙曼，奥尔巴赫从不疾言厉色。虽然多年后奥尔巴赫否认自己因为这件事情而发火：“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望。”他说自己早已忘记这股失望因何而来，但绝对与沙曼直接找上布朗无关。不过彼此的芥蒂已经形成，在1961年凯尔特人获胜就能夺冠的总决赛第五战里，沙曼只上场了12分钟，奥尔巴赫在赛后感谢球员时更漏掉了沙曼，赛后沙曼在大合照里留下了落寞的神情。

恩怨交织

由于1961年芝加哥包装工成立，此时凯尔特人已经有萨姆·琼斯和K.C.琼斯在阵中，于是凯尔特人决定将沙曼放入不受保护名单之中。意识到自己留在绿衫军也不受重用，又不愿意到扩张球队（包装工），已经34岁但场均还能得到16.0分和2.4助攻的沙曼决定退役。他在老板布朗的同意下离开凯尔特人，投身教练事业。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沙曼执教新兴的克利夫兰风笛手队，获得了1962-63赛季ABL（美国篮球联盟）的总冠军。风笛手队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日后纽约扬基队的老板——克利夫兰本地人乔治·史坦布莱纳。

沙曼其实在1961-62赛季就开始执教洛杉矶喷气机队了，但球队中途解散了。时任风笛手队的著名教练麦克兰登（美国职业运动第一位黑人主教练）由于史坦布莱纳过度干预球队愤而辞职，史坦布莱纳立刻签下沙曼代替麦克伦登。

“你曾经一直是个赢家，而未来你也依旧会是个赢家。”史坦布莱纳曾经在一封给沙曼的信件上这么写着。但很快的，这个意图与NBA竞争的ABL联盟就土崩瓦解。史坦布莱纳收购了堪萨斯城公牛队试图壮大声势以换取加入NBA，但最终未能成功，亏损超过两百万美金的风笛手队还是只能结束营业。endprint

沙曼随即回到家乡的洛杉矶州大担任主教练，之后有转行担任圣路易老鹰的比赛播音员。在1966年，沙曼终于回到了NBA，开始担任旧金山勇士队的主教练。此时的沙曼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执教风格特点，就是严密的特别条件训练和严格的纪律，这经常会让他的队员感觉压抑。他建立了一套有奖有罚的体系，以对球员场上的表现和行为做出约束。他按照精确的计划执行训练计划。

他还引进了一套创新性的在比赛日的训练方法，即球员在比赛当天早晨进行的一种训练。他认为让队员们早些对比赛有感觉，复习攻防战术，放松一下肌肉，是为比赛做准备的一种极佳的智力和体力热身方式。事实上，如今的大部分NBA球队还都采用此作为日常训练的组成部分。

沙曼在旧金山呆了两年，总战绩为87胜76负，执教第一年就率队打进总决赛，但最终输给76人。

1968年，离开勇士队的沙曼又回到了家乡担任ABA的洛杉矶星的总教练，第一率队取得的战绩只有33胜45负，这是他早年执教生涯少数败多胜少的赛季。隔年星队就取得43胜41负打进季后赛，并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才以2胜4负的成绩败在印第安纳步行者的手下。这一年的成绩让他一起并列当选为ABA年度最佳总教练。

1970年星队转到了犹他州更名为犹他星队，这一年星队打出了57胜27败的佳绩，以一场胜差落后给转入西区的步行者排名西区第二位，但这回星队在西区冠军赛里一雪前耻击败了步行者，并在总冠军赛第七战克服客场劣势赢得了1971年ABA总冠军头衔。

沙曼在40年后才在湖人与小牛的季后赛中场休息时的简单仪式中拿到这一枚犹他星队的总冠军戒指，因为夺取冠军后不久当时湖人的老板库克就向他招手，虽然与星队还有四年合约，沙曼毫不犹豫的就选择再度重返家乡，为此还闹到法庭。

沙曼的走马上任已经是个意外，特别是他还带着1967年退役的凯尔特人铁卫K.C.琼斯担任自己的助手，此君正是波士顿人用来防守湖人当家球员杰里·韦斯特的武器。当时已经33的韦斯特终其一生都在和凯尔特人对抗，历经过无数次回的伤心时刻，不管是大屠杀或是距离胜利只有一场之遥，绿衫军总是能够带着胜利扬长而去，甚至在洛杉矶里畅饮胜利的香槟。

