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另一种表达
2015-10-29慕如雪
慕如雪
我小时候淘气异常,爬墙上树、摸鱼捉虾是经常上演的剧目。父亲对我的这种习惯不是很喜欢。我常看见他脸上的阴沉。不过,我还是我行我素。
7岁那年的一天,我又如往常一样跳跃着前进,突然感觉脚底一滑,栽倒在地,膝盖上沁出了丝丝血迹。父亲沉下脸,冷冷地背过头去。从那以后,我就不时地跌倒,膝盖总是新伤叠旧伤。尽管这样,也阻止不了我淘气的性情,跌倒要是被母亲撞见,她会把我扶起,给我涂药,要是被父亲看见,我只好自己爬起来,还被呵斥不许哭!
一天,我又一次坐在母亲面前倒吸着冷气上药,父亲过来了。他扫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明天你推着我上班!”父亲是老师,不过他患了一种重症肌无力的怪病,从我记事起,他就和轮椅紧紧相连。他的学校在与邻村的交界处,离家有二里的路程。
我的嘴张成了“O”形。 “爸,你逗我玩吧!”我嬉笑着回嘴。“我是说真的,推我上班,明天开始!”他的音调高了几度,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威严。我吓得缩缩脖子,不再言语。
第二天天一亮,父亲就把我从被窝里喊起来,吃过饭,母亲帮我把轮椅推出门,我们就上路了。没走几步,我的腿就磕在轮椅上,疼得我龇牙咧嘴。“不推了,我推不动!”我甩手坐在路边生气。“快了,男子汉,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父亲柔声哄我。见我不动,又说回家让母亲做好吃的奖励我。美食的诱惑,让我又抓住了轮椅。而我人小力单,走一会儿就累了。看我没有力量了,他嘱咐我歇会儿。一路走走停停,到学校的时候上课的铃声已经打过第二遍了。回来的时候,也是用了同样长的时间。更要命的是,腿总是磕在轮椅上,留下青青紫紫的伤。
母亲心疼又愤怒地狠狠瞪着父亲,但这并没有改变他的决定。第三天天还没亮,他就把我叫了起来,说路上会耽误很长的时间,影响上课,要提前出发。我悲哀又愤愤地想,世上再没有如此狠心的父亲了。
终于,在一个雨天,我们淋成了落汤鸡之后,我的委屈和不满瞬间爆发了。我叫嚷着再不上学了,也不再推他了。父亲又露出了上次那种愤怒的表情,拉着脸,上前打我,由于我的躲闪,他的劲道又大,父亲一下子从轮椅上栽下来,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我吓呆了,也屈服了,乖乖扶他起来,不过在我心里却种下了一颗怨的种子。
抄教案,是父亲看我胜任了推他上下班这个工作之后又给我增加的任务。那年我12岁,对他的怨恨就又多了几分。可是母亲不识字,他的手又因为疾病佝偻变形,握不了笔,这个工作只好由我来完成。
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身体佝偻成一团。最后,不仅不能到学校去上课,连坐在轮椅上都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我们这里是个偏僻的村落,没有老师愿意来,父亲说:“实在放心不下这些孩子,你去教他们吧。”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谁想到这竟成了我和父亲的最后时刻。我答应的当晚,他永远闭上了眼睛。那年我19岁。
去教室的路上,我心里打着小鼓,不知道面对孩子说些什么。进了教室,写下课题,抄得精熟的教案马上在头脑中呈现,我信心倍增,口若悬河,一堂课下来,获得家长的阵阵掌声。他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我不输给父亲!我笑了。同时在心里一遍遍感谢父亲的良苦用心。同时心中涌起了丝丝愧疚,要是我早懂得这些,父亲会不会欣慰一些?
一天,我上完课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脚一软,栽倒在地。这一摔,我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医生说,我遗传了父亲的重症肌无力,将要和父亲一样与轮椅为伴。
母亲抱着我哀哀痛哭,她说其实7岁时我的频繁跌倒,就已经是发病的征兆了。医生说再过一两年,就会瘫痪。父亲听了分外忧伤,想到一个锻炼肌肉的好办法——推着他上班。他知道这对我很残忍,不过这样的残忍,终究好过失去行走能力。而为了让这件事情得以进行,他必须掩了慈爱,戴上严酷的面具。
我潸然泪下,慈爱的父亲,用近乎残忍的方法,锻炼我腿部的肌肉,使瘫痪这个恶魔晚来了10年!从而换来我10年的行走。而我,竟幼稚地怨恨他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