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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记

2015-10-31巧言

时代风采 2015年20期
关键词:金宝阿兰工地

巧言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杨大贵家的电话突然刺生生地响起来。杨大娘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她一边手在做着饭,一边心里就在想着女儿、儿子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来,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地吃自己给他们做的饭菜呢?

听到久违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就急急地叫老头子杨大贵快接电话。可能女儿或者儿子要回来了。

坐在火塘边的杨大贵听到老婆子要他接电话,就很不情愿地放下用大龙竹做的正在吃着的水烟筒,慢腾腾地站起来接电话。

犹如晴天霹雳!犹如天崩地裂!

金宝到了县城勐朗坝,刚一走下客车就给同学李军打电话:“军哥,我已经到车站了,你在哪里?”李军说:“你就在车站等着,别到处乱走动,我就来接你。”

刚来的几天里,李军带着他到民族公园、滨河公园、东朗大街、民族街、佛房街等充满现代城市气息的主要地方转了一转,吃了晚饭,又沿着葫芦广场、佛房河、东卡河走了一走。过了几天,又带他逛了一转城中村的“新(新村)、马(马店村)、傣(傣族寨)”,借以显示自己对城市的熟悉和对同学的热情。他们还跑了几处大工地,机器轰鸣,红土飞扬,让金宝感觉好像自己也是幸运的一粒沙或者一颗石子,到处是工地,处处是机会。

李军说:“金宝,你刚出来要特别小心,千万别上了那害人的传销的当。我们这工地上苦是苦一些,工资也低,但是能够学习技术,你还是先在这里干吧。”城市里生活,先别说要吃好睡好,就是撒尿拉屎都要往外掏钱,让金宝心中很有危机感。他心想管它呢,先填饱肚子站住脚再说。就答应说:“军哥,我听你的。”李军就向老板介绍金宝在同一个工地上搬砖、推沙。

金宝上班很积极,早上,别人七点上班,他主动提前搬砖、推沙,六点半就上班。晚上,别人七点下班,他收拾工具,清扫工地,把用不完的水泥搬运回仓库,到七点半才下班。辛苦下来,吃饭都要端大碗才能吃饱。好辛苦啊。

他两头黑地干了一个半月,有一天下雨,工地就停工了。两天后天晴了,可是工地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为什么?问谁也说不清楚。反正老板和老板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闲荡了一个星期,看着冷清清的工地,工人走的走,散的散。金宝心里慌慌的,他得找李军问问。

“军哥,你说为什么?咋会就这样了呢?”金宝问。

李军说:“还能为什么?这年头除了钱还能为了什么呢?我要到西盟山去看看,你也和我去吧。”

金宝问:“那这里什么时候能结账呢?”

李军说:“我们外出打工最常见、最心烦、最鬼火的就是这样,突然工地就停了,或者完工了老板却失踪了,或老板虽然在着却说工程款没有到,一拖再拖,经常拿不到血汗钱。”

金宝不甘心地问:“那我们咋办呢?大家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地辛苦一场吧。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李军说:“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能拿砖块砸到天吗?凉拌啦,只能先记着,认倒霉吧。现在的人都只认钱。我看这个老板心黑着呢,所以我要到西盟山另找出路了。”

金宝打听到同乡徐师傅也在这城里打工,就找去了。徐师傅看金宝勤脚快手的,吃得苦,干活舍得卖力气,很喜欢金宝。后来他对金宝说:“不能只卖体力,苦上几年,攒一些钱,还得学一点技术才行。俗话说灾荒三年饿不死手艺人。”

金宝说:“技术我倒是想要,就怕学不会。”徐师傅说:“我自己刚出来的时候,也是从小工做起的。你人聪明,年轻有为,只要肯用心学,不难。”

