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遗落
2015-10-29朱志尧
朱志尧
朱红色的大门竟仍旧光亮。
我站在门前,看着那两棵树依旧立在那里,苍老而朴拙,面孔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它似乎想去丈量我离家的岁月,于是他默默生长,可我深知,即便到它入土化为腐朽,也无法量出我的归期。那间存放照片的偏房依旧存在着,屋内黯淡无光,相片的陈列和记忆之中相差无几。可物是人非,相片中的种种美好回忆,如今仅能凭借模糊片段,借相片追忆。
追忆母亲身着一袭飘逸纱裙时的身态,她常常抓着我的手,我常仰视笑对她的脸庞,四目相对时的纯真、坦率,至今令我无法忘却。外婆慈祥丰盈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光影摇曳岁月里,她始终温暖得像太阳。
屋外落日很快便浸染了整个天穹,呈火红色状,随后,浓黑的夜色也如期而至,万物低沉。和母亲争吵后的自己想提前入睡,而昏沉沉的头脑仍在挣扎,随后的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彻底让我崩溃。我摔门而出,逃到雾气弥漫的街上。可刺骨的寒凉,让我不得不被迫归家。母亲卧室的房门是半掩着的,一盏台灯孤单的泛着黄光,她瘦小的身躯被放大后投影到墙上,她双手抱着腿,头伏在膝盖上,弱小得像子宫里的婴儿。我竟听到她在低声啜泣,一时间呆愣在那里,看到我,母亲双眼噙着泪声音颤抖:“你外婆病危,快不行了。”说完,她再也控制不住了,低声啜泣变成失声痛哭,哭得钻心般疼痛。
病房中搁着两张白得一尘不染的病床,白炽灯泛着惨白的光晕,竟连床边的木椅都是白色的。窗外的梧桐正浓绿着。外婆瘦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竟显得病床无比宽大。毫无血色的皮肤几乎可以和病床的“惨白”融成一体,她双目紧闭,被亲戚包围着。我走上前,她慢慢地睁开双眼,眼中泛着不知是泪漪还是苍老的浑浊,她想握住我的手,可最后却无力地收回。“孩子,想看看你可真不容易啊!”她喘息着说,“怎么让你来看我也不来,以后想再来看姥姥的时候就看不见喽!”说完,她仍旧喘息着。我许久不语,低声“嗯”了一句,便逃出病房。我不愿承认这是最后的告别,我怕我忍不住悔恨的淚水。我从未见过来得这么齐全的亲戚,从未见过在我印象中强健的外婆像如今这般苍老。
多希望那一段记忆是梦,醒来万事皆空。
我呆愣在门前,看着空荡荡的房屋,开始明白,人与物皆在衰败与萌发间行走,世事易变,又何况人情。当旧有的美好被我无限放逐后,当它们仅能在相片中缅怀的时候,这时的自己,早已不再年少,不再纯真。心中的百感交集,我不知如何搁置,内心的苦痛挣扎,令我无所适从。
在离开老家时,心中总有一个疑惑:原本破旧的大门怎会仍旧光亮?庭院又是出乎意料地整洁。偏房中,我的相片怎会莫名少了许多。怀疑了许久,却最终无法思索出答案。无奈只得感叹,或许是因我对亲情的决绝让时光将我的过去隐去,借此惩罚于我吧!
某日,在奶奶抽屉的角落里寻见两物:一把钥匙,一叠我的相片。
当下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