“他们居然任用了个凯尔特人。”在教练宣布后韦斯特打电话给队友时如此怒吼。但最终沙曼成为了韦斯特NBA生涯里最后一位优秀教练，很可能也是这位关键先生的挚友。

其实湖人高层也许别无选择，从1960-61赛季自明尼阿波利斯搬往洛杉矶后，湖人在11年里七度打入总决赛，最后只换来七次伤心之旅，其中更是六次输给凯尔特人。特别是1968年得到张伯伦后，湖人阵中集合了张伯伦、韦斯特和贝勒三大球星，居然先后两年连续败给凯尔特人与尼克斯。1970-71赛季再更进一步的换回射手古德里奇，却在西区决赛1比4输给贾巴尔领军的雄鹿。

此时的湖人丝毫没有未来的王者风范，阵中的主力已经进入加速老化的阶段。最年长的埃尔金·贝勒已经37岁，曾经名震江湖的张伯伦也35岁，后场核心韦斯特也33岁了。显而易见，西区的未来属于新崛起的贾巴尔，而湖人只能趁着张伯伦和韦斯特与还能发挥最后功效时赌上最后一把。

创时代

听起来有些诡异，但接掌湖人帅印的沙曼内心盘算是将从前凯尔特人的那套重快攻、重防守的攻守系统导入逐渐老化的湖人，同时，也要将自己从ABL执教时就开始施行的上午投篮训练继续用在湖人队身上。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沙曼深信老中锋张伯伦能重焕青春，成为比尔·拉塞尔的重生版。果然，在自己职业生涯倒数第二个赛季，张伯伦开始专注于防守、篮板和比赛的转换时机。张伯伦对他的前教练们的粗暴态度可是臭名昭著的，但这次他很好地回应沙曼——成为联盟顶尖的盖帽高手。即使出手数远低于以往（场均只有9.3次），他仍然领衔联盟场均篮板（场均19.2个）和投篮命中率（64.9%），场均得分降至职业生涯最低的14.8分。

在意识到韦斯特比赛中的睿智头脑和敏捷身手后，沙曼果断地安排这位得分高手牺牲一些进攻出手，而把精力放在控球组织和领导球队方面。结果韦斯特首次荣膺了助攻王（场均9.7次），同时场均仍砍下25.8分，并带领全队专注于防守。这对一个打了12个赛季的超级巨星来说绝对是惊人的转变。

韦斯特的后场搭档古德里奇，已经进入他的全盛时期，成为场均得到25.9分的超级巨星。这个迅速、突破强硬、投篮柔和的左撇子在沙曼快节奏的进攻体系中如鱼得水。韦斯特和古德里奇场均联手砍下51.7分，这至今仍然是NBA单赛季后场搭档的得分纪录。

勇敢的沙曼的另一个大动作就是同老迈的巨星贝勒协商，说服他接受替补角色。由于长期的膝盖伤势和跟腱损伤累积，1970-71赛季贝勒仅仅打了两场比赛，即使之前发挥不错的1969-70赛季也只出场54次而已。

洛杉矶将有前途的年轻小前锋吉姆·麦克米利安放在侧翼，沙曼让他和善抢篮板的哈皮·海尔斯顿组成前场搭档。骄傲的贝勒拒绝成为替补，这个赛季场均仅得到12分和6个篮板，还不到他惊人的职业生涯数据的一半。在1971-72赛季仅打了9场比赛后断然选择了退役。

贝勒宣布退役的同一个晚上，投篮更好、移动更为迅速的麦克米利安进入先发阵容。并非巧合的是，这一天起湖人队开始了他们令人难以置信的33连胜。这个纪录保持至今，只有2012-13赛季的热火接近过这一纪录，迈阿密人当时获得了27连胜。

贝勒绝对是最伟大的一对一球员，但他习惯停球的进攻风格让他无法融入沙曼要求的持续突破和快节奏的比赛体系。而聪明的麦克米利安显然能提供更强的脚步移动和传球水平，加上他更好的投篮和运动能力，这让他与首发阵容的配合天衣无缝。

很多教练都缺乏足够的勇气和深谋远虑对一支老牌强队做出如此多的变革，因为结局难以预测，但坚毅而睿智的沙曼就敢于这样并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endprint

