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电影《亲·爱》中的母爱与文化身份问题
2015-11-03王晓霞
内容摘要:《亲·爱》是一部从女性视角出发,处处闪耀着母性情怀的电影,表达了母爱和母爱传递的主题。电影围绕女主人公陆雪妮呈现了三对母女关系,但是三对母女都没有血缘之亲,却有着浓浓的母爱,这种母爱是对传统母爱情感的进一步升华,即跨越血缘、民族和国籍的博大的母爱。而且,在这种大爱主题之下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元素,其中涉及到一个重要的文化身份问题,电影通过女主人公演绎出文化身份的迷失和焦虑,以及她不断探寻情感和文化身份的回归之路。
关键词:母爱 文化身份 迷失 寻找 回归
《亲·爱》是李欣蔓执导的于2013年母亲节之际上映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从女性视角出发,里面男性近乎缺席,处处闪耀着母性的情怀,表达了母爱和母爱传递的主题。影片讲述的女主人公陆雪妮是上海一家日企的高管,她是中国人,自小由一位日本遗孤身份的养母抚养长大,而陆雪妮本人并不知晓,一直认为自己是日本人,直到她的这位日本养母去世,雪妮才知晓自己的身世经历。就在养母刚刚去世之时,她正沉浸在丧母之痛时,一位自称是她亲生母亲的东北老太太从天而降闯入了她的家庭,原来这位东北老太太是日本养母临终前为她寻找到的生母,意在安抚她的丧母之痛。剧情自此开始一波三折,陆雪妮开始了她的身份与情感的探寻之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当她渐渐接受命运的捉弄并与东北生母产生了日渐浓厚的母女亲情时,一份养母的体检报告又宣告了这位东北母亲并非自己的生母,此时女主人公又该何去何从?维系人与人之间情感的除了血缘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电影最后给观众的答案是肯定的。
影片围绕主人公陆雪妮呈现了三对母女关系:中国母亲与女儿高岛美智子(高岛美智子即陆雪妮的日本养母);日本母亲与女儿陆雪妮;东北母亲与女儿陆雪妮。这三对母女虽然都没有血缘之亲,但她们之间却有着浓浓的母爱,这种母爱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基于血缘关系的传统母爱,而是在传统母爱情感上的进一步升华,即跨越血缘、民族和国籍的博大母爱,这种母爱不含一丝的杂质,更为纯粹,因此也更令人震撼。而且,电影在这种大爱主题之下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元素,其中涉及到一个重要的文化身份问题,即关乎文化身份的迷失、寻找与最终回归问题。
一.文化身份的内涵
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这一概念来源于后殖民文化理论,在我国它也被译为“文化认同”,因为汉语“身份”与“认同”这两个概念在英文里是同一个词语“identity”。而且,在当代文化研究领域,“identity”同时具备汉语的“身份”和“认同”这两种基本含义:一是作为“身份”的含义,“identity”隶属于名词,指个体或群体用以确认自己在人类社会中所属角色、地位的某种明确的、有着显著特征的依据或尺度,如性别、阶级、民族或种族等,它侧重于个体或群体回答“我(我们)是谁”的问题;二是作为“认同”的含义,“identity”就是动词,指个体或群体试图追寻、确定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角色位置的心理或行为过程,回答的是“我们何以、如何成为我们”的内在心理归属问题。①
由上我们不难看出“identity”所具有的“身份”与“认同”这两个含义是密切相关的。而且文化身份的构成涉及到三个要素:角色定位、自我认同和他人认同。因此,所谓文化身份就是某个个体、群体或民族在确定和认同自己在文化上的角色位置,同时这一角色位置也被他人给予认同。②
人是复杂社会中的存在,有着包括性别、阶级、民族、种族、宗教等多重文化身份,因此每个人都有确认自己文化身份的需要,即明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归属和安全感。一旦个人与其文化环境的联系发生障碍,文化身份随之飘忽不定,个体心理上就会产生强烈的冲突和不安的状态,这种状态即文化身份焦虑或文化认同危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说过:如果人们在他的团体和家庭中有一个位置的渴望得不到满足,“归属需要”不能实现时,他就会强烈地感到孤独,感到在遭受抛弃,遭受拒绝,举目无亲,浪迹人间的痛苦。③电影《亲·爱》中的女主人公身上就演绎出这种文化身份上的迷失与不安,缺乏归属感和难以认同以及后来的重新建构与回归问题。
二.性别身份的迷失
女主人公陆雪妮,在上海一家日企任高管,看上去事业有成,生活体面。工作上雷厉风行,在同事面前似乎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表现得比较强势、生冷。下属背后对她的议论非非,与男同事的激烈竞争,她都表现得坚强、无所畏惧,于是,女下属们私下略带嘲讽地称赞她“古有花木兰,今有陆雪妮”,都显得格外“敬畏”她,不喜与她接近,更不愿与之交流。
