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文化的庄肃典雅:论1930年代北平学院文化对京派散文的影响*
2015-10-25郑丽霞
郑丽霞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泉州362000)
学院文化的庄肃典雅:论1930年代北平学院文化对京派散文的影响*
郑丽霞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泉州362000)
京派散文的生成和发展离不开北平地域及其学院文化的深厚滋养和氤氲。五四新文化的积淀和北平文化的蓄积形成北平古都文化的厚重静穆的地域文化特质,这从空间地域层面影响着京派散文家。但是,更为重要的是,20世纪30年代北京众多学府蕴蓄的学院文化为京派散文的形成准备了充分的学养条件。首先,奉行“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北大文风、大学数量的众多、几乎免费的大学教育和学院中师友互助的传统,这些是北平学院吸引京派学子的种种条件。其次,京派散文家与学院或深或浅的“学院”渊源;教师自身素养、课程设置、重视作文训练等学院因素对京派散文家的影响,在这些条件的作用下散文创作在学院中蔚然成风;第三,老师与学生的文化资源互动形成了北平学院优良的文化生态系统。以上三点都为学生创作散文提供了良好的动力机制。这些共同构成了30年代北平庄肃典雅的学院文化。可以说,30年代庄肃典雅的学院文化为引导京派学子们的研究方向和创作趣味、发掘提携散文新秀、为新晋散文作家修改和举荐文章提供了良好的文化氛围,为京派散文的生成和发展奠定了纯正的“学院派”基础。
北平地域;学院文化;京派散文;“学院”体制;庄肃典雅
北京这座城市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更主要的是因为它自古以来一直与权力密不可分,北京作为十一朝古都,在历朝历代人们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京派作家大多不是北平人,而是从南北各地聚集而来的,他们在北平生活也才短短几年,有的刚刚开始文学创作,为何很快就结成志趣相投的作家群体,形成大体一致的文学倾向呢?或者说,京派散文为何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的北平,又与北平文化到底有什么关系?迈克·克朗在《文化地理学》中说道:“一个地区的文化表明该地区的景观是所有随时间消逝增长、变异及重复的文化的总和或集中体现。索尔说:‘如果不从时间关系和空间关系来考虑,我们就无法形成地理景观的概念。它处于不断发展或消亡、替换的过程中。'”①(英)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20.所以,我们需要从北京遗留的五四文化传统、政治环境、历史背景等多方面挖掘分析北京作为地域空间对京派散文产生的影响。
北平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留下了思想启蒙、文学革命的新传统。“京派”文人从全国各地汇聚北平,想要寻找的“就是五四运动提出来的文学革命的理想”②沈从文.从现实学习[A].沈从文文集(十)[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00.。因此,京派作家从全国各地抵达北平寻求理想。但是当他们抵达北平之后,北平的政局发生动荡——1928年,国民政府迁都南京,北京改名北平之后,北平迅速从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的位置上跌落,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变成肃穆寂静的“边城”③卞之琳.星水微茫忆旧《水星》[A].卞之琳文集(中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73.。政局的动荡,文人的南迁,大型刊物的停刊或迁移,使得北平文坛一片寂静。正如沈从文所言:“在北平呢,真如某‘文化兄'所说,死沉沉的。”④沈从文.从现实学习[A].沈从文文集(十)[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11.师陀在回忆中也说道:“自新文学运动以来,‘民国'十五年到十六年大概可算是中国文坛最荒凉最落寞的时期。……而在这期间,尤其冷落的是北平。……北平从‘五四'起本居于中国思想运动的领导地位。但由于反动军阀的压迫,那种活生生的朝气,到这时遂一扫而空……于是北平像结了冰,环绕在周围的是弥漫着血腥的黑暗,是死灭。”①师陀.窥豹录[A].师陀全集(第六卷)[M].(刘增杰编校),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504.