湖人最终在1971-72赛季场均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121分，赛季只有一场比赛得分未曾破百，在一场对勇士的比赛甚至大胜了对手63分改写当时纪录。常规赛结束时，湖人取得了69胜13败的战绩，这个纪录直到1995-96赛季才被乔丹的公牛队以72胜10败改写。尽管常规赛写下各种纪录，但有着明确目标的湖人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不管是张伯伦或是韦斯特都明白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才是真正的胜利。

在闯过季后赛首轮后，湖人和卫冕冠军雄鹿开始了一轮史诗般的对决。雄鹿曾在1972年1月9日全国直播的比赛中终结了洛杉矶人的33连胜，他们极度渴望卫冕。卫冕冠军的战绩为63胜19负，拥有伟大的但已步入暮年的奥斯卡·罗伯特森，年轻的王者贾巴尔，还有麦克格罗克林和丹德里奇这样的出色球员。

这个系列赛的双方，常规赛战绩加起来是令人难以置信的132胜32负，结合场上的阵容，完全称得上是联盟历史上最优秀的两个季后赛的对手。

雄鹿的教练拉里·科斯特洛自信地宣称这一系列“只会六场，绝不会有万众期待的抢七”他预测完全正确，但他错误的判断了获胜的球队。

在首场被扼杀之后，湖人在第二场借助一个弹到裁判身上的运气球——当时最后是湖人球员碰到了它，以135比134逃出生天。麦克米利安得到42分对飚贾巴尔的40分，精彩绝伦。

接近36岁的威尔特，带着崭新的谦逊在湖人队的更衣室承认，他无法单独搞定比自己年轻十岁的贾巴尔。这种事在他职业生涯的早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但它有助于球队的凝聚力，这一切都源于沙曼的领导。

洛杉矶继续以3比2领先，韦斯特的表现明显优于长时期的竞争对手、共同获得奥运金牌的队友罗伯特森。在密尔沃基的第六场，湖人在72比77的困境中实现逆转，在客场以104比100结束了这个相互拉锯的系列赛。

湖人接下来在总决赛4比1击败尼克斯，赢得其在洛杉矶的第一个冠军，打破了14年来球队西迁后无法赢得冠军的诅咒。沙曼是他们最终实现突破的一个巨大原因。他的新体系将这支老化球队的技巧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湖人没有聘用沙曼和K.C.琼斯，这支球队完全可能在韦斯特的职业生涯内都无法赢得任何冠军。两个分别出自旧金山的加利福尼亚大学和南加州大学的明星，同样出生成长在西部的德州。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带着凯尔特人的球队传统和赢球方式，最终回到了西海岸的湖人。

1972-73赛季，湖人带着60胜22负的战绩重新杀入总决赛，但以1比4输给了去年的老对手尼克斯，张伯伦随即宣布退役。下一赛季，韦斯特膝盖受伤，这最终导致了他职业生涯的结束。缺少了他们领导的湖人在西部半决赛1比4输给雄鹿。

沙曼由于声带逐渐失声，在1976年决定结束教练生涯，此前一年前湖人通过一桩大交易获得了贾巴尔——这个在接下来的15个赛季里带给他们成功的招牌球员。

之后沙曼进入湖人管理层担任球队总经理，在构建了1980年代伟大的湖人王朝过程中，他一手负责球队关键的人事变动，包括任命如韦斯特海德和帕特·莱利这样的新教练。日益恶化的视力问题迫使他离开湖人队总经理（韦斯特接替了他）的位置，1982年沙曼开始担任湖人主席，继续帮助和指导湖人取得成功。

仔细一算，沙曼作为一位职业球员赢得了四个冠军，作为教练在三个不同的联盟获得三枚戒指，最后作为湖人的主要行政人员再获五次冠军。任何人在职业篮球生涯中都很难能拥有这样一个多样化和成功的经历，他也在1976和2004年分别以球员及教练身份入选篮球名人堂。

失去声音让沙曼的篮球生涯提早谢幕，轻微的中风则让他的身体逐渐退化，最后，一生跨越凯尔特人与湖人队精华时光的一代传奇沙曼终于在2013年10月25日以87岁高龄离开了人世。仍然心存芥蒂的波士顿媒体没有任何人替这位传奇球星写一篇专文纪念让人不胜唏嘘。

即便如此，沙曼对年轻球员的影响却持续不断，而他的传奇也将继续流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