徐师傅教导他说:“比如沙浆掌握配比很重要。但是简单地说砌墙、粉墙,一袋水泥配两推车沙子;浇灌时一袋水泥配两推车石子加一推车沙子。这样才能达到质量标号需要。”还说沙浆搅拌要均匀,不能混杂有土块、木渣;教他如何吊线,保证墙面垂直与水平;如何握砖,如何砍砖,如何持泥刀砖刀,如何砌砖,如何尽量利用沙灰,如何巧妙利用半截砖,如何打三角架子,如何支撑模板,如何使用那根死重死沉的沙浆振动棒……

徐师傅说金宝这人心灵,一点就通,是干工程的料,将来会有大出息。要他注意观察,细心揣摩,好好学习。

在徐师傅的亲手教导下,金宝的技术进步非常快。

有活干的时候,白天在工地上,真累。晚上,吃饱了倒头就睡,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没有活干的时候,闲着无聊,几个工人就凑在一起或打麻将、或玩三匹、或斗地主。金宝不敢参加这些,一是自己没有多余的本钱,二是自己舍不得把钱输给别人。每个人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为什么还要输输赢赢让自己难受呢?他白天就东跑西颠,晚上不是喝酒吹牛,就是上街看电影看录像。有好几次,他在梦中找到了女朋友,但是人影模模糊糊的,看见她一直在笑,却老看不清楚她人长什么样。

天气开始凉下来了,早晨的勐朗坝起了大雾,冬天快到了。楼房相连,街道蜿蜒,不知不觉中,金宝转到了灯红酒绿、歌声妙曼号称“小香港”的老街子上。

“阿哥,你好帅气哎。”金宝看到一个笑脸甜美的姑娘,从路灯柱下护栏边的一棵梧桐树下的阴影里,向灯火明亮处的自己走来,心里在想她是哪个熟人呢?人长得这么漂亮,特别是招呼人的声音,润润的、甜甜的,甜得好像渗了蜜。

“你好。”金宝嘴上应答着,心里在努力搜索寻找着,当然感觉到很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个。

“阿哥,走,到我在处玩玩。”说着姑娘伸手拉住了金宝的手,身体也紧靠着他。

“好嘛。”看着姑娘这么热情,这么亲近,一定是哪个熟人了,金宝想。时间长了一时想不起来,又不好意思明着问。

七转八拐,灯光稀去。走过一块块冷清清的广告牌,一路上姑娘说笑着,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一只手一直紧搂着金宝的腰,温温润润的气息包围着他。他们来到一幢楼房,走上二楼,姑娘开了门,开了灯,一只红色的灯。房间里红光艳丽,温暖亲切。小小的房间里基本没有什么陈设,一只小柜,一只椅子,一张床,一个小窗口,挂着红色的窗帘。

“阿哥,你坐。”把金宝扶坐在床上,阿兰脱下外衣,露出迷人的身材,一股香气弥漫过来。

金宝感觉好像不怎么对头,他站起来想要离开。“阿哥,你答应了玩玩的。男子汉,说话可要算数的。”金宝突然想起了录相、电视里的场景,才明朗地知道,姑娘并不是什么熟人,也知道姑娘要他来玩什么了。

“多、多少钱?”金宝低头低声地问,他咽了口水。

“不多,就一百元。”阿兰轻轻地说。

“你这手咋这么粗糙,木头棒似的。”接触到金宝的手,让阿兰意外,并好奇地问。

金宝把手缩回来左手右手互相搓着,说:“我是打工的,整天跟水泥沙灰打交道,所以……”在拿砖块的那些人中间,自己还是手最细嫩的一个呢。金宝想那些柔软润滑的沙灰,看着它们没嘴没牙的,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就把他的皮肤咬吃得坑坑洼洼、粗粗糙糙的了呢?

