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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小亦大——亦庄实验小学采访散记

2015-11-03杨军姚曦北京报道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5年6期
关键词:亦庄村长校长

本刊记者_杨军 姚曦 北京报道

亦小亦大——亦庄实验小学采访散记

本刊记者_杨军 姚曦 北京报道

关于这个孩子,很难说全课程会给他带来什么。但笔者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未被禁锢的活力,用句不恰当的话,这是小孩身上的 “兴”。在这个年纪,他可以去想象一切他可以想象到的事情,然后以某种游戏的形式做出来。这种形式不一定有意义,但却一定潜藏着他未来面对这人世的可能。

幸好还有南海子

南海子公园距亦庄实验小学约有三公里。据说方圆11公里,可谓北京最大的湿地。在常丽华的春天课、《自然笔记》课,钱老师的《石头记》里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地名。

在历史上,南海子曾一度是辽、金、元、明、清五朝的皇家猎场。但在上世纪却不幸衰落成环境脏乱差的荒地。直到2009年,北京规划大兴新城和亦庄新城,南海子湿地才得以逐步修复。

夹在两片新兴开发区的高楼叠嶂之间,这个公园的复原实在算是一桩大功德。白天在亦小采访,无暇出去,晚上有时间去那里散步、慢跑,虽看不见那树木草地湖泊,也别有一番亲近。而且那时,繁星朗朗,北斗七星明明就在头上。

你会想到,亦小的孩子也曾在树林夹道间穿梭。在没有雾霾的天气时,披着满身太阳的气息,在草地上画画、写字、玩耍奔跑,又或是在湖岸边捡石头……

其实离亦小最近还有凉水河,穿亦庄新城而过。一天下午采访结束,记者跟出租司机说想去那里走一走。那司机说,还是算了,那根本是一条臭水沟。

亦小有它的双重性。北京很大,位于大兴区的亦庄实验小学实际已经到了它的六环。

亦小的南海子历史儿童画廊

在这里,你能见到那样亲切的人,他们带着那种你很少见到的重新“创造生活”般的激情。但整体环境并不令人如意。

在这片新兴的开发区里,它的周围被整齐划一的高楼大厦包裹着,甚至难得有一片市井小巷。而且树木矮小稀少,显得更加苍凉。不得不说,这是现代城市教育普遍面临的症结:即学校的物化环境乃至生活环境和它要传达的教育内容脱离太远。

记者住在最近的一家宾馆里,每天起床,出门所见也不过一条略显空荡的大街。住在青年公寓的年轻人更是行色匆匆,要赶去上班了。车辆川流的街边,会遇到几个煎饼摊,倒是亲切,吃了两回,味道却未觉特别好。真正好吃的煎饼还要在市井小巷才行,只因那里有人世风情,有“人与天地参”,就像陆游说“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钱锋还记得自己讲杏花诗,问孩子:为何中国古代只有师道(杏坛讲学)和医道(杏林春暖)才有杏花的意象?孩子们说:杏花有“幸”,杏花有“兴”。这是孩子对汉语最直白的理解。

诗经有兴,“多识于草木鸟兽虫鱼”,所以传统教育是要从诗教起,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中国文明讲“兴”,天地自然兴于人事,道法自然,所以有风水。风水不是迷信,正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生生不息”。故易经说蒙卦,所谓蒙以养正,其真意也从山水气象里显现。山水间雾气腾腾,仿若天地初开,盘古从那里出来,人也立在那里。

亦小没有这样天然的环境,所以有了全课程,而全课程关于自然、生活的部分只靠学校内部的景观式设计无法完成。于是有了南海子游学、北宫森林公园游学。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这片湿地,亦小的全课程乃至万物启蒙课程将会是何等样貌。

小学校,大教室

汉语的语音原是古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结果,是人在举手投足、呼吸吐纳之间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与自然感应,并非辅音元音排列组合的偶然。

见惯了传统教室的拥挤,再看亦小的“大教室”还会有些不适应。

一个120平米的空间内,没有讲台,但老师的办公桌就在教室里。后面会有一张大地毯,放着坐垫、沙发,四周还有小书架、手工架、乃至衣服架,盆栽植物……看上去倒像是一间设计素雅的家庭书房。

