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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28李广生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5年9期
关键词:场院圈儿公家

李广生

那天,刘小耳驮着小母鸡,“叮铃铃”在我眼前划了两个骄傲的圈儿,然后突然一加速,眨眼没了踪影。

刘小耳大名刘文革,耳朵奇小,小如蚕豆。小母鸡是刘小耳相好的,一笑起来有些夸张,“嘎嘎嘎”,像只要下蛋的小母鸡。

刘小耳驮着小母鸡一路“嘎嘎嘎”地从我面前掠过的时候,我的心就有些痒痒了,不是为刘小耳或者小母鸡痒痒的,而是为刘小耳胯下那辆油光锃亮的自行车痒痒的。当然也有和我不一样痒痒的,是村子里的那些老光棍儿,一边不错眼珠地瞧着,一边流着哈喇子想象着刘小耳把小母鸡按倒在苞米地里,“嘎嘎嘎”地踩蛋儿。

那天,我刚从生产队的马圈里看完爸回来。也就是说爸不在家,而是在生产队的马圈里,不是在给公家干活,而是被关押着。

那时我家的东面挨着生产队的场院,中间隔了一堵又高又厚的墙。家里的日子和生产队的其他社员一样,有上顿没下顿的。

一天夜里,饥寒交迫的爸偷偷钻进生产队的场院里,刚得手,便被看场院的刘大耳抓了现行。

刘大耳就是刘小耳他爸,虎背熊腰,双耳如轮。那天爸是奔谷子去的,谷子刚收回来,垛在场院里,小山一样。爸拽了四捆,吭哧瘪肚拖到墙边,正要再次发力,往我家院子里扔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扭过头来一看,刘大耳正凶神恶煞地立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柄寒气逼人的钢叉。

凭我对爸的了解,爸当时肯定百般抵赖了,于是恼羞成怒的刘大耳便把爸押进了生产队的马圈。马圈里有马,也有驴,还有骡子,吃喝拉撒睡,浓烈的腥臊味隔个一二里地都能闻得见。

起初这事儿是邻居赵小米告诉妈的。妈对这个邻居一直没有好感。赵小米告诉妈,爸是被刘大耳扯着耳朵弄进生产队马圈的。妈狠狠地剜了赵小米一眼,又剜了我一眼,我知道妈是让我去探探风。

于是我撒丫子跑了,围着生产队的场院跑,两手乍开,左摇右晃,像骑自行车似的。我跑得很兴奋,感觉脚下生了风。正在这时,我突然看见刘小耳驮着小母鸡“叮铃铃”地过来了,而且还在我的眼前玩起了漂移,逆时针转了两个圈儿,之后便像一条圆的切线,“唰”地飞远了。

望着刘小耳和小母鸡绝尘而去,我有些沮丧,悻悻地丢掉胯下那辆虚拟的自行车,一扭身,钻进了生产队的马圈。

爸正半倚半靠在一截马槽子上。一匹马“咔咔”嚼着草,并“咚咚”放了几个响屁,随即又旁若无人“哗哗”地尿了起来,阳光下黄澄澄一片。

爸见我来了,有些不自然,问你怎么来了。我说放学了,也没啥事儿了,就拐到这儿玩来了。我撒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之后,还没等爸再冒出第二句话,我便一转身,受惊的小马驹似的,尥开蹶子,“蹬蹬蹬”地跑远了。

晚上,妈做了饭菜,阴着脸让我给爸送过去。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爸依旧半倚半靠在马槽子那儿,半梦半醒着。马驴骡们此刻都安静下来了,如银的月光洒在爸的脸上,爸犹如一尊雕塑,静默而伤感。

至于后来生产队是怎么处置爸的,我就不关心了。因为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儿,那是公家的事儿,我们这些毛孩子是不能过问的。只记得第二天爸是黑着脸回来的,一进屋,就锉着牙根儿大骂刘大耳八辈祖宗。

受了爸的影响,从那以后,我对刘小耳也有了敌意,开始眼中钉似的琢磨他了,开始祸害他的自行车了,有时偷偷拔掉气门芯,拧掉脚蹬上的螺丝,或者往链盒子里塞石子,甚至还往他家门前扔过几根曲里拐弯的铁钉。望着刘小耳一天天哭爹喊娘、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得我前仰后合,胸口都疼。

我家和刘大耳家是一个生产队的,原来两家处得还好,后来就不怎么好了。这主要源于去年秋天爸给生产队看青,刘大耳家的壳郎猪进了公家苞米地,爸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一棍子下去,竟打折了猪的一条后腿。自此,刘大耳再见到爸,眼睛里就多了一份敌意。所以说,这次爸栽到刘大耳手里,而且被弄进了马圈,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对此两个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尽管我对刘小耳的自行车多次下过毒手,刘小耳仍兴致勃勃地驮着小母鸡,发情的公狗一样,在村子里四处乱窜。

一天,正在家门口和两个小伙伴撅腰瓦腚摔泥泡的我,突然被一辆仿佛天降的自行车撞了个仰八叉,那人连人带车一起砸在了我的小腿上,只听“嘎吧”一声,我的小腿断了。而骑车的人竟是我家的邻居——赵小米的男人。

后来,经派出所调解,赵小米的男人赔给我们家七十块钱医药费。可是赵小米的男人刚和赵小米离婚,净身出户,浑身上下一个子儿也没有,最后只好把那辆自行车抵给我们家了。

三个月后,我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走起路来,仍一瘸一拐的。刘小耳见了我,高一声低一声地喊我铁拐李,气得我朝他连吐了三口唾沫。

家里有了自行车,本来对自行车就十分痴迷的我,更是闲不住了,先是练习掏裆,几天后便上了大梁。

又过了几天,刘小耳突然一脸坏笑地找到我,说要和我赌一把,看谁自行车骑得快。我拍了拍那条残腿,问赌啥。刘小耳咬了咬嘴唇,如果我赢了,一是你不能再祸害我的自行车了,二是你不能再跟别人说我爸和赵小米跑破鞋了。我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如果我输了,刘小耳回了一下头,咳了一声,就把小母鸡悠给你。

刘文革,说话要算数哟。刘小耳的语音刚落,身后的小母鸡“嘎嘎嘎”地笑了起来。顺着小母鸡的笑声,我偷偷望了一眼,只见小母鸡的胸脯鼓鼓溜溜的,像两个诱人的大馒头,我的脸“腾”地红了。

我和刘小耳比赛的地点设在了生产队场院。小母鸡一声令下,我和刘小耳便兔子蹬鹰似的甩开两腿,围着小山一样的谷子垛,一下下奋力地蹬着。

刚开始,我被刘小耳远远抛在了后面,刘小耳不时回过头来,挑衅似的冲我耍着鬼脸儿。可是等我蹬到第九圈的时候,已经反超他了,而且还扣了大半圈儿。比赛还没结束,刘小耳便口吐白沫,一头栽到地上。

事后,刘小耳才发现,他上当了,因为我的腿伤已经痊愈,根本就没有瘸。

而我也中了刘小耳的圈套,因为后来成为我女朋友的小母鸡,早就怀了别人的骨肉。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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