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走了自己（组诗）

李曙白

风带走了自己（组诗）

李曙白

那 边

他从那边来。

他带来了那边的气息、风声、夜。

还有一支烟点燃的火光。

他走了。

他说：我已经来过。他说：没有人不走。

走，是迟早的事情。

他回去了。回到那边的气息、风声、夜。

远远的，我只看到一点烟头燃着的光。

静静的、忽明忽暗的光。

灯

那是一位远行人的灯。

他走出那片树林时，

道路在他面前、在星光下蜿蜒伸向远方。

他把他的灯挂在林边的树枝上。

夜色黝暗，一盏随风摇晃的灯，

就让空旷的原野和深陷在暗夜中的树林

生动起来。

就像是一整座果园，

被唯一一颗果实照亮。

风过原野

风吹过原野。

风从原野上带走了什么？

种地的人说，风带走了秋天。

流浪的人说，风带走了道路。

一个盲眼人坐在风中，他说，风带走了声音。

带走了雷声。

带走了雨声。

带走了河水拍打沙岸，或者鸟儿回到树林惊动树叶

那些细微的声响。

盲眼人还说，风还带走了风声。

风，带走了它自己。

十一月

十一月，秋风吹空整座山林。

是一只蝴蝶，

作为最后一片树叶从高处的树枝落下。

谁与谁相约于金秋？

谁又与谁恩仇江湖？

独自行走的人停下脚步，他在想距离山寺越远，

为什么梵钟声越来越清晰？

遍地黄金，只有握在手心的一枚硬币，

是我们远行的盘缠。

敲门的人

有人敲门。他一边喊

一边喊一个人的名字。

他不是喊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喊的人听起来有一些熟，好像是我的一个朋友，

又好像是某部电影中的人物。

但不是我。

他还在敲门。他敲一下

就喊一声名字。敲一下就喊一声名字。

整个夜晚敲门声和那个人的喊声，

像守夜人的竹梆一样固执地响着。

他喊的那个名字真的不是我吗？

山 僧

听见秋叶落在石阶上的响声时，

坐禅人就知道

满山的石头越来越瘦了。

在闭目诵经与进山采药之间，

他选择了后者。

山路一如既往，越往高处秋意越深。

他的宽大的衣袍

在风中展开，如鸟翼。

满山坡的小黄花，

有一些是野菊，也有一些不是。

黄昏的羊群

在一片草地上，它们

静静地吃草和缓慢地移动。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它们不知道。它们也不预测和思考。

此刻，就是一生。

落日下沉。千百年来，

不，比千百年更久更久，太阳就这样升起和沉落。

风就这样吹过草甸。

羊群就这样静静地吃草和缓慢地移动。

在它们身边的河流，流淌或者不流淌，

都是它们饥渴时唯一的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