上课时间,孩子课堂任务完成了,随时都可以到后面去看书、玩游戏、做手工。甚至有时,有的孩子自顾自在后面玩耍,老师也不会在意。

在全课程中,有两个最重要的设计理念,一是时空维度,一是生活化,同样也体现在这样的教室文化中。

小蚂蚁班的常老师对记者说:其实这样的大,更是指教室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在教室。教室就是师生在一起的生活。我们常常说,教师要关注每一个孩子。但在传统的教室,大部分时间老师是很难做到的。课堂空间的拥挤反而会使老师失去焦点。

在这个意义上,教室空间的大在另一层面还体现其层次感。这也暗合了钱锋在万物启蒙课程中提出的身体维度。作为启蒙阶段的孩子,身体的发育成长是第一要素。这不仅体现在饮食、体育及活动中,在教室也一样。教室中随时可以感知的空间层次会使孩子的身体得以舒展。换言之,这种层次感也可说是“教室设计”之礼。

王阳明在《训蒙大意》述及习礼的重要性时,除了肃其威仪,还特别强调“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这个说法同样也适用教室设计。物化环境设计之礼,脱离了人的身体,同样无着落,人的精神也无法通过身体来施展。

“但是,大教室并非教育生活是否精彩的根本!千万不要过度强调教室的面积,空间的扩展不代表什么。即便是在我们120平米的大教室里,如果教育理念不发生改变,这间大教室照样可以成为奴役学生的场所。所以,教师的改变才是最根本的。”当我们对亦小的教室啧啧称叹时,李振村反复跟我们强调了这样一段话。

“孤独的小音乐家”

这个孩子名叫赵天(化名)。也是常丽华老师班上记者接触最多的一个。

第一次见到他是近中午,记者听完课,正准备去卫生间。只见那孩子跑过来,指着旁边墙面海报上一个散落图钉,对记者说:“请帮我取一下那个图钉。”

记者取下来,便问他做什么。他说:“制造音符。”这个怎么制造音符?他想了一会,给记者看了一张纸,上面果然歪歪斜斜划了许多有五线谱符号,不过却不像一首真的可以演奏的乐曲。但孩子说:他想用一种方法来表达电报的声音。

后来采访常老师,便问这个孩子。常老师笑说:“他很有能力的。之所以常人看起来比较另类,也是家庭的特殊原因。”原来这孩子家里条件好,但是父母很忙,没时间管他。只有阿姨照顾,所以生活自理等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偏弱。在学校上学,也缺乏秩序感,就是不断地闯祸。

“但是有一点,他的专注度非常高,只要他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完全沉浸其中。”如做自然笔记,他便特别着迷科学,每画一株花,都要查出花的学名、药用价值,然后用尺子量出长度、半径之类,最后再给这朵花编一些小故事。

有时,赵天会很神秘地走到常丽华面前,告诉她自己正在做一件怎样神奇的事。这一次乐谱,他已经说了很久。常老师便对他说:你来做,做了之后跟小朋友发布一下。

师生之间常常是这样的对话。

过了一天,在常老师的《自然笔记》分享课上,记者又看到他,见那份“乐谱”已经绘制一半,便问他现在写到哪里了?他说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必须先做星座图。在那节分享课末尾,常丽华拿出了一纸箱子瓶盖,让孩子们用这些瓶盖在墙上拼星座图。不过,大部分孩子都是依照星座图老老实实地画出一个星座原型。赵天却对同伴说,他们应该用一种方式把几个不同的星座连起来。

关于这个孩子,很难说全课程会给他带来什么。但笔者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未被禁锢的活力,用句不恰当的话,这是小孩身上的“兴”。在这个年纪,他可以去想象一切他可以想象到的事情,然后以某种游戏的形式做出来。这种形式不一定有意义,但却一定潜藏着他未来面对这人世的可能。

笔者在他身上看到了未被禁锢的活力

离开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他的“乐谱”已经画了大半页纸。他语无伦次,试着给记者讲了这首“乐谱”的故事:

这是我以前写曲子的续集。开始是一些人在火车上跳小步舞曲。到这里时,电报员收听到了……然后战争即将开始,跳舞的人们急得不得了。然后到这一段,战争终于开始了,战斗非常激烈。那个人便找了另一个人来汇报国王,跟他说了(一些事)怎么对付他的方法。最终战争结束了……

“那你写完了没有?”记者问。

“没有。”

“那你写完能寄给我么?”

