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秩序之争与网络治理

文/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黄仁伟

中美秩序之争与网络治理

文/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黄仁伟

中美秩序之争，一直都是热点问题。网络是中美秩序之争中的一部分。网络秩序的建立尤其困难，但势在必行，非常重要。我们首先要了解的是中美秩序之争有哪些方面。

中美之间的秩序之争分为七个方面：

一是中美对于盟国体系的竞争。美国的秩序主要以盟国体系为核心，美国认为中国在逐渐削弱美国的盟国体系。事实上，美国的盟国体系在冷战以后一直处在削弱过程中。由于中国在国际事务逐渐增强的参与能力，美国的部分盟国不再跟美国走在一条道上。从最近参加亚投行的事件来看，英国带头，欧洲盟国跟进，韩国、澳大利亚全部进入。直到最近，会谈的成果清单里有一条证实美国已经认可中国主导的亚投行，只有日本没有公开表态。美国盟国体系的突然失效使美国受到很大刺激。同样，在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会的问题上，为表达一种政治姿态，美国让各个盟国不要参加阅兵式，但韩国还是参加了。

二是中美对于亚洲秩序的竞争。亚洲秩序一直是中美的焦点。当今世界，得天下需要得亚洲，东南亚又是亚洲的核心。因此中美之间在东南亚问题上一直在进行较量。在经济上，美国利用TPP削弱中国对亚洲经济的主导权。同时，中国也利用“一带一路”削弱美国在安全上的影响力。大家互相犬牙交错。亚洲是两个结构，中国的经济结构和美国的安全结构，这是美国一直关注的。

三是中美对海权主导地位的竞争。习近平主席访美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南海问题。实际上并不在于南海的几个岛礁，而在于整个南海由谁说了算。在南海的主导权决定着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连接和控制的问题。太平洋足够大，容得下中美两国，怎么个大法？怎么容得下？这是很复杂的问题。

四是中美对国际货币体系的竞争。尽管人民币跟美国相比还很微弱，但要看它的发展趋势。现在世界上几个最大的贸易伙伴已经开始用人民币结算，日本、沙特、英国、瑞士等等国家已经开始跟中国用人民币结算。越来越多的国家用人民币进行计算，美元的机制尺度和结算功能会被削弱。特别是沙特手中的美元太多，美国又不购买沙特的石油。而中国在中东有1.5亿吨的石油进口，沙特也打算用人民币进行结算。沙特现在增加人民币储备，石油美元和石油人民币之间会进行争夺。与其说中美军事上的博弈，还不如说中美货币间的博弈。

五是中美对全球新公域的竞争。表现为太空、网络、深海、极地。所有这些领域，过去没有一个国家有规则。在这些领域，美国凭借技术优势，控制了太空、网络、深海、极地，全面占据主导地位，但中国逐渐在这四个领域开始全面出击。在太空方面，中国的反卫星武器系统可以打掉某些重要的卫星；在网络方面，不能说跟美国相当，但中国是最大的网络国家；在深海方面，中国可以深入到海底7000米以下，比美国深入得多；在极地方面，南北两极中国都去过。极地也是军事领域，所有的洲际导弹都要通过极地上空。今后的世界秩序主要集中在这四个公域，所以公域的秩序是未来世界秩序的核心。

六是中美对全球治理规则的竞争。全球治理一直是西方治理，美国主导。很长时间内，中国官方不用“全球治理”这个词，认为讲到“全球治理”就是美国治理。这次习总书记到美国公开讲“全球治理”，意味着中国也是“全球治理”的重要角色，不单纯认为“全球治理”就是美国治理。治理需要规则，中国也在陆续提出各种各样的规则，比如金砖银行的规则跟世界银行是不一样的。世界银行是标准第一、需求第二。中国是需求第一、标准第二。亚投行跟亚开行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治理的规则开始出现分化。

七是中美对价值观和制度方的竞争。很多人都认为价值观是虚的，有什么可争呢？但我认为价值观和制度是霸权的合法性来源。价值观是普世的，制度是人们认可的，霸权就是合法的，它可以借助于价值观和制度随便攻打别人，打谁都有道理。如果价值观被抛弃、制度被大家歧视，就没有霸权合法性。如果中国的制度和价值观越来越多的被所有国家接受，美国的价值观和制度就会出现问题。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美国对中国的价值观和制度的攻击越来越多，正是因为触及到了美国霸权的根基。

网络治理在全球的秩序之争中具有枢纽和制高点的地位。它是所有信息的总成，是经济运转的立交桥、大通道，也是军事博弈的指挥中心。美国提出的5C就是网络。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在网络上，它不仅是指挥中心，是制高点，它也是社会情绪的晴雨表、压力阀，同样也是所有跨国界信息的总根源。现在没有一件事是通过网络实现的，哪怕是反恐。最后能不能抓住恐怖主义的根源也是依靠网络。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美之间的网络博弈越来越在各个领域的关系中显现出来。最近习近平总书记访美，遇到最尖锐的问题就是网络之争，超过了所有的中美争端，南海争端、人权争夺、经济摩擦都不及网络。这次达成的所谓共识也主要是在网络方面。但是下一步是不是要进行制裁，我们怎么进行反制裁，还是未定之数。

第一，中国跟美国有明显的技术差距。美国的最终技术、根服务器、窥测别人核心机密的能力都远远高于我们。第二，规则真空。在网络上，美国的规则有执行力，中国的规则基本上不存在，或者没有执行力。第三，美国有完整的网络作战部队。中国还不具备完整的网络作战能力。第四，病毒控制、反病毒的能力。第五，网络和实战结合的摧毁能力。如果不具备这些要素，跟美国谈网络秩序就是一句空话。只有自己具备秩序能力的时候才能谈秩序规则。

中美之间也有网络治理的合作机遇。因为中美双方是最大的两个网络经济体，谁也不能放弃另一方。特别是中国拥有最大的网民郡体和电商市场，这对美国的IT企业来说是最大的空间。中美今后有这样一种可能是美国技术融合中国市场是网络发展的最大空间。美国技术如果没有中国市场，就会成为无源之水；中国市场如果不能抓住美国技术，就会一直处于低端。二者结合才是中美网络的基础。由此延伸出第二种模式就是中国投资美国市场。另外第三个模式就是中美联合面向全球市场的网络治理。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展望未来的全球格局，就是通过“中美共治、全球规则、相互监督、共同安全”展现未来的中美共同治理的网络秩序。

（本文摘录整理自黄仁伟教授在“ISC2015——网络空间安全战略论坛”上的发言报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