但是,在这死沉沉的文化古都中却涌动着一股文化复兴的潜流。京派作家面对如此动乱年代,自身无力通过实践斗争改变社会现状,只能躲进艺术世界进行创作,试图用创作改变社会现状。正如老“京派”周作人所言:“现在中国情形又似乎正是明季的样子,手拿不动竹竿的文人只好避难到艺术世界里去,这原是不足怪的。”②周作人.责任[M].实报,1935-08-25。“京派”的创作朝着“艺术世界”的两个方向发展。沈从文等在作品中返回乡村重建理想中的“桃花源”,何其芳等躲进象牙塔中排解内心的抑郁和苦闷,都坚守自己的文学理想。
北平有着上海、南京等都市无可比拟的独特地域优势,对“京派”散文家的创作产生深远的影响。首先,北平的“古”影响着京派散文家。鲁迅先生认为,“所谓‘京派'与‘海派',本不指作者的本籍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人所聚的地域,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亦非皆上海人……籍贯之都鄙,固不能定本人之功罪,居处的文陋,却也影响于作家的神情,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此之谓也。”③鲁迅.“京派”与“海派”[A].鲁迅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53.他认为京派、海派通过地域进行划分,居住地域的文化对作家的性情有很大的影响。北平的文化主要体现在它作为文化古都的“古”,正像鲁迅先生说:“但北平究竟还有古物,且有古书,且有古都的人民。”④鲁迅.“京派”与“海派”[A].鲁迅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54.悠久的历史遗留的是金碧辉煌的皇家建筑、规整严肃的街道胡同,《红楼梦》、《镜花缘》等艺术瑰宝的文学殿堂,具有高度国家使命感的知识分子和学者文人,这些“古物”、“古书”以及“古都的人民”都充满着典雅、雍容、规范的古典主义气息,更保留了传统文化的深厚积淀和浓厚氛围,体现出雍容、典雅、肃穆的地域特色。京派作家身在其中,耳濡目染,文风自然也受其影响。历史的庄严与伟大,也激发京派散文家对于生命的热忱,对于现实的感想与思索。同时,北平保留了古老中国城乡结合的生活方式,郁达夫曾经形容北平是“具城市之外形而又富有乡村的景象的田园都市”⑤郁达夫.住所的话[J].文学,1935,(1).。当文人们从全国各地来到北平之后,他们觉得十分适应,因为他们本身就来自“乡间或小城镇”⑥冯至.《李广田文集》·序[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3:7.。当“京派”文人们在面对时代的“常”与“变”时,往往趋向“常”,远离“变”。因此,北平城骨子里的固守传统迅速地接纳了寻求“常”的“京派”文人,古都文化的厚重与“京派”文人的文学内涵也是十分相符的。
正是由于五四新文化的积淀和北平古都文化的厚重,孕育着“京派”文学在这样一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城市之中悄然生长,枝繁叶茂:“然而在北方,在所谓死沉沉的大城里,却慢慢生长了一群有实力有生气的作家。曹禺、芦焚、卞之琳、萧乾、林徽因、李健吾、何其芳、李广田……是在这个时期中陆续为人所熟习的,而熟习的不仅是姓名,却熟习他们用个谦虚态度产生的优秀作品!”⑦沈从文.从现实学习[A].沈从文文集(十)[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11~312.
