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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

2015-10-28安杰

短篇小说 2015年11期
关键词:细柳儿子

◎安杰

迷离

◎安杰

安杰,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居甘肃平凉。曾在《散文》《四川文学》《阳光》《甘肃日报》和《陇南文学》等50余家媒体发表各类文学作品200多篇。出版作品集《安杰散文》、人物传记《皇甫谧传》,著有长篇小说2部和中短篇小说多篇。

在秋天行将结束的某个下午,远在省城的张子瑶提出的离婚要求,像一场大地震,把县人民医院内三科主管护师苏细柳震得醒不过神来。

事情的开头要追溯到两年前的某一天。早上起来,儿子按时去了学校,苏细柳和丈夫张子瑶相继去上班了,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中午,苏细柳回来的时候,张子瑶已经做好了饭,很快儿子也放学回来了,三个人相安无事的一起吃饭。中途,苏细柳接到科室主任盛秋华的电话,科室要抢救一名马上就要送来的急诊病人,要她赶快到医院来。苏细柳知道,科室十五名护士中有三个人请了产假和婚假,有六个人被护士长老齐带着短期外出观摩培训了,技术好一些的,就是自己了。她二话不说,连再扒两口米饭都来不及,就飞快跑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下午,等苏细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她着实大吃了一惊。按照往常,儿子应该回来了,而今天却还没有回来,往常,张子瑶也已经做好了饭,而今天他不仅没有做饭,反而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更奇怪的是,张子瑶本来不抽烟,而今天却满房子到处都是呛人的烟草味,张子瑶正一支接一支地在抽烟。

苏细柳蹙着眉,呸呸呸着,挥手扇着扑面而来的烟雾,顾不上问张子瑶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不悦地问,怎么啦,你?这时候不做饭,儿子回来吃什么?

张子瑶木刻一般,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吭声,依然在抽烟。

苏细柳有些生气了,快步过来,一把夺过张子瑶手里的香烟,重重地往烟灰缸里一扔,两眼睁大瞪着张子瑶。张子瑶依然没有吭声,慢慢腾腾又抽出一支香烟,啪地打着火,要点着继续吸。这回苏细柳真的按捺不住怒气了,厉声问,你到底怎么啦,这么装神弄鬼的?你这个样子,叫儿子看见成什么样子?

张子瑶闷声说,儿子不回来,在外面吃,我给他老师说过了。

苏细柳嗔怪说,你还会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出来,别叫我担心了!

张子瑶却很木然,好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我下岗了!

苏细柳松了一口气,说,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说着话,转身准备做饭,但是,苏细柳身子还没有完全转过去,下岗这个词犹如电光石火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耀了一下,她的头忽地就大了,盯着张子瑶,张口结舌地问,什么?你说你……你下岗了?

张子瑶悲哀地嚎啕一声,无力地点点头,就把脸埋在了双手中,双肩在不停耸动。

苏细柳就像挨了一闷棍,呆立在客厅,心情很快变得无比沉重而沮丧起来。下岗对她们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实在是一件影响重大的事情。张子瑶的父母在农村,而且年龄都偏大,无法劳动,需要他们赡养,儿子在上初二,学习方面和生活方面的花销也很大,夫妻两人的工资,勉强只够过个紧巴巴的日子。现在,张子瑶下岗了,将失去一份收入,苏细柳自己的工资就无法维持一家人的正常生活。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这真的成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问题。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苏细柳几乎是跌跌撞撞到科室的,脑子乱乱哄哄,昨晚她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一夜没有睡着。走在深秋的大街上,冷风嗖嗖,吹得苏细柳心头一阵阵发凉。整整一天,苏细柳脑子像木头,有几次手里端着的治疗盘几乎都掉在地上。

张子瑶本是一家县属企业的会计,也算是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业务能力好得没的说。在苏细柳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她遇到了张子瑶,转年秋天她们结婚了,隔了一年的秋天,她们有了一个儿子。不久,苏细柳依靠张子瑶分管卫生的副县长表兄,从工作了六年的乡镇卫生院调进了县人民医院。苏细柳心态良好,对这一切都感到十分满意,生活过得平静而又安逸。可是人生光有良好的心态远远不够,时运不济也是不行的。就在企业改制的时候,张子瑶还是和很多人一样不可避免地下岗了。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秩序就这样被打乱了。当然,苏细柳烦恼的还远远不是张子瑶下岗这件事情的本身,还有自打下岗后张子瑶一蹶不振的状态。在苏细柳眼里,下岗后的张子瑶,简直就是行尸走肉,整天待在家里抽烟酗酒不出门,这样下去可不行。苏细柳既心疼他的失落,又对他的颓唐感到格外生气。她安慰他,又用言语刺激他,最后无可奈何了,只好打起精神积极鼓励他到外面发展。