面对着阿兰的胴体,那么的雪白,那么的细嫩,让金宝想起了徐师傅教他打磨抛光的地面和墙面。

阿兰伸手说:“拿来。”

金宝掏出一百元递给阿兰。“还差一张。”阿兰没有缩回手就说。

“不是说好一百元的吗?你咋就要二百元呢?”好心疼噢。金宝在心里计算着要干多少天活,要加多少天班。金宝心疼地咂咂嘴,穿了衣服走人。

金宝晚上睡在床上就老想起阿兰。发工资了,金宝又找到了阿兰。

几次交往以后,金宝心中就有一颗种子开始发芽起来,一种男子汉要娶妻生子的希望油然而生。

他们的关系悄然无声地向着爱情方面发展起来。两颗心在一起,就多了温暖与依靠,少了孤苦与落寞。

阿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金宝了。自从和金宝好了以后,她就退了房,放弃了原来的行当,搬到了傣族寨,并经熟人帮忙在天生祥找到了工作。

阿兰又等了两天,还是不见金宝,打电话也一直关机。心里不安的阿兰在一个轮休的下午找到了金宝工地上的徐师傅。

“你就是阿兰吧,听金宝说起过你。”徐师傅告诉阿兰说:“在上上一个星期,工地上出了事故,金宝受伤住院了。不过你放心,他年轻力壮,没有事,快好了。”

那天,金宝在三楼上砌外墙。他的心中在想,这城市在我们手中一天天长大,长高,在变得更加美丽。他用砖刀敲实几下刚刚砌上的砖块,手中正在拿着一块方正、匀称的红砖,他上满了沙浆,心中接着想,我与阿兰也要这样,两个生命砌在一起,永远地不分离。这时拉砖的卡车在倒砖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脚手架,金宝就摔了下来,受伤了,被老板拉到了医院。

阿兰急忙打的赶到县人民医院。在住院部三楼的外科,阿兰含着眼泪,拉着金宝的手。“金宝哥,你好些了么?”

“金宝哥,你受伤住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咋还关了手机?”阿兰不停在问。

“我就怕你担心,所以我就关了手机。”金宝用手擦着阿兰眼角的泪水,很随便地说。

“金宝哥,还疼不?”阿兰又问。

“哎呀,没有事了。”金宝回答着。

“金宝哥,当时你是不是流了很多的血啊?我心疼死了。”阿兰还问。

“我流了一点血算什么。听说,前久我们隔壁工地上一个小四川的一只眼珠子被钢筋给挑飞了,现在还在昆明装假眼珠呢。”金宝想要在城市里赚钱,要在城市里生活,我们到底需要付出多少呢?金宝有些困惑起来。

“金宝哥,我找到工作了,在天生祥做售货员。”

“你厉害啊,阿兰。天生祥,那可是豪华的大商场啊,上楼下楼都有长长的电梯。”金宝高兴而赞赏地说。

阿兰每天下班就到医院看金宝,还给他熬鸡汤送热饭。

从意外相遇相识,现在他们已经深深相爱了。特别是金宝受伤出院以后,他们一直都彼此照应着,宽慰着,依赖着。

阿兰经常打电话提醒要金宝注意安全。有时候金宝工地上太忙,几天没有去找阿兰,阿兰就会做好金宝爱吃的红烧肉主动打电话,叫金宝过去吃饭,顺便让金宝把换洗的衣服拿过去给她洗。阿兰说:“工装与生活装要分开。上班的时候穿工装,下班了洗手脚要耐心,下班了要多洗洗澡。上班要带手套,要穿解放胶鞋,下班了才能穿那双白色球鞋。”

阿兰还从天生祥超市特别地给金宝买了一瓶两块钱的凡士林,一瓶三十八块钱的大宝。要他下班了洗了手脚,在手脚上擦一些凡士林,要注意保护皮肤。在脸面上擦一点大宝。阿兰总是重复地对金宝说:“不能老是脏兮兮、臭烘烘的黄脚民工样子,我们也要像城市人一样的生活,要活出一个人样来。只有自己活出人样了,别人才会看得起我们,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己对得起自己。”

每一次依依不舍地告别的时候,金宝对站在门口的阿兰说:“阿兰,你真好。等到我有了钱,我就要娶你做我的老婆。”这时候金宝和阿兰的眼睛,好像晨光里晶莹的露珠,总是闪亮亮地充满了七色的光彩。

