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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福楼拜创作中现实主义的现代性特色

2015-11-03孙艳

文学教育 2015年11期
关键词:客观性现实主义现代性

内容摘要:福楼拜是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杰出代表,是继司汤达、巴尔扎克之后现实主义的集大成者。但与此同时,他又被誉为现代主义的“鼻祖”。本文认为福楼拜的特殊类型的现实主义是对传统的小说创作原则的一种背离,是一种具有现代性特征的形式主义的现实主义,亦即现代现实主义。

关键词:现实主义 客观性 形式 现代性

福楼拜是十九世纪中后期法国一个重要的现实主义小说家。就那个时代而言,他对小说艺术的发展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就整个小说史而言,他的创作和文论体现了现实主义的超前意识。他不仅影响了同时代的许多作家,也影响了自然主义和二十世纪的许多作家。如法国新小说派作家等。本文试从客观化写作、情感的渗透以及重形式轻内容这三方面作为切入点,来探讨福楼拜创作中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中所蕴含的一些现代性特色。

作为现实主义的一员,福楼拜主张客观化写作,以自然科学确定不移的方法来装备艺术。他强调小说创作应排斥个人因素。不用自己的道德意识和价值取向去影响读者。作者应与笔下的人物以及人物的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在谈到《包法利夫人》的创作过程时说:“这里没有一点是真实的,这是一个全然虚构的故事,这里没有一点放入我的感情或者我的存在。……艺术家在他的作品中,应像上帝一样,无所不在,又无处可见。”“艺术家”指的就是文中的叙述者。在这里,他所表述的就是作家在创作中的叙述视角问题。叙述视角也称叙述焦聚,“指的是叙述者存在的方式,即为作者叙述故事的方式和角度,并通过这种方式和角度向读者描述人物,讲述故事和介绍背景,等等。”在这里我们运用法国叙述学家热奈特所分出的三种焦聚模式,即零焦聚,内焦聚和外焦聚来对福楼拜的写作模式作一个分析。福楼拜虽然采用第一种模式写作,但在他的客观化创作实践中,表现为叙述者的权力自限上。因此,在零焦聚向外焦聚的转换过程中,福楼拜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他试图把“作者的痕迹”从他的作品中消除,即无处可见。于是,他开始采用事件的目击者或参与者的视角来叙述,这被称之为“第三观察者”。

为保持写作的客观化,福楼拜认为小说家在他的作品中无权发表个人的意见,应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他说:“一个小说家没有权利说出他对人事的意见,在他的创作中,他应该模拟上帝,这就是说,制作,然后沉默。”他反对作家从他的作品幕后跳出来和读者对话,主张作家退出作品。在给乔治·桑的信中,他写道:“我对艺术家的理想,我以为不该暴露自己,艺术家不该在他的作品中露面,就像上帝不该在自然中露面一样。”这是他的现实主义创作的主要原则。

然而,在现实主义的创作之上,福楼拜并未能够完全彻底地贯彻他的创作理念。十九世纪末,法国批评家法盖曾用文学本身所缺乏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交替来解释福楼拜创作的多重性。弗雷德里克·布朗通过对福楼拜生活时代和福楼拜本人经历的描述,直面了福楼拜创作中的巨大矛盾:“他既是现实主义者,又是浪漫主义者;既是充满梦想的人,又是揭露现实的人;既是外科医生的儿子,从没有停止过‘挥舞着手术刀审视那赤裸裸的真实,但又乐意向浪漫梦幻、异国情调、色欲东方投降。”

诚然,在冷静客观的叙述之外,我们从中也可窥视出在他的创作中的理性主义仍然含有一定程度的主体价值的判断。他经常把自己和与自己有关系的人和事写进作品中去。例如在《情感教育》中,福楼拜就是根据自己的主要生活经验、性格特征和政治态度塑造了女主人公阿尔努夫人,她是以与作者有关的施莱辛格夫人为原型的。作品中的贵族青年雷德里克·莫罗,几乎就是作者本人。他还公开宣称:“客观性更不排斥情感”,问题在于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为一种使人物活跃起来的情感而颤抖的时候,他必须要控制自己,把真、善、美的道德评价巧妙地转变为一种涵盖心与物的普遍合理性即理性。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读他的《包法利夫人》时,仍能强烈地感受到他感情跳动的脉搏。如他在写外部自然环境、生活场景时,同样也在写人物的内心世界,即所谓一笔双写,情景交融。类比、影射、暗喻在书中经常出现,使读者感到物中有人,景中有情,很难说作者是在写自然还是在写人物,是在写景色还是在写情绪;他将性格、环境、心理变化揉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有生命的故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比如作品结尾,当爱玛借贷无门、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到罗道尔弗古堡去,希望从这个她曾为之牺牲了一切的男人那里得到帮助,却遭到拒绝。这里作者用了这样一段文字来描写她的心情:“她出来了,墙在摇晃,天花板要往下压碎她……天黑了,乌鸦在飞。”读这段文字很难分辨福楼拜究竟是在写外面的天色,写空中乌鸦,还是在写爱玛心里的愁云,心里的乌鸦。接着,她服毒了。服毒之后,她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歌唱,爱玛坐了起来,呆瞪瞪的,她喊道:“瞎子!”于是爱玛带着绝望的狞笑,一阵痉挛之后咽气了。“瞎子”,真是绝妙之笔,是爱玛一生的注脚。爱玛首先自己来说是瞎子,把对自己的幻觉当成“真我”,从而追求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其次,对赖昂和罗道尔弗两人,爱玛也是瞎子,对他们的为人,对他们和自己的爱情都是拿幻想去代替现实、把自己的想象和愿望当作客观存在的东西去看待。可见,“瞎子!”那样一声呐喊,是景亦是情,明写暗喻,情景交融,蕴含了作者丰富复杂的道德情感。