苏细柳挑了一个闲暇的傍晚,做了一桌子好菜,边吃着饭边柔情满怀地说,别那么灰心了。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只要你放下思想包袱,下定决心去发展,机会还是很多的,不像我们这小县城,一点儿空间都没有。

张子瑶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辛酸的泪水,说,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和儿子。

苏细柳知道他的心思,当初张子瑶好不容易才追到苏细柳,他害怕自己远走他乡,她会投入别人的怀抱。苏细柳心中又怜爱又好气,慷慨激昂,援引了古代名人和当代伟人的故事教育张子瑶,用诸如好男儿志在四方此类的话激励他,终于说服了张子瑶到省城去打工。

事情的确按照苏细柳的设想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久,张子瑶就在一家效益和规模都不错的私人企业里当了财务人员。每当副县长表兄去省城开会,苏细柳都会千方百计和别人倒班,搭他的顺车去看张子瑶,柔情似水地安慰着他的寂寞。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张子瑶的收入在节节增高,过去那种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秩序再一次重建,苏细柳暗自得意自己的高明。

正当苏细柳为张子瑶的成绩欢欣鼓舞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张子瑶和同公司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纠缠得难舍难分了。她只顾着让张子瑶别担心自己红杏出墙,却忘了叫张子瑶别招蜂引蝶了。

当苏细柳接到张子瑶要离婚的电话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真贱,愣是把张子瑶推到那个骚女人怀里去了,当初张子瑶本不愿意到省城去,是自己再三劝导他才勉强同意的。苏细柳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死的念头都有了。她怒不可遏,下定决心要和这个负心汉离婚。可是后来,受过良好教育的她冷静下来了。建立一个家不容易,儿子都上高一了,离婚对儿子打击太大,会影响他的高考甚至他的一生,只要张子瑶愿意知错就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苏细柳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张子瑶回头。然而,张子瑶已经回不了头了,他和那个女人已经有了一个女儿。

每天晚上,那个女人就会把电话从遥远的省城打到苏细柳的家里,用人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对她一顿咒骂,要她立刻把张子瑶让给她。苏细柳都忍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什么委屈都愿意受。可是有一天,当这个女人三更半夜再次把电话打来咒骂她,她怕惊吓了儿子,强压住火气,低声和她争辩的时候,儿子连衣服都没有穿就从卧室里跑出来,执拗地站在她面前,任她怎么劝,都不进去睡觉。

儿子眼泪汪汪地说,妈,你和我爸离婚吧,我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苏细柳惊呆了,心想自己的忍受就是为了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哪知几乎反而害了儿子。这一刻,她痛下决心离婚。就这样,离婚的硝烟在弥漫了大半年之后,终于以儿子的一句话画上了句号。苏细柳想,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从此以后不再搭伙而已,运气好的话,另找个什么都不缺的男人,还会因此而改变命运呢!这时候的苏细柳,对离婚真的没有什么过分的担心。

苏细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现如今,虽然离婚不是个什么丢人的事儿,可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婚姻才是女人的全部,苏细柳觉得这是自己整个人生的失败。连家庭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呢?

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医院。最先知道苏细柳离婚的,当然是她同科室的人。这段时间,苏细柳心情很不好。心情不好,就容易出差错。那天早上,给一个病人输液的时候,由于她的原因,发生了甘露醇渗漏,有明显的刺激症状,局部红肿疼痛。病人家属闹到医院,事情很是棘手。院长很恼火,严厉地批评了盛秋华一顿。事后,盛秋华找苏细柳谈话。

盛秋华说,这件事发生在你这样的业务尖子身上,叫人不可思议。最近你到底怎么啦?

