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儿子给我洗脚更开心的事

●三秋树

比儿子给我洗脚更开心的事

●三秋树

新学期第二天，小东回家后情绪很差。原因是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一道作业——每天回家给父母洗脚，而且要父母签字确认。“你可以不洗。”我认真地对小东说。他吃惊地看着我：“可是，那签字怎么办？”我想了想：“我可以签。”小东：“那不是撒谎吗？”

想想，他都上四年级了，有些话似乎没必要再遮掩了。我说：“妈妈不认为给爸爸妈妈洗脚就是孝顺啊。而且，孝顺，也不是在我和爸爸完全能自理的情况下为我们洗脚。说到底，保持个人卫生是我们的事情，自己能做，而且是有几分隐私在里面的事，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可想而知，他有多雀跃。那天，做完作业后，他像往常一样自己洗澡，破天荒地把袜子和短裤都洗了，而且，卫生间地上、墙壁的水也都擦了。

我表扬他，他说：“你说得对，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更何况……”他举了举手里的袜子和内裤，“这也是我的隐私啊！”看着他把它们一一晒起来，我心里比他帮我洗脚要开心一万倍。我在他的记事本上签了字。

这件事并没结束。周五下午，学校开家长会。这是一场特殊的家长会，全体家长集合在操场上。校长将70多岁的老母亲请来，当着近3000人的面，为其洗脚。操场太大，我看不见老母亲脸上的表情，只能低头查看我的手机：室外温度16℃，北风3～4级。我很想加上一句，不适合在室外洗脚。可是，我周围已经是一片感动的海洋。教导主任的煽情还没结束：“同学们，孝，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记住今天这个伟大的时刻吧，永远感恩父母，将孝道进行到底……”

第二天，本地的媒体包括网络，对小东学校昨日的活动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报道。于是，学校趁热打铁，请来专业人士，设计了校门口的宣传栏，画了《二十四孝图》。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这些古老的典故。原来，有70岁老头假扮婴儿博老母一笑的“戏彩娱亲”；有为了省下口粮给老母，竟然打算活埋幼子的“埋儿奉母”；有夏季自己裸身吸引蚊子而保护父亲的“恣蚊饱血”；还有亲尝父亲粪便以了解病情的“尝粪忧心”……看得我心里麻了一阵又一阵，这是自虐与互虐的节奏啊，我根本感觉不到“孝”的暖意。小东显然也看了，他最大的疑问是：“这些都是真事吗？”我的回答是：“不管真的假的，你都不要照做就好了。”

小东学校的洗脚行动还在轰轰烈烈地开展，两个月过后，我听到有家长在小声地议论：“刚开始，孩子给洗脚，心里真是感动！可是，这天天洗，还得签字，烦死了。”“可不是，还不能不配合。”“那天我都洗完澡了，他还坚持给我洗。我说不用了，他说不洗怎么签字。”最后一个妈妈的话让我差点儿笑出声：“你说，他这边给我洗脚，那边跟我吵得像仇人似的，这洗脚也不管用啊！”可见，“孝”还真不是洗出来的。

不久前，小东的爸爸因心肌炎入院，家里的节奏骤然紧张起来。于是，小东主动承担起早晚为爸爸送饭的任务，刚开始，我的确很不放心，他还从来没有单独坐过公交车。可是，他拿着我的手机，拎着饭盒就出发了。上了公交，到了医院，回来的路上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到了周六，他坚持让我在家休息一天，自己去医院陪了爸爸一天。中午，我去送饭时，发现老公的头发是湿的。我问他原因，这个大男人居然当场眼睛就湿了，对我说：“小东觉得我头发有味了，打水帮我洗的……”我本能的反应是：“你没拿手机拍下来？”老公的反应也是遗憾：“当时心里乱极了，根本没顾得上。”我俩笑了，笑过之后，泪眼相望。我说：“你看，说好了孝不是用来秀的，还是想着拍下来。”老公说：“你说得对，天天洗脚不一定就是孝，只要他是个有爱心善良的孩子就好。”要知道，当初我坚持不让小东给我们洗脚并且签字，可是遭到此人强烈反对。

又是周日，我们带着小东一起去姥姥家，在超市里买水果时，小东主动提出由他来选。选完后，他自己看了看，愕然地说：“怎么挑的全是我爱吃的？”然后，又一一放回去，向我求助：“妈，姥姥爱吃啥？”然后，在我的提示下，他将姥姥爱吃的水果一一放进购物筐。看着他提着大大小小的水果袋，我觉得，这样子比他天天给我们洗脚更让我骄傲。

（摘自《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2015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