“或许……永远不会结束。”那孩子说着,便跑开了。

困难很多,恰恰不是校长要做多少事,反而是“校长要不把自己当校长”,“校长只是坐在路边鼓掌,跑前跑后递毛巾、端茶水的人,只是跟在后边提供服务的人。”

“村长”在哪儿

采访之前,没带多少把握地给李校长写了一封邮件,没想到他两小时后就回复了:欢迎来访。结果到亦小,他也如此痛快而委婉地拒绝了我们要对他做人物专访的请求。在这个半后记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写一些对他的东西。

李振村有个外号叫村长,其来源就因名里的村字。大家叫的亲切,他也乐意接受。

“村”在汉语里是并不怎么讨好的一个字,俗语常指“粗野”。李村长当然不粗野,但他身上的确有一股野气,是“质胜文则野”。

采访亦小这三天,我们很快就发现,他有个“坏习惯”,就是来了电话就接,不论是在作报告,还是在和人聊天。甚至连推销电话他也接,并且不是粗暴地挂断,而是很客气地婉拒对方的推销要求。我们问他这样做的缘由,他说,他本人有时候也会因为工作给一些有名气的人打电话,但是那些人只要看到不熟悉的号码是不会接的。连对人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还怎么做教育? “大家谋生都不容易。你可能只是接了这样一个电话,但是对方可能就完成了一个打电话的指标。有时候走在路上,会有人塞小广告,我从不拒绝,不就是举手之劳吗?为什么要拒绝。你可以接过来不看就是了。但你接过来了,这个人可能就能有一点点收入。”

这就是“我们”的“老村长”

村长的情怀让我们感动。也许,正是这样一种体恤他人的情怀,才让他所领导的亦小,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现在转到亦小的纪现梅老师(也是本刊的专栏作者)在一篇文章里也写过她初识村长时的情况。当时,她看到李振村在博客上的一篇文章,颇不以为然,于是双方就在QQ上“吵架”,你来我往,一直吵到凌晨两点。结果第二天,村长就把整个吵架的过程一字不动转到了博客上。纪现梅也意外:大凡有点名气的人都是很爱惜羽毛的。这个村长却是异类。

现在,亦小保持一种开放的姿态的办学,其实并不容易。李振村说,他更欢迎大家评头论足。不过,也有一些严格的规定。外校的老师可以来参观,但是不要拍照、不要录像。在规定的程序外,也不要随意到孩子们活动的地方乱跑。

一个资深的教育媒体人、教育研究学者,如果他继续这样发展,那书斋里的生活未必不会更惬意。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教育研究“能在一所学校真正大部分落地”。放弃上海的舒适生活,毅然决然地,他就想尝试一下“在现有的公办体制里能不能闯出一条路来,在现有的公办体制里我们能不能做一个变革。”

来了之后,当然困难重重。困难很多,恰恰不是校长要做多少事,反而是“校长要不把自己当校长”,“校长只是坐在路边鼓掌,跑前跑后递毛巾、端茶水的人,只是跟在后边提供服务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尽量给老师创造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

这次采访,我们本来也想找他帮忙安排几位老师采访,他只说:你们先看,跟着我们的流程走,得到的东西会更完整。又是委婉地绕开了。但在后来私下采访老师时,我们还是听老师们拉拉杂杂说了他许多轶事。

今年4月份,北京市教委在亦小开现场会,来了大大小小许多领导,结果大部分老师都不知道那天有什么重要的会议。因为李振村总共就只找了办公室主任、教导主任、会计、出纳,一共四个人帮忙。到会场讲座的老师们讲完就走,什么都不用管。在这里,李振村说,我们遵循十一学校的价值理念:我们可以原谅许多,但惟独不能原谅对孩子和教学的怠慢。换句话说,我们把对孩子的尊重、对教学的尊重放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是亦小教学楼大厅的照片墙,村长在右下角落

另一次,又有教委的领导来视察,有关老师建议赶紧卫生大扫除,李振村说:没有必要,平常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关键是要把平常的卫生搞好,让清洁成为常态,而不是为了应付检查临时突击。如果我们的老师发现来了领导就打扫卫生,会感觉我们在作假,这种作假的文化一旦蔓延开来,教育就没有了意义。

在亦庄小学的整个行政架构上,李振村看起来也确实更像个村长。在这里,省去了校长、副校长、处室、级部层层向下分管的科层结构,采用校长直达级部的方式管理。每个级部主任都相当于一个分校长,完全自主决定自己的教育教学专业培训教研乃至教师聘用……

校长要做什么呢?就是“下午到有关级部转一转,说:你们不要拖得太晚,赶紧走!晚上11点又去QQ群查岗,说:赶紧休息,不要熬夜,熬夜会变老的。”

这大概就是大家又叫他“老村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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