苏细柳掩饰着心中的悲伤,淡淡说,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脑子直犯迷糊,不小心出了问题。对于这次的差错,我会吸取教训的,以后绝不会再犯。

下午,护士站正好没有别人,只有苏细柳和另一名主管护师刘华。刘华是和苏细柳由同一份文件从另一个乡镇卫生院调进来的,比苏细柳还小两岁,是个温良贤淑的小女人,老公在县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对她体贴入微得叫同科室的姐妹们人人羡慕。以前苏细柳从来没觉得刘华有比自己强的地方,现在,她觉得似乎人家什么都比自己好。

刘华一边整理病历,一边关心地问,到底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

尽管和刘华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苏细柳还是不愿意对她说自己离婚的事情。就像曾国藩说的,打掉牙和血吞,给别人说什么呢?苏细柳就把对盛秋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苏细柳知道,盛秋华和刘华他们一定是知道她离婚的事情了,她的心情就特别灰暗。转念一想,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当今社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且错误又不在自己。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慢慢的,时间长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不提任何有关离婚的字眼,怕刺激着她。当苏细柳发现大家如此对她的时候,她的悲伤是十分深刻的。她没有想到,离婚会成为一种暗伤,在她的生活中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影响到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个夜晚,苏细柳孤枕难眠,心中的荒凉没有人可以诉说。

有时候脆弱极了,苏细柳会给父亲打电话,可是父亲却不怎么敢接。父亲是某行政单位的一名小职员,在苏细柳离婚的前五年,和一个小女人纠缠在一起,随后不顾相濡以沫多年的情分,与苏细柳的妈离了婚,现在和那个小女人住在一起。小女人防他甚于防贼,怕他把钱给了女儿。苏细柳心想父亲老实巴交一辈子,却在即将六十岁的时候,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把灵魂给了魔鬼,实在太可憎了。苏细柳刚离婚的时候,给父亲发过一条短信:爸,我离婚了。好一会儿,父亲才打过来电话说,女儿呀,你真是头脑太发热了。苏细柳估计,肯定是父亲收到她的短信以后,偷偷下楼来给她回电话。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一个人混到连女儿的电话都不敢接了,算什么事情呢?苏细柳恶毒地说,我头脑没有发热,是张子瑶像你不要我妈一样不要我了!父亲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抛弃了糟糠妻子,在女儿面前总是底气不足。

苏细柳给父亲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他说说话。她不想和别人说什么,虽然她和父亲总是说不了几句好话。但是这有什么,反正只要没有外人知道她的空虚就行了。她就是要别人看起来活得有滋有味的,哪怕半夜里一个人舔舐伤口。和父亲顶几句嘴,她又会给父亲的卡上打过去几百块钱。小女人把父亲的钱都没收了,他连抽烟的零钱都没有。和张子瑶离婚以后,除了儿子,父亲成了她唯一一个亲人了。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不久,就郁郁而终了。潜意识里,苏细柳和父亲顶嘴,大约就是为了母亲的死而愤愤不平。

时间慢慢过去,别人看苏细柳的眼光渐渐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内涵了,离婚的阴影在别人也在苏细柳的眼里终于消融殆尽。苏细柳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可以过一种正常的日子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更受刺激的事情却发生了。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盛秋华走过来说,下午要是没有什么安排的话,我和科室的几个人吃饭,一起去怎么样?平日里,苏细柳也参加过盛秋华几个场子,他都是叫别人来跟她说一声,今天却这么郑重其事,她心里有点儿奇怪。但是既然科室主任相邀,自己又不想回去面对四堵光墙,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细柳如约来到龙新大酒店的雅间,盛秋华和几个人已经在座。盛秋华站起来,热情地叫她坐在靠近上首的一个位子上。苏细柳看这八个人中只有护士长老齐和盛秋华她认识,其他人她都不认识。盛秋华向她介绍坐在首席的人,说,这位是县委戴书记,戴书记对我们很照顾的。

苏细柳听到戴书记这个名头,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个子中等、胖墩墩、看起来英气逼人的人,就是县委主管干部人事工作的副书记戴光明,在县电视台节目中见过他的面,怪不得很面熟。苏细柳注意到,自她进来,戴光明一直在望着她笑,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戴光明站起来,两眼直视着苏细柳,握了她的手不放,对大家说,怪不得把护士称作白衣天使,原来个个护士都长得漂亮得像天使啊,苏护士就是美女中的美女,天使中的天使!

苏细柳的手被握得很不舒服,那种怪怪的感觉越发强烈,面子上却只得努力表现得落落大方,说,戴书记取笑了,哪有这么老的美女和天使?