所以福楼拜认识到,就作者本身态度的客观性而言,绝对的不偏不倚的所谓公正是很难做到的。因而他提出要设身处地地写人物的心情、言谈、举止,即在把自己变成书中的人和物,生活到作品的环境中去,把自己“化进去”。他使书中人物的现实性与作家的个性相互渗透,主客一致,物我两忘。福楼拜曾在给泰纳的信中追述他描写爱玛服毒时的自我感受:“我想象的人物感动着我,追逐着我,倒像我在他们的内心活动着,描写爱玛服毒时,我自己口里仿佛有了砒霜的气味。”可见福楼拜写作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置身于想象的人物中,把自己的心血精力和全部生活都倾注到他们身上,人物的一言一语、一顰一笑,一个眼色,一个姿态,都在幻觉的真实上变成了他自己的经验,从而一方面具有了作家的个性特征,同时也给了作品以生命,使作品中的环境富有生活气息。各个人物既是艺术形象,又是与作者有血缘关系的人世间的男男女女。读者会感到字里行间有人的声音,正如作者坦言:“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除了在客观的叙述中实质上渗透了作者的主观感情之外,福楼拜自己对于现实主义的反应也是极其模糊的。尽管他不顾一切地力求把自己的见闻认识清楚,再现出来,同时加以分析解剖,他对于现实和现实主义的反感却变得根深蒂固。”人们以为我留恋现实,其实我深恶痛绝。我着手这部小说《包法利夫人》是出于憎恨现实主义。然而同时我也藐视理想主义的虚伪招牌,在当今时代它不过是空幻的笑柄而已。”

除了在“客观而无动于衷”的描写中蕴含关于社会道德情感的主体价值的判断外,最重要的还有他以科学的态度不断地探讨艺术作品的语言——崇尚艺术作品的形式。福楼拜从早年就看清了“美的思想若无美的形式则无法存在,反之亦然。思想只能通过其形式而存在。”他宣称“意境与艺境的区别”乃是“戏论”。“形式是外衣。不对,形式是思想的血肉,恰如思想为其灵魂、为其生命。”或者说形式和内容是“互为依存的两个实体”。但是福楼拜经常忘记这一卓见。在为人熟悉的下述文字里他已走向形式主义的极端。“我以为美的、我乐于创作的作品无所谓内容,这种作品几乎没有主题,或者说主题至少要尽量隐而不现。最美的作品即是那些材料十分单薄的作品。”

他在小说创作中对语句的精雕细逐,对词语的精心选择是以前的作家所不可比拟的。他主张题材只有相对的重要性,要紧是结构的完美,而这又取决于使用语言和音韵所具有的唯一的、不可替代的要素。因此,他努力寻求最佳的表现形式,在创作中字斟句酌,呕心沥血地在文字上下功夫。往往为了一个词,一句话,一段文章,念了又念,改了又改,推敲了又推敲。《包法利夫人》和《萨朗波》都是花了他多年的心血才写成的。

福楼拜这种执着于艺术形式的追求,已经具有一种超前的现代意识,或者说这种意识已经具有了某种现代性的特征。因而对后世的现代派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例如法国新小说派追求文学形式的实验、创新,文学技巧的独特、新颖,以及强调审美主体的积极参与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福楼拜的这种具有现代意识的创作理念的影响。

综上所述,福楼拜的创作中含有多种因素,可能这些因素本身就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矛盾和复杂性,但正是这些综合因素集中于福楼拜身上,才让他创作出如此优秀的作品。

参考文献

[1]福楼拜《情感教育》,冯汉津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

[2]福楼拜《包法利夫人》,张道真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9年

[3]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4]康建清等编著《欧美文学研究导引》,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介绍:孙艳,江苏商贸职业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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