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秋风(组章)
2015-10-27徐澄泉四川
徐澄泉(四川)
古意秋风(组章)
徐澄泉(四川)
徐澄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青年文学》《散文诗》《萌芽》《四川文学》等发表大量文学作品。出版有专著《流浪的风》《纯与不纯的风景》等。
有冰裂纹的宋瓷,或长雀斑的美人
简单,朴素。洁净,优雅。
一个宋朝的美女,与我不期而遇。
在一次文物展上,我享受着如此幸福的艳遇。她冰肌玉骨,沉默如金,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她亭亭于一束现代的辉光里,独自幽香,有点孤单,有些落寞。
我与她对视良久,艳羡,惊异,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
熟悉了,就好了。她揣透了我隐藏的心情,我看清了她外露的心思——她的口,一张樱桃小口,抿得多么紧密!不管她怎样遮掩,还是有千言万语,千万缕忧伤,从她密集的冰裂纹中迸出来,悄悄写在脸上,成为美人的雀斑。
怜香惜玉!我欣赏她淡淡的忧伤和隐隐的雀斑。她的千万缕裂纹,在我眼里,在我心中,竟变成千条深深沟壑,万条滔滔江河,一波一浪漫溢、汹涌,直逼——大宋王朝的深处。
英雄不问出处,美人来自何方?
我猜:这尊冰裂的宋瓷,是不是小家碧玉,来自民间?那些小小的裂纹,是不是她在草莽之中听到的饥渴的人痛苦的呼喊!这尊冰裂的宋瓷,是不是大家闺秀,来自官窑?那些大大的裂痕,是不是那张朝廷的版图,被重重地撕裂!
我想:无论如何,宋朝这尊冰裂的瓷器,在参观者眼里,都不是一件完美的藏品。
菩提树下
菩提本无树。六祖惠能说。
我本俗人,去塔尔寺旅游,看到的——都是菩提树。
宗喀巴大师母亲以血浇灌的那珠菩提树,多少年了,还在大金瓦殿里茂盛着,枝枝叶叶,挂满玄机、奥义和智慧。
殿宇边,亭榭间,行道旁,成百上千的菩提树,仿佛成千上万的游人,在阳光和香火的熏陶下,伴着经文和风声,频频叩首。
我静立于一棵菩提树下,双手合十,三屈膝,三匍匐,三叩首。而后,瞑目三分钟,三省乎己,拾起三片树叶,三顾菩提而去。
我等孽根太多,毫无慧根,岂敢比拟佛祖释迦牟尼菩提树下顿悟!
退而向五祖弟子神秀学习,老老实实,做一个干净的人——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好想回到古代
没事的时候,好想回到古代,还原成朴素的人,把古代的品质保持三分,做一点有益的事——
居于山谷,隐于树木。泉水照镜,月光洗脸。风霜雨雪治病,休憩劳作养生。
让贫贱的妻子,在茅屋内外,发挥特长。
她用葛皮织布,舀米汤洗衣,桑树上养蚕,竹林里喂猪,当一个勤俭持家的好主妇。
她用葛根碾粉,剥树皮蒸粑,拾蘑菇炒菜,摘菊花烧汤,做一顿好饭菜,伺候公婆。
让她闲暇时刻,放慢目光,一心一意观照我。
我扶犁耕田,撵狗打猎,赶着夕阳归来,她用欣羡的表情迎接我。
我外出经商,征战沙场,顶着晨雾出门,她用忧郁的心情欢送我。
她在家,做一个勤劳的蚁后,专心繁衍后代,生三个胖小子,养三个乖女儿。
我在外,当一个勇敢的工蚁,努力筑巢觅食,为自家挣钱,为国家卖命。
我们都是——简单的古人。
一座名叫邵夫子的山
宋代大儒邵伯温,为避战乱,举家从河南洛阳桥畔远徙四川犍为,蛰居城郊安乐窝,死后归葬郊外红花冲山上。德行、学识感于当地,尊称其为邵夫子,亦将其墓葬之山叫做邵夫子。惜乎“文革”之中,夫子坟洗劫一空,只剩荒土和野草!
——题记
山还是那座山。
人不是那个人。
身前那个比红花冲更高的洛阳人,像宋朝的政治和军事,有太多的轰轰烈烈,又有太多的沉寂喑哑。
反对变法,躲!逃避战乱,还是躲!终究躲不过命,不能把77岁的生命延至78岁,以至更远。
他说:“万物无所不禀,则谓之曰命。”既然命已至此,最多只能——“存心养性以事天”。
他的天不在繁华的洛阳,不在宋朝,而在偏居一隅的犍为,在880年以后,在荒草丛生荆棘遍布的红花冲,在无数后人踏寻的脚下,在他们仰望的山顶上。
尘归尘。土归土。繁华褪尽,命归于梦!
作为孤魂野鬼,作为丧家之鬼,他梦了多少梦,梦的什么梦?
我不敢惊扰以命事天的邵夫子的好梦,时时留意,步步小心。却无意之间,惊飞了一只——坚守蓬间的守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