戴光明没有架子,说话风趣幽默,苏细柳这顿饭吃的倒不像想象中那么拘谨。在觥筹交错中,苏细柳偷眼打量盛秋华,他满面兴奋之色,一味地向大家敬酒。在座的除了戴光明之外,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是官场上的人,苏细柳怎么也猜不透,盛秋华请戴光明吃饭,何以要叫上她呢?后来,戴光明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虽然接了却十分冷淡,戴光明也就不再联络她了。

这顿饭吃过不久,盛秋华在一个空闲的下午,把苏细柳叫到主任室,说,戴书记这个人不错,认识他对你的发展有好处,院里正在考虑提拔你当护士长呢,有人说话总是好的,所以我特意给你们牵了线,不知道你有没有联系他呢?我当时没有给你说明,是怕你见了他拘谨。苏细柳听了这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她没有想到,盛秋华的这顿饭还有如此背景,她想当那个护士长,但也不必为此费这么大的周折吧?苏细柳就对盛秋华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悦。

不久,有消息传来,盛秋华成了县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闻听这个消息,苏细柳忽然觉得,盛秋华给自己和戴光明牵线就是个阴谋。其实,盛秋华巴结戴光明关自己何事?在现今社会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他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真的是处心积虑啊。苏细柳想,你怎么做都可以,犯不着把我拉进来啊。苏细柳感觉直恶心,她不明不白地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她在刹那间忽然觉得,自己如果有家有室,他还会这样吗?看来,的确是应该考虑一下个人的事情了。

其实,苏细柳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情。刚离婚那会儿,她总怕再婚会让儿子受委屈,儿子上了大学以后,再没有什么顾虑了。一个人住着一个大房子,到处空荡荡的,她每天只要一出去,就不想再回来。晚上去医院上小夜班的时候,她总是把灯打开,以便回来的时候家里能亮着。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在她回来的时候,打开家门,亲亲热热地把她迎进来。可是要嫁出去,又谈何容易呢?有人曾经热心地给她介绍过几个,但是却都没有中意的,一拖就几年过去了。盛秋华请客的事情的确叫苏细柳很受刺激,当她再次回头打量自己凌乱的生活,痛感一个人的日子是不正常的,也是不道德的。她下定决心,必须尽快终结单身。

张子瑶在岗的时候,单位集资建的福利房,三室一厅,现在由她一个人住着。作为县人民医院内三科的一名主管护师,她每个月还有固定的收入,比这个小城的大多数人过得好一些。然而,事实证明,房子和票子都不足以让她遇到一个比较可心的人把自己嫁出去。苏细柳的心空荡荡的,不想在家里待。只要朋友有饭局,叫她,她一准会去,顺便打发一段无聊的时光。

苏细柳知道,像她这样的离婚女人,再嫁最困难,人家要么找三十五岁以下的,要么找五十岁以上的,四十左右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算是挂上空档了。很长一段时间,苏细柳感到无比落寞和悲哀。

这一年秋天,苏细柳的女朋友百惠又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

百惠的名字有点像日本人,长得绝对是日本明星波多野结衣的性感造型。百惠在县第二人民医院当护士,业余时间左手画画,右手写诗,很有文艺范儿,虽然她看起来总是风风火火的。百惠介绍的这个男人叫老向,是一家垂直企业的中层干部,五十多岁了,上班很清闲,每天几乎没有事情可干,就等着退休。二十年前,老向的老婆和一个搞服装生意的男人跑了之后,为了孩子们不受委屈,老向再没有找。这真是个伟大的父亲,苏细柳想。

苏细柳第一次和老向见面是在外面一家饭店,老向给她买了花,后来又打车送她回来,她对老向的印象不错。慢慢的,她也就开始去老向家吃饭。老向很兴奋,每天去超市买好多的菜,鸡呀、鱼呀什么的,回来就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等苏细柳下班了过来吃。可是后来在老向家吃饭的次数多了,就发现老向俗不可耐。从苏细柳进门到离开,老向满嘴说的都是怎么吃,整个儿一个吃货,仿佛还没有从温饱线上趟过来。老向没有发现苏细柳的不快,上网了还会在QQ里絮絮叨叨地说,下午过来吃,我给你做可乐鸡翅、土豆红烧肉、梅菜红烧肉、红烧排骨和紫菜蛋花汤。苏细柳厌烦极了,一把把电脑电源拔了。老向后来问怎么回事,她说停电了。开始苏细柳偶尔还约一下老向,后来就只有老向约苏细柳了。她和老向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事情一直没有多大进展。

老向多次对苏细柳说,我们出去旅游吧。苏细柳说,我上班呢,再说吧,她最终也没有和老向一起去旅游。不久县人民医院有一个到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内科短期培训的名额,苏细柳幸运地被委派参加。趁着这个机会,她培训结束后在向往已久的张家界转了一天。这是当年她想和张子瑶一起来旅游的地方,而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形只影单,孤苦伶仃,她的心情怎么也开阔不起来。