古都北京文化的厚重静穆从地域空间上影响了京派散文家,20世纪30年代北京众多学府蕴蓄的学院文化也为京派散文的形成准备了充分的学养条件。北平学院文化的构成有其独特的学术氛围和时代背景。北伐期间,在北方文人纷纷南迁、刊物纷纷南移之际,北平成为一个落寞的文化“边城”,学生运动和活动都被镇压,文人们纷纷噤声不敢随意发表言论。于是,北平学院的研究学风便从不切实际的空谈政治转向浓郁的学术研究风气。朱自清在回忆起此时的研究风气之时颇有怨言,认为学术研究空气的浓郁已经威胁到大学本科教学的地位,⑧朱自清后来就提及抗战前北平学院“研究的风气盛极一时,学术空气浓厚到无视大学本科教学”。见朱自清.论学术的空气[A].朱自清全集(第4卷)[C].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491.1930年10月的《大公报》“社评”中也谈及北大由政治意味浓郁转向读书空气浓厚,①“充满了政治意味的北大,近年来确实已改头换面了,读书的空气,在北大非常浓厚。”为好学青年呼吁于先辈师长之前[M].见大公报“社评”,1930-10-5。北大校长蒋梦麟则直接承认1930年代的北大从革命活动和学生运动中脱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学术中心了。②蒋梦麟.西湖·新潮[M].长沙.岳麓书社,2000:200.京派文人多是学院中人,考察北平学院文化对京派散文的生成的巨大影响,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北平学院对京派学子的吸引
1.“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学院文风
自从1917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提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后,北大奉行“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学院文风。“门户开放”首先不拘一格降人才,只凭借能力或者学识,因此如陈独秀、李大钊和胡适这些不同派系的学者才能同时在北大工作;其次“门户开放”还表现在不拘一格允许学生任意旁听,当时在北大求学的旁听生比正式生远多得多。从湘西来到北京的沈从文从求知识的最初理想转向升学的目的,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机会接受学院教育。当时,北平的其他学校都对正式生或者旁听生有一定名额的要求和限定,但是北大在此方面却是例外,他对一切来旁听的学生都毫无例外地开放,学生不必经历任何考试就可以进行旁听,对于像沈从文这样的青年学生来说,这无疑是接受学院教育制度、进入学院体制的最好方式。因此,沈从文十分感激对一切人物敞开的北大学校大门,他认为“这是一种真正伟大的创举”③沈从文.二十年代的中国新文学——一九八○年十一月七日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A].沈从文文集(十) [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28.。可以说,北大自由旁听的风气改变了沈从文的命运,将被学籍制度拒之学院的门外的沈从文与学院紧紧联系到了一起。而北平自由开放的图书馆也成为像沈从文这样的青年学子抵御寒冷的阵地,因为那里不仅有茶水还可以取暖,沈从文就在这里度过了食不果腹的许多岁月。可以说,没有自由开放、兼容并包的学院风气的存在就没有京派散文家,没有京派散文家北平学院的学术风气也不可能如此活跃如此浓郁。
2.学府众多、大学免费及其他
北平学院不仅有“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学院文风,而且20世纪30年代的北平还拥有众多高等学府,学院气息十分浓郁。据统计,1934年的大学就有包括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在内的总共16所大学,还有诸如协和医学院、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之类的专门学校。④北平30年代的大学数量之多在全国可谓壮观。大学数量的众多吸引了众多的莘莘学子,再加上几乎免费的大学教育,⑤注:胡适在1932年5月13日《致〈探讨与批评〉社》感慨道:“北平国立各校的学、宿等费本来就是最轻微的,然而实际上能收到学、宿费的有几个学校呢?……先生,我们没有做到免费的小学教育,可是已快做到完全免费的大学教育了,岂不是开世界风气之先吗?”见胡适.胡适全集(24书信)[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310~311.更使得全国各地的学子慕北平大学之名而来,人才汇聚在北平的各大高校之中。20年代沈从文初到北京之时,北京城中就有1万大学生,⑥沈从文.从现实学习[A].沈从文文集(十)[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00.