金宝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了,一去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他必须要见一见阿兰,要向阿兰道别辞行。他打电话约阿兰,今天他们花了十元打的来到东卡河边的“饱饱一餐”餐厅。

边城的夜晚,灯光迷离,星月朦胧,河水晃荡,车来人往。金宝点了两份过桥米线。“要豪华情侣套餐那种。”每套168元,递上两张百元,他看到货柜上的颗肉,想起了阿兰要他猜“古里古怪,骨头在外;怪里怪古,骨头包肉”的谜语,就又点了一盘颗肉。他知道阿兰最忘不了家乡腊水田中产出的田螺,到了城里就叫颗肉。

他们在饭店外的河边走着。东卡河两岸,工地连着工地,灯光与电焊的火花交相辉映,高高的塔吊在日夜不停地工作着,把一幢幢大楼快速地拔高起来。高楼把天撑得高了又高,戳得月亮星星完全没有了在山乡里的那种放肆大方的明亮,而是胆怯地躲得远远地了。看到这些不断长高的大楼,让作为城市建筑工人一员的金宝心中升起自豪的成就感。

“金宝哥,勐朗坝发展变化真是大嘎。这一带前几年还是稻谷飘香的田园,你看现在都是一个工地连着一个工地,到处是日夜拔起的高楼大厦和宽广的大道了。”阿兰想着自己出来才几年,看到社会在发生的巨大变化,充满感叹地说。

“是啊,只是好可惜哦。你想想,我们乡下山高坡陡,水冷田瘦的,都巴不得田头地脚多栽一棵多种一苗。可是你看看,这一大片,那一大块的,水好土肥的大坝子,一年可以种两季,一年生产的粮食我们整个寨子几年都怕吃不完呢。可是它们眨眼之间就没有了,能不心疼么。”金宝心中想起家乡老父亲爬高上坎地在耕种着的那几亩田地,感到由衷地心疼。离开了家乡,心中的乡情反而重了。

他们在河边转了一下,阿兰拉起金宝准备吃饭了。

夜幕依稀,雾露清凉,河水低吟。他们选择了靠近河边、边上有一棵挂着一团团果实的象耳朵果树下的一张餐桌。很快,盘子中的小碗小碟和两大碗过桥米线就端过来了。“再来几瓶澜沧江啤酒。”金宝对里面的老板娘说。

吃着,喝着,阿兰藤萝缠树,小鸟依人。喝着,吃着,金宝声高气大,举杯频频。看着身边的高楼大厦,看着大街上耀眼的路灯,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看着天上的半个月亮,金宝说起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家乡,说起了自己的同学和在外打工的姐姐,说起了自己出来打工的辛苦经历。

阿兰也说起了自己颠簸曲折的经历与境遇。她出来开始在饭店端盘子、洗碗,后来在洗头城按摩,受不了那种不被人尊重的环境;曾经自己开过理发店,也开过服装店。在一次到省城进货的时候,豪华高快夜班车下铺的男人大叔热情地关心她,还把下铺让给原来上铺的她睡,一路上还买矿泉水、买饭买肉给她吃。但她没有想到,到了省城后,却被他骗钱又骗色,被他把进货的老本洗劫一空后跑得无影无踪了。面对热闹繁华的大城市,阿兰却茫然不知所措。家乡山高坡陡,箐深土薄,虽然风光旖旎,但是交通和生产条件极差。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妈妈常年被风湿病疼痛折磨着。吃低保,他们是理所当然。自己正年轻,总希望在外面能找到新的出路。可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吃饭居住等最基本的生存都快没有办法了。无奈之下,阿兰只好站到大街边上,招引那些过往客人,特别是那些退休丧偶的老干部和离乡外出的打工族,逗逗他们高兴,讨一点生活费。开始的时候,站在阴暗的地方,又怕没有人看,又怕有人看。过路的人扫过来一眼,阿兰就好像刀子或者箭头扎在身体上一样难受……同是天涯漂泊人,他们同病相怜。说到心酸处,两人都泪眼相望着,哽咽无语。