下午从张家界返回的时候,苏细柳似乎中了暑,感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景点管理处卫生所简单处理了一下,把她送上回家的车。她一路不吃不喝昏沉沉地回来,好容易支撑到车站。想来想去,不敢给父亲打电话,父亲那被小女人闹得超负荷的心脏承受不了女儿生病的事实。最后,她给老向打了电话。老向正好买了新车,就开着来车站接了她,把她直接送到了县第二人民医院。老向还算善解人意,知道苏细柳不想在自己工作的医院住院。

在医院里,老向无微不至地照顾苏细柳,他做饭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住了一段时间,苏细柳出院的时候,又是老向开着自己的车把她送回家的。老向拿苏细柳的钥匙开了门之后,就没有立刻还回来。下午再来的时候,才把钥匙给了她,他已经配了一把钥匙。苏细柳知道老向长了心眼,他要苏细柳给自己一把钥匙的话,她一定不会给他,就先斩后奏了,苏细柳一直觉得老向有些傻,现在看起来,这个人也并不是那么老实。在家里修养的这段时间,老向就把菜都买到苏细柳家里来,给她做好多好吃的,苏细柳被老向喂得胖了一圈,走起路来都感觉到有些费劲。

在苏细柳住院期间,县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盛秋华多次来看望过她。对于给苏细柳牵线戴光明的事情,盛秋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直视着苏细柳,说,你可能有些误会我。我介绍你给戴书记可是真心诚意的,当然,这件事情在客观上的确为我的提拔做了些铺垫。你想想,要是你真的和戴书记认识了,也是不错的。他那个人,和官场上某些人比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苏细柳早已对这件事情释然了,现在盛秋华一说,她更加理解他。毕竟,他还敢把话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等苏细柳上班的时候,才知道医院已经调整了一批中层干部,内三科的护士长换成了她的好朋友刘华。内三科以前的护士长老齐因为年纪偏大了,早就要求调到非临床科室,院领导有意在苏细柳和刘华之间选一个接班,本来苏细柳上的可能性占到了七成。可是,这次苏细柳在家养病待的时间实在太长,院领导就叫刘华上了。苏细柳气得没有地方发脾气,心想当初真的应该好好接近一下戴光明!闷着气上了一天的班,下午回家就又给父亲打电话,这回父亲很快就接了电话。父亲抖抖索索地说,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我在外面流浪都好长时间了!来你家你不在,我连给你打电话都没有钱呀。

苏细柳才知道,父亲的小女人在外面有了人,父亲和她争吵的时候,她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好戏,父亲生生被她折服了。小女人得理了不让人,说父亲败坏她的名誉,就不好好要他进门了。父亲来找苏细柳的时候,正是她住院的那段时间,碰不上她。本来苏细柳想和父亲顶顶嘴,出出心里的闷气,哪知道父亲的遭遇比她更惨,心就软了,少不了又给父亲打过去五百块钱。放了电话,苏细柳的心里好悲伤。这时候,老向从外面开门进来,又拿着好多的菜。苏细柳看着那些菜,几乎要吐出来。

苏细柳记得,暑假儿子回来的时候,张子瑶给她打电话,想叫儿子在他那里住一段时间,问她同意不同意。苏细柳想都没有想就同意了,儿子是两个人的,他有这个权利。时隔这么久了,她早已不恨他了。想起当初她们为离婚而吵架的时候,张子瑶骂她说,只要看着她,在厨房他就没有食欲,在卧房他就没有性欲。张子瑶还说,和她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把他的性生活都耽搁了,他现在的女人叫他生龙活虎的。这话可真够恶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细柳却恨不起张子瑶来,虽然她受了很大的伤害。苏细柳就想,她对张子瑶能够如此,老向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就对他好不起来呢?