郁达夫在《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中公开指出这种现象:在北京的一个区里,站在十字街头随便一问,就会问出一大堆的学士或者博士来。⑦郁达夫.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A].沈从文.自传集[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139.北平学院的学生之多、学历之高,使得学院气息浓郁。而且,北平的学院中保留了师友互助的传统,同乡接济、师友互助和赊账的传统使得北平的学子生活维系变得较为容易,学子们在北平也较容易生存下来。因此,当时就算是穷苦学子来到北平,节衣缩食之后也还是可以在北平求得安身之处。沈从文就坦言来到北平之时接受了表弟黄村生
④“据一九三四年的资料记载,当时大约有以下一些学校。大学有国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平大学、平大医学院、平大农学院、平大法商学院、平大工学院、女子文理学院、师范大学、私立燕京大学、中法大学、辅仁大学、朝阳学院、中国学院、民国学院、华北学院。专门学校有交通大学北平铁道管理学院、协和医学院、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市立高级商科职业学校、中国戏曲音乐学院戏曲学校、北平中法文艺学社、北平法律函授学校、中国古法书画传习所、尚武国术传习所等。”见邓云乡.文化古城旧事[M].北京:中华书局,1995:11.的物质接济①沈从文.二十年代的中国新文学——一九八○年十一月七日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A].沈从文文集(十) [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26.得以度过困难时期。而废名则蒙周作人生活上的照顾和提携,周作人是废名的老师,和废名的关系亦师亦友。废名在北大上学期间,有一阵子生活窘困无以果腹,只得向周作人写信求助,周见信后便将其接到自己家中空着的屋子暂住。②周作人在生活上对废名也照顾有加。废名在北大上学期间,“当初不知是住公寓还是寄宿舍,失却总之在那失学的时代也就失所寄托,有一天写信来索,今日几乎没得吃了。恰好章矛尘夫妇已经避难南下,两间小屋正空着,便招废名来住。”见周作人.怀废名[A].周作人散文(第一卷)(张明高、范桥主编)[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153.而此时,北平还保留着清朝赶考学子的求学规矩,住在北大附近经济拮据的学生在饭馆吃饭还可以赊账。因此,生活上的容易维系也使得学子们倾向选择此地作为栖身之地。
奉行“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北大文风、大学数量的众多、几乎免费的大学教育和学院中师友互助的传统使北平成为当时年轻人追逐理想的圣地,也成为京派散文家心目中实现理想的重要场域。沈从文刚来北京时就在与亲戚的对话中透露他来北京的动机和缘由:“我来寻找理想,读点书”③沈从文:从现实学习[A].沈从文文集(十)[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00.。“我是受‘五四'运动的余波影响,来到北京追求‘知识'实证‘个人理想'的”④沈从文.二十年代的中国新文学——一九八○年十一月七日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A].沈从文文集(十) [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326.。当时的中国青年空怀理想却找不到施展才华抱负的地方,只有大学能够赋予他们认真研究的精神场域。于是,京派散文家们从全国各地涌向北平大学,从京派散文家姓名—原籍表(表1)我们可以看出京派散文家中只有萧乾一人原籍为北京,其他作家都是从全国各地来到北平。这与北平此时良好的学院氛围不无关系。北平便利的生活环境和优良的研究创作条件吸引了人才的大量汇聚,追求知识和艺术的青年纷纷聚集到大学中来。北平良好的学院气息吸引着京派散文家追逐理想而来,在北平学院中扎根生存。京派散文家就置身于这些著名的高等学府中,埋头研究或者进行艺术创作。可以说,大学作为特殊的一个文化场域,不仅为京派散文家提供了学习研究的场所,更为其创作提供了优良的文学创作场域。
表1 京派散文家姓名—原籍表
二、“学院派”的京派散文家