“阿兰,这两百元,你拿着。”金宝把钱递过去说。好像那是两千,或者说是两万元。他好像很牛气的大哥哥、男子汉一样把钱递到阿兰的面前。

“不要。金宝哥,我现在找到工作了,我有钱,我们刚发了工资的。”阿兰温柔地说。

“阿兰,我徐师傅说,明天我们就要出国到缅甸的帮散那边干了。帮散,你知道不?我徐师傅说,那边工资特高。”金宝说。

“当然听说过啦。听说那地方挺热的,连衣服裤子都穿不住,所以那里的男人都只用一块布缠绕在腰上,就好像女人穿裙子一样。而且还听说那里的蚊子苍蝇特别的大、特别的多,好多人去了那里还会发摆子。听说那里花柳病也多,好多人到了那里就会带得一身怪病回来。金宝哥,你要当心嘎,最好不要去算了。”阿兰关心地说。

“我不怕,我徐师傅说了,我们老板要免费给我们发摆子药。免费,就是不要我们出一分钱的发药给我们吃。那边虽然苦,但是我不怕苦,我全身有的都是力气。到了那边,我才能很快苦到好多好多的钱,那样我才能很快地娶你。”金宝坚决而天真美好地说。

“听说用鸦片提炼出来的那个海洛因更厉害,你只要吸吮一口就会上瘾的。金宝哥,你还是别去了。听说他们为了销售毒品,经常故意千方百计地勾引人上当,把它浸在香烟里,然后假装热情递给你吃香烟。我怕你不知不觉就成了毒鬼啊。”阿兰继续忧郁地说。

“放心,你一百个放心。你不要怕,我意志坚定着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徐师傅在的嘛。我徐师傅说了,等缅甸帮散那边的活干完,就要回到这里搞装修,我们又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搞装修,那可是精细活,很吃香的。我要好好跟徐师傅学,学好了,说不定哪天我也能当一个小老板,自己找活干了呢。你就做老板娘,不用辛苦打工了。”金宝继续说。

“到时候我们租一套大房子,把父母接出来一起住就是了。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城市户口的人了,要让他在教学质量最好的县城第一小学、第一中学上学,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你放心,我会努力的。”金宝说。

阿兰举起杯子与金宝的酒杯碰在一起,响亮地说:“我们共同努力!干!”

“这三百元,阿兰你一定要拿着。等到我从孟连回来,要领你一起跟我回家过年,去见我爹我娘,去杀年猪吃。”想到明天就要离别了,金宝又拿出一张百元加上。

“金宝哥,你身边也需要钱。听说那边工资高,但是物价也贵得很呢。或者你把它攒起来,寄回家。”阿兰说。

一个在坚持要给,一个在推让着不要。他们俩正在你推来我推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背后走过来了三个年轻人。

“路边的野花,我要采。不采白不采……”他们身旁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嗬,这么漂亮清丽的妹子!我出六百元。”其中之一的高个子说着就把钱拍在桌面上。

“对不起。这位大哥,你误会了。”阿兰解释说。

“嫌少?八百元!”高个子又加了两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金宝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不是,不是,大哥……”不等阿兰说完。

“这么不给面子?你看看,你看清楚了,老子比那个穷鬼多出了两倍还多的钱。老子今天偏就要吃了你这棵鲜嫩水灵灵的山茅野菜。”那高个子偏头向两边的两个矮胖子使了个眼色。他们上来就左右架起阿兰,在灯光底下,就一边强行撕扯掉阿兰的衣服、裙子,一边就要把阿兰拖向街道后面幽暗的东卡河边绿化树下的草地上去。

突然而来的变故,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金宝眼睛发黑,手脚都在发抖,害怕得全身都像筛糠一样,不知所措。