国庆放假的时候,秋色正浓。百惠纠集了一帮子文人墨客,要去本地某个景点游玩,邀她一起去。苏细柳本不想去,可是待在家里就要忍受老向时不时自作主张开门进来做一大堆好吃的,她就去了。没有想到,这一去,苏细柳认识了一个人。这人叫马家骏,年纪和苏细柳差不多,是某政府部门的职员,人很沉稳,脸上总是挂着和和气气的微笑,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在游玩的两天里,苏细柳总愿意和他说话。马家骏的这个姓开始总让苏细柳觉得他是少数民族,后来看他连大肉都吃,才知道不是。马家骏很风趣,知识也很渊博,写得一手好文章。有了这次游玩,苏细柳要了马家骏的电话和QQ号,后来两人就经常联系。苏细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时时会想起马家骏来。马家骏有老婆孩子,但是想一个人总是没有原因的。苏细柳想,要是马家骏是老向,该有多好。

有一天,苏细柳想起五年前的今天,她和张子瑶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苏细柳把这一天叫做受难日,晚上她在网上一边闲逛,一边胡思乱想,要是老向今天和我说话,我就嫁给他,不管他多么乏味。老向往日里总是缠着她喋喋不休,今天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苏细柳没有见到老向,反而有些失落。她想,死老向,真不长眼睛,做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我吃,不就是为了今天我决定嫁给你吗?却跑得不见踪迹。她想下线,却又没有下线。这时候,马家骏上来了,给她发了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子。苏细柳忽然才明白,她心里想着老向,其实不是本意,她不下线只是想见到马家骏。马家骏的心情似乎也不好,接连给她发了几个酒杯。

苏细柳说,今天是我离婚纪念日。

马家骏发来一个憨笑的表情,说,离婚日也算纪念日吗?

苏细柳说,今天谁和我说话,谁就是我的知己呢。

马家骏说,我愿意当你的知己。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忽然就都没有话了,似乎隔着网络,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接下来的聊天中,苏细柳知道了马家骏原来也是有心事的。马家骏的老婆在某个企业,是收入比较可观的那种女强人。她自私到了极致,结婚十七年了,依然把他当作外人和对手。好像她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腾马家骏,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停过。她全部的聪明才智都用来算计和对付马家骏了,在家里颐指气使,常常和马家骏闹得战火纷飞,鸡犬不宁。马家骏躲都躲不起,她会满世界地追着他闹。马家骏和老婆吵架了,苏细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丝的高兴,她暗骂自己真不是人。

话说了很久,苏细柳冷得坐不住了,才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马家骏说,好吧,休息了!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苏细柳说,我也是。

后来两人只要上线,就会先看看对方在不在。这成了一种习惯。苏细柳想,对自己来说,这不算什么的,但是对马家骏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老婆知道了,一定又会闹得他流离失所的。有一阵子,苏细柳明确感到自己心里似乎在渴望着马家骏老婆去闹他。闹到最后怎么样,苏细柳不愿意再想下去。

这段时间,老向还是会来,看苏细柳需要什么,再给她做一大桌好吃的。苏细柳有时候嘲笑老向,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像小青年那样装纯,处处表现他的痴情,却不敢直接说嫁给他。

有一天,苏细柳对老向说,你觉得我们这么着,怎么样?

老向说,挺好的啊!

苏细柳赌气说,好吧,那就一直这样下去!

老向一脸无辜地说,怎么你又不高兴了呢?

礼拜三的下午,老向打来电话,说今天是他的生日。苏细柳想不起给他买个什么生日礼物,就主动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买了蛋糕,最后灵机一动,顺便给他买了一个电动剃须刀。老向很高兴,几次从背后把苏细柳拥入怀抱,在她耳边厮磨着,像孩子撒娇。苏细柳开了一瓶红酒,想把自己喝醉,但是老向有些醉了,她却没有一点儿醉意。老向脚步踉跄,想回去,苏细柳看他这状态是怎么也回不去了,就扶着他进到儿子的房子叫他躺下。老向却拉着她不松手,她也就没有离开。

这一夜,两个人把男女在一起的事情都办了。时间很长了,苏细柳再也没有夫妻生活,她以为自己把性欲都丢失了。此刻,苏细柳像花朵一般绽放,身体里面似乎有汩汩的流水在涌动,她就觉得自己总算还是个女人。天明的时候,她忽然醒悟,老向喝醉原来是装的。

苏细柳晋升副主任护师的时候到了,这段时间她忙着准备论文,和老向不太见面。不久,老向在外地工作的儿子结婚,老向要去参加。老向对苏细柳说,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苏细柳白了他一眼说,我去算什么呢?苏细柳决定不去了,但是老向对自己一片真诚,不能不随一份厚礼。

老向叹息说,我真希望你不随这份礼。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都这样了!