可以说,职场上的摸爬滚打竟让她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女性,使她迷失了女人柔美的本色。女性身份的迷失使她很难成功地进入婚姻家庭生活,因此婚姻失败,做了一名单亲妈妈,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所以,一直疼爱呵护她的日本养母一旦离她而去,她在家庭中的性别角色和情感的处理就发生了错位,一度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异常痛苦,尤其在夜晚她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和身心疲惫。
影片中呈现了她在处理与儿子的亲情关系上显得力不从心的场景:陆雪妮的养母去世后,她让生病的儿子吃药,当儿子不接受时,雪妮就三番五次强硬地命令道:“吃药!吃药!”可儿子始终坚决拒绝。她在职场上的一贯强势反而弱化了她做母亲的能力,她不会照顾儿子,更不知如何温柔慈爱地面对自己幼小的儿子,无法蹲下来跟儿子耐心细致地交流,只会简单的命令,让儿子服从,结果儿子对其反感,母子关系显得僵硬。
三.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危机
民族文化身份是个人确定自己民族归属感的心理依据或尺度,在一个多民族国家,民族文化身份认同分为两个层次:一是族群认同(民族认同);二是民族—国家认同。民族认同应是文化身份认同中最高层次的认同,为其他身份认同提供坚实的基础,是个人或群体确认情感归属、忠诚、义务和价值,并从中获得温暖、安全和力量等等。④电影《亲·爱》中雪妮和其日本养母则面临着一个民族—国家认同的危机。这个问题从雪妮的日本养母高岛美智子在影片画外音的倒叙开始,并且她反复地强调这种民族文化身份的迷失:“中国人觉得我像日本人,日本人觉得我像中国人。”这种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危机始终伴随着日本养母和陆雪妮。
雪妮小时候跟日本养母居住在哈尔滨,她经常会问母亲:“为什么我们是日本人”?养母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于日本养母而言,她没觉得日本人和中国人有什么不同,她说:“一样在副食店上班,一样做两掺面的面头,一样端起饭碗吃饭”。在文化心理上,日本养母一直倾向于将她自己当作一个中国人,这是因为:第一,她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早已经习惯了中国的生活,并且完全不会讲日语了,1984年当她带着雪妮去日本寻亲时,反而不习惯日本的生活,所以说“日本人觉得我像中国人。”第二,源于收养她的中国养母对她这位日本遗孤的浓厚的母爱,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观众由此可以想象到:当时,一位中国母亲要收养一个日本遗孤,那要背负着多重的骂名,顶着多么巨大的压力,但是这位中国母亲义无反顾地收养了她并抚养其长大成人,中国母亲对她的收养和倾注一生的关爱让高岛美智子内心感到无比的温暖,也使它这名日本遗孤渐渐从战争逃亡的可怕阴影中摆脱出来,并从中明白了她生活的世界里不只存在残酷的杀戮和冷漠,同时还有阳光和慈爱,特别是这份来自无血缘关系的无私的母爱。
就陆雪妮而言,她在文化心理上的身份感与她的日本养母恰恰相反,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日本人,因为她的日本养母生前从未把雪妮的真实身份告诉过任何人。而且在1984,雪妮尚在年幼之时随养母到日本寻亲并在日本生活了多年,雪妮很快就习惯了日本的生活。后来,她随日本养母返回哈尔滨之后心理上觉得很不适应,曾经还想再回到日本。所以,她长大后就在日本发展了自己的事业,接着成为上海一家日企的高管,并把养母连同养父的骨灰从哈尔滨一起接到了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里的一个国际社区定居下来。直到养母去世后,雪妮是中国人的身份才被揭示出来。雪妮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和东北生母的从天而降,使其一方面要承受失亲的痛苦,另一方面要面对自我身份的尴尬、困惑和重新寻找情感(与东北生母重建母女亲情)的心路历程。
从影片中可以看出,日本养母和雪妮她们母女二人无论身在中国还是日本,无论母女二人在文化心理上认同自己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她们母女始终都是不被认同和融合的“异乡人”,这种民族文化身份的迷失与危机感让她们的生活处于孤独、飘零的状态,无论居住在东北哈尔滨、日本还是上海,无论是最初的贫穷还是后来的富有,她们心理上从未有过真正的“家”的感觉。经历了长时间的身份迷失与情感探寻的过程,日本养母找到了自己的情感出路——母爱,也就是源于中国养母对她的超越血缘和民族的大爱,她要把这份源于中国养母对她的爱融入到自己收养的中国孤儿陆雪妮身上,她像自己的中国养母关爱自己一样,倾注自己一生的心血去关爱、呵护雪妮的成长。雪妮也从这份浓厚的母爱中有了情感或者说文化身份上的归依之所。可是后来日本母亲的去世,她心灵的归依之所立即坍塌,原本文化身份上的困扰和危机感随之更加强烈。养母临终前为她寻找的东北生母的到来又能否为雪妮的情感和自我身份的迷失带来出路呢?