有一颗星星灿烂地在夜空中划过,天空飘过一片黑云。

披头散发的阿兰眼泪汪汪,伤心满地,她在拼命地挣扎着,脚在蹬,手在撕,嘴在咬。可是她的反抗毫无作用,她好像一张轻飘飘的树叶一样,被三个大男人强抬带拖地在走向深渊。她好像一片鸡毛,被大风抬到了天空。就在她绝望的时候,阿兰突然回过头来嚎叫着大喊出了凄惨的一声:“金宝哥!”刺生生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划破了黑暗,飞向四方,飞向金宝。

阿兰的声音硬坨坨地砸在金宝的头上,砸破他的头皮,深入他的骨头,混入金宝的大脑中。

金宝听到娘在叫喊自己。娘在说:“金宝,哎哟,我心窝子疼,生生地疼。”

金宝听到姐姐在叫喊自己:“金宝,金宝,快,快救救姐!”

金宝听到爹在叫喊自己:“金宝,好儿子,你是我的种。像一个男子汉!”

“金宝哥!”阿兰的嚎叫好像巨浪打来,把金宝推向空中。

金宝飞起来了!他好像一头山林中冲出的野牛,向着阿兰飞一般猛冲过去。自己也不知道他突然哪里来的力量,他好像在工地上挥刀劈砖、在搅拌沙浆,只见他左右开弓,双脚猛踢,双拳狠打。他猛地夺过阿兰,拉起她撒腿飞跑。

奔跑,奔跑,在奔跑中,冷风吹醒了阿兰。阿兰回头看见了落在地上那堆自己灯光下的衣服、裙子。

阿兰大叫:“金宝哥,我的衣服、我的裙子。”

金宝这才想起来阿兰的衣服被撕扯丢了,他急忙往回跑。

他急急地往回跑。夜幕下,灯火中,金宝的影子被灯光放得很大很大,像一只巨大的飞鸟。金宝弯腰抓起了衣服。他再往回跑了三步。夜幕下,灯火中,金宝弯腰就要抓起裙子了,是那条自己给阿兰买的红裙子。他弯腰,他伸手,伸手,就要抓着红裙子了。啊,啊!抓着了寒光闪亮的刀锋!左胸下一刀,后背上又是一刀……他的身体好像爆裂的水管,在喷溅着……他抓着了一片滚烫血红的海洋……

鲜血好像小河在流淌着,在寻找着自己的故乡。染红了地面,浸洇着衣服,染黑了红裙子,好像雪地上落了一朵朵一堆堆的玫瑰花。

裙子包裹住了金宝的头和脸面,衣服被压在他的身体下,白色的球鞋灌满了鲜血。裙子上有着多处重叠的脚印,有几处刀尖戳破的暗红的洞口,金宝叫喊着:“阿兰,快跑!”

“儿子,你是爹娘心中比金山银山还要宝贵的儿子啊,是爹娘的心肝啊。你爹你娘我们不要你做什么英雄。爹娘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儿子,金宝,我们要你活着,要你回家,回到爹娘身边,一起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杨大贵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嘴巴在念念有词,他拉着身边哭干了眼泪、痴痴呆呆似要气绝的老伴儿,回到家乡。

金宝外出打工的姐姐回来了,她与阿兰一起,跪在新坟前。家乡多依树梁子上新长起了一个小山包。

一个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大伙子,他生龙活虎地闯荡出去,却静悄悄地回来,悄无声息地趟在那里。他曾经多么地想在城里啊,在城里生活,在城里成家,在城里过城市人的生活。现在,他的身体静了,静静地躺在故乡的土地里,好像孩子熟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只是他曾经瑰丽的梦想,不知道还飘荡在哪里?

看着阳光下赤红的新坟,杨大娘就想到了小时候摇篮里的金宝,想起了那时她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她就在口中缓慢地念着,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唱着——

“风儿不吹,树儿不摇,

山雀不飞也不叫,

天空蓝蓝大地静悄悄,

星儿闪闪亮。

狗儿宝宝啊,乖乖睡觉觉!

小牛牛睡了,小鸡鸡睡了……

妈妈守着你,宝宝不害怕,

乖乖睡觉觉!……”

浑浊的泪水朦胧着天,朦胧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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