老向说得隐晦,苏细柳却听明白了他的话。老向不希望她随礼,是因为如果他们成了一家,自己人当然就不必随礼。这么长时间,是说他们来往有些日子了,也该有个好的结果了。至于后面那句话,都这样了,意思毫无疑问是她们都有了那层关系了。苏细柳片刻也有一丝迟疑,自己的确应该把和老向的关系弄明白一点儿了。

在老向走后的第二天晚上,马家骏来到了苏细柳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马家骏的敲门居然有些粗暴。打开门的瞬间,苏细柳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马家骏喝得醉醺醺的,不等她说什么,早已径自东倒西歪地进来,随手脱掉外衣,身子一扑,就躺在了沙发上。等苏细柳关了门,转过身来,马家骏已经打起了鼾声。

听着马家骏错落有致的鼾声,苏细柳心中竟然柔情万种起来。她倒了一盆温水,给他拿湿毛巾擦完了脸,又冲了一大杯蜂蜜水,试试不烫了,就轻轻叫他。马家骏半睁开眼睛,嘴里低低地嘟囔着什么。苏细柳坐到旁边,把他的头扶起枕到自己腿上,拿汤匙慢慢喂他喝下。后来,苏细柳怕马家骏这么歪着会呕吐,就把他扶到床上去躺着。这次她没有像对老向一样把马家骏扶到儿子的房子,而是直接把他送到自己的床上。她坐在旁边看着马家骏,竟然感觉是一个妻子在服侍醉酒的丈夫。苏细柳就一阵心跳,都不敢看马家骏了。马家骏来过不多的几次,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酒醉以后来找她。

苏细柳看着马家骏的脸,在灯下看起来显得如此光洁。马家骏那微微翕动的嘴唇,突然使苏细柳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吻一吻的渴望。在苏细柳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家骏忽然翻了个身,把苏细柳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什么了,可是马家骏还在酣睡。过了很久,他才醒过来,发现苏细柳在旁边的椅子上看自己,就不好意思地说,太对不起了,怎么糊里糊涂跑来打扰你了!

马家骏起来要回去,苏细柳也没有挽留,只平淡地说,你这样一个人能回去吗,要不我送送你?

马家骏说,算了,我能行的。

苏细柳这一晚老是梦见马家骏,可是梦了些什么,却记不得了。第二天上班给病人扎针,头脑昏昏沉沉的。

老向在一个星期以后回来了,苏细柳见到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差没有把老向配的钥匙收回来。大约是半个月以后,百惠碰到苏细柳,无意间说马家骏在闹离婚。苏细柳心忽的一动,两眼直视着她,像要准确知道什么一样。百惠没有注意苏细柳的反应,依然自顾自地说,马家骏老婆娘家人和他大闹了一场,叫他面子尽失。苏细柳估计,大约上次马家骏喝醉了来她家的时候,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吧。

百惠怅然说,这世道是怎么了,好人莫不是都要离婚?百惠已经离过两次婚了,第三次婚姻又是摇摇欲坠。百惠才不是什么好人,私生活乱得一塌糊涂。苏细柳没有怎么在意百惠后面的话,只是把马家骏离婚的事情深深地刻在心头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再没有见到马家骏,他的QQ头像好久也没有亮过了,似乎他也不太上网了。

有一天,苏细柳在上班的时候,和一个病人家属发生了冲突,她心里有气,又把另一个病人的液体搞错了,不幸这个病人因为药物反应而休克。经过抢救,病人总算没有危险了。新任的内三科主任教训她不该这么粗枝大叶,要她写出深刻检查。平日相处不错的护士长刘华也板着脸要她在全科室护士会议上公开检讨。苏细柳不服,找院长哭诉委屈的时候,院长再一次对她严厉批评。苏细柳离婚以后,院领导再不用忌惮张子瑶分管卫生的副县长表兄了。

苏细柳气得不行,就一个人在河边瞎溜达。夏天的傍晚,河边的草地上有很多男女在一起搂搂抱抱,这让独身的苏细柳很受刺激。她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在亲密地喁喁私语。这个人就是老向,苏细柳记起来,他有些日子没有再买很多的菜来给她做一大桌子好吃的了。这老向,从前倒是小看他了。

回去闲着无聊,就上网,马家骏依然不在线。苏细柳和儿子视频了一会儿,这是她们母子每周都要进行的节目。儿子一直催问她和老向到底怎么样了,苏细柳想起老向抱着那个女人的可憎相,忽然无名火起,烦躁地说,小孩子家,不好好念书,瞎操什么闲心?

又是一年的秋天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苏细柳最近特别想父亲。她曾经认为,父亲害死了母亲,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的,如今为什么却会想他呢?