四.主人公寻找情感——母爱与文化身份的回归
(一)情感的寻找与性别身份的回归
东北生母王玉芬对陆雪妮而言完全是以一位陌生人的身份突然出现在她的家庭里,她不知如何与这位陌生人交流,再加上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差异以及对“生母”抛弃她的怨恨,让她一度对这位生母比较抵触。但是,东北生母的热情奔放、勤俭淳朴以及积极主动地对她的关爱,还有与不不的和睦相处,一起快乐地玩耍等等,这样一位充满生活情趣的母亲打开了雪妮一直封闭的家门,也打开了雪妮尘封已久的内心世界。在与生母的磨合与交流中,雪妮慢慢感觉到家的温暖,似乎从中寻找到了血浓于水的亲情。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出雪妮的变化,一个孤僻冷漠,不苟言笑的职场女强人脸上有了罕见的笑容,她从生母身上发现了女人应具有的生活内容,于是她开始装扮自己,穿着漂亮的衣服,主动与人打招呼交流,开始请同事们聚餐;还请求休假陪伴家人,与母亲、儿子一起聊天、玩耍;尤其是她这时可以蹲下身子与儿子不不进行交流,儿子也兴奋地拥抱和亲吻雪妮:“妈妈,我真是太爱你了!”
陆雪妮回归到女性本质的过程,可以说是因为母爱的再次到来,这位来自于东北农村的母亲无形中教会了雪妮成为一名自然纯朴的女性,雪妮从中学会了如何生活,学会了如何做儿子的妈妈,并渐渐用女儿爱母亲的方式对待面前这位陌生的母亲。
(二)母爱的再次追寻与个人民族文化身份的回归
东北母亲王玉芬是一个有根基有传统的人,在她身上蕴含着中国传统的文化元素,她会捺鞋底,懂艾灸,拔火罐,扭秧歌,玩手影戏等。电影中两次呈现了东北母亲玩耍手影戏的场景,戏中讲述了一只大黄狗不顾人的阻挠努力哺育一个小狼仔并陪伴其长大的故事,这个手影故事感动了孩子生日聚会上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主人公陆雪妮。电影安排这个手影戏自然暗喻了中国养母收养日本遗孤美智子的故事,从而强化了影片表达的母爱主题,即跨越血缘、民族和国别的博爱。同时,这个传统的手影故事也象征了我们中国传统的民族文化精神——以德报怨、热爱他人的宽宏的民族性格。
当雪妮与陌生的母亲刚刚建立起母女亲情时,剧情又发生了巨大扭转,雪妮从东北母亲的体检报告中得知这位东北母亲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雪妮再次陷入了情感的矛盾和身份的尴尬之中,面对眼前的这位母亲,她该如何选择?此时她的内心极为彷徨:是让这位“母亲”留下来还是送走“母亲”?而此时,东北母亲也从家中一张几十年前王玉芬的送女字据里的红色手印发现自己并不是雪妮的真正生母。此时,尽管“母女”二人都知道了真相,可谁也没有主动说出这个真相,因为她们二人已把彼此视为亲人,从而不愿伤害已经建立起来的母女亲情。但是,东北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主动离开雪妮回到东北农村。
雪妮于是又面临着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现实,她怀着犹豫而不舍的心情送王玉芬回到东北农村的四面透风的家中。在返回的路途上,雪妮从车窗外看到寒风瑟瑟的旷野上狼行走的身影,立刻下车站在辽阔的荒野上四处张望,一步步地向前探索,似乎在寻找什么,此时电影通过长镜头和超现实的意识流表达方式展现雪妮内心变化的激流:思想上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迷茫和冲突之后,雪妮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自己的日本母亲被中国母亲收养时的温暖画面,在辽阔的荒野中,冰冷的松花江上,中国母亲伸出温暖的手喂养着日本遗孤,此时脑海中浮现的中国母亲的脸庞离雪妮越来越近,似乎触手可及,这份温暖像一股激流在冲击和洗涤着立于寒风中的雪妮。最终,雪妮突破了心中的迷茫,突破了世俗的血缘观念,完全接受了王玉芬作为自己心中真正的母亲。观众从片尾儿子那开心的笑容中定能猜到雪妮最后把王玉芬又接回上海与自己永远在一起。
女主人公最后接受王玉芬作为母亲的心路历程,也更是她民族文化身份的重新建构之路。这既是对有着中国传统元素的母亲的接纳,也是她在当下多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冲击中找寻到了隶属于我们民族的文化精神,即源于养母的养母——中国母亲的那种超越血缘、民族和国籍的大爱,这种大爱不仅仅是母爱,更是透过母爱展现出的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博大、宽容和深厚,从中最终确认了自己隶属的中国民族(国家)身份,并于此获得精神上的归宿。
参考文献
①④刘莉.全球化场域中中华民族文化身份与民族认同的建构[J].思想战线,2011(6):16-20.
②张立波.后殖民理论视域中的东方民族文化身份[J].广东社会科学,2004(5):68.
③马斯洛.动机与人格[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50.
基金项目:新乡医学院2013年度科研项目培育基金(编号:2013ZD205)暨2015年度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编号:2015-GH-168)的研究成果。
(作者介绍:王晓霞,新乡医学院社科部讲师,从事语文教育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