苏细柳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这次乐乐呵呵地很快接了,说,我很好呢,再也不要你的钱了。好久,苏细柳才明白,父亲和小女人掰了。小女人的儿子要做生意,她就背着父亲把他积攒的八万块钱都给了她儿子。父亲知道后,说了几句,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好戏又上演了一次。父亲就没有再回去过,反正那房子是租的,她爱住就住着去。苏细柳一直觉得父亲没有骨气,饱受小女人的蹂躏却不敢反抗,哪知道这一次父亲来了个彻底的大翻身,苏细柳不觉笑了。父亲现在住在敬老院,和一大帮老头子老婆子在一起,看样子的确很不错。苏细柳想,什么时候,应该去看看父亲了。

有一个晚上,苏细柳梦见了马家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苏细柳看到马家骏被一个持刀的女人追得精疲力竭,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被那个女人一刀把头砍了下来,鲜血像太阳花一样艳丽。苏细柳惊醒过来,心里好奇怪为什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呢?周末,在看父亲回来的路上,秋风吹得苏细柳一阵阵发冷。今年她的职称到底没有能顺利晋升,内三科的指标被刘华占了,她有个整天和县政府那些头头脑脑在一起的老公,人社局和卫生局的人不能不买账。看着路边的秋草慢慢地凋零,苏细柳觉得这就是自己,正在一天天地老去,一天天地枯萎。她烦躁的心情总是不见好转,后来她才明白不是为了职称而是为了马家骏。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细柳想起马家骏在这张大床上躺着的样子,想起他翕动的嘴唇,想起他像失踪了似的不再见面,心里就一阵的凌乱,许久都不能入睡。她圆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明月,在秋虫的鸣叫声里想,很久都没有见到马家骏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秋草一样凋零了?

有一天上班途中,一个神情有些彪悍的女人在半道上拦住苏细柳,问她,你就是苏细柳?苏细柳不明所以,心里奇怪,点点头,说,我就是。这女人脸色大变,眼里凶光毕露,立刻开始了一番不堪入耳的辱骂。苏细柳气坏了,但是还保持着必要的风度,问,你到底是谁?那女人轻蔑地说,我是马家骏的老婆,你勾引我老公,还装着不认识我?苏细柳终于明白了,说请你不要侮辱我,我们是清白的。那女人说,清白的?清白的他为什么喝醉酒了去找你,你这贱货!骂够了,又不屑地说,你当马家骏是个宝贝吗?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淫棍!和他搞关系的女人不下一个连了,你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宝贝!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家骏老婆,苏细柳好生悲哀,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老公呢?如果老公真是这样的人,自己这个当老婆的还有什么颜面可存?这么想着,就很为马家骏摊上这样的女人伤心。很快,苏细柳又被另一种惶惑和难过代替,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马家骏真是她老婆说的这么个男人吗?她说不清,脑子乱哄哄的,这一天的班就没有上好。

这件事情发生不久,百惠告诉苏细柳,马家骏离婚了!要是在往日,苏细柳一定会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现在却只是不在意似的哦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苏细柳和往日急切的态度忽然不一样起来,把百惠弄得莫名其妙了很久。晚上回去,苏细柳不想吃,早早上床躺了,却久久不能入睡。半梦半醒之间有几次恍惚看见了马家骏,然而他的面目变得格外陌生。这是马家骏吗?她不敢肯定。后来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困极了,刚入睡,却又是做梦。梦境里,她追逐着一只美丽的蓝色又似乎是黑色的蝴蝶,眼看就要捕捉住这只蓝黑色的蝴蝶时,却一脚踩空,扑进了一口深潭里。在拼命挣扎中,她忽然惊醒过来,猛地坐了起来,喘了几口粗气,揉揉乱跳的心窝,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上班,苏细柳脚步虚浮,像喝醉了酒,好不容易才走到医院。拐过楼梯,在科室门口,她猛一抬头,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只见一只硕大的蝴蝶,蓝色又似乎是黑色,和她昨夜梦到的简直一模一样,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只标本。苏细柳瞬间就石化了,心空成一片。楼道两头的窗户都开着,这时候一阵狂风穿堂而过,这只奇怪的蝴蝶忽然不见了。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似乎消失了的不是蝴蝶,而是她自己。苏细柳思量,到底自己是这只蝴蝶,还是这只蝴蝶是她自己?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答案。走进护办室,大白天不知道谁却开着灯,灯光白花花的,像流水一般,所有的桌椅用具仿佛全都漂浮在水面,摇着,晃着,让人头晕目眩……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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