卞之琳在给京派研究专家高恒文的信中说,他更愿意称“京派”为“学院派”⑤高恒文.京派文人:学院派的风采[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7.。他在撰写的回忆文章《星水微茫忆〈水星〉》中也多次提及在北平的“学院派”,其实这个“学院派”指的就是三十年代在北平高校中从事写作的京派文人。京派文人几乎没有人可以撇开学院独善其身。京派散文家进行文学研究或者文学创作基本都在学院中进行。(详见表2、表3)。就连京派中唯一没有进入学院体制的芦焚,都免不了和学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与学院派青年交往颇多,1934年芦焚结识卞之琳,并经常出入北海三座门大街14号,而这里当时是《文学季刊》和《水星》的大本营,芦焚由此接触了《文学季刊》的主编章靳以和《水星》的负责人卞之琳。在《文学季刊》编辑部,芦焚还认识了沈从文和高滔。⑥师陀.两次去北平[A].师陀全集(第8卷)[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376~379页;又参见卞之琳.话旧成独白:追念师陀[A].卞之琳文集(中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257~259.京派散文家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学院”渊源,“学院”体制与京派散文之间也存在着一种良性的文化生态循环。
1.京派散文家的“学院”渊源
京派散文家多与“学院”有关,他们从全国各地涌入入北平之后,或在学院中教授理论知识,或在学院之中进行文化学习。以下两表(表2、表3)可说明京派散文家在学院中的任职/学习概况。
表2 京派散文教学派概况
表3 京派散文学子派概况
从表2、表3中我们可以看出,京派散文家清晰地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以周作人、朱光潜等人为首的教学派(表2),另外一派则是以李广田、何其芳等青年散文家为代表的学子派(表3)。
从表2的京派散文教学派任职情况上来看,京派散文家在学院中的身份不是教授就是讲师,这一身份为京派散文的写作研究提供了非常良好的条件。鲁迅在《“京派”与“海派”》中早就指明这一点:“在北平的学者文人们,又大抵有着讲师或教授的本业,论理,研究或创作的环境,实在是比‘海派'来得优越的,我希望着能够看见学术上,或文艺上的大著作。”①鲁迅.“京派”与“海派”[A].鲁迅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54.北平的京派散文家们像周作人、废名、朱光潜等人都在北平的大学中潜心讲学或作研究,有着各自讲师或者教授的本职,生活过得舒适安逸,不用像海派作家一般为生计发愁靠卖文为生,更不需要用作品为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也并不急于发表。因此,京派散文家们有着富余的时间和充沛的精力进行文学研究与创作,自然可以创作出学术上和文艺上的优秀作品。可以说,京派散文家的自由写作完全是出于一种对艺术的追求。而在上海的文人就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了,由于生活竞争的激烈和工作的难寻,上海的文人不得不以卖文为生。由于生活上的拮据困顿,他们每天匆匆忙忙地著书写文章,一写完就要出去换钱,根本没有修改的时间和精力。由于这种将生活与稿费紧紧绑在一起的写作模式,海派文人产出的作品自然不如京派散文家的作品精致认真。因此,上海文人的文章被沈从文指责为“海派”风气,也是难免的。经济状况是否与稿费紧密联系在一起,这对于京海派艺术作品的写作方式、创作态度、作品精致程度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从时间上看,除了周作人和废名之外,京派散文家进入学院体制的时间多为1930年代初;从任职学院和学习院校来看,不管是京派散文教学派还是学子派,京派散文家的主要教学/学习阵营主要集中在北平的几所著名高等学府之中,任教/学习院系也主要围绕着中文系、英文系和哲学系,教授的课程主要为文学和文学理论等学科,无出其外。时间上的同步性、地点上的一致性和兴趣上的共同性必然导致京派散文家之间的不期而遇。最著名的例子便是李广田、何其芳和卞之琳在北京大学形成的“汉园三诗人”。而学子派则一直没有脱离学院体制,李长之、李广田和萧乾就读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高等学府,学习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专业,李长之甚至是从生物系转到哲学系的,李健吾则是在散文大家朱自清的劝说之下从中文系转到西洋文学系的,终于在理论批评界做出了一番贡献。京派散文家许多人有着求学的多重经历,一方面是由于京派青年散文家对学习的浓厚趣味,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学院文风的自由开阔和教师的因材施教,这对于京派散文家研究和创作道路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其实,这种多专业多角度的学习又为京派散文家获取更丰富的知识提供养分,这对于京派散文家的写作时候的博采众长有着重大的意义。这种系统的理论学习对于京派散文的创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不仅丰富了京派散文家的知识背景,而且深化了京派散文家的文学理论知识结构。京派散文家一直沉浸于学院中或者潜心研究或者创作,无论是教学派还是学子派都不停辗转于北平的各大院校,虽然教授或者就读的院系时有改变,但是始终并未脱离学院的趣味和品质。从表2、表3中可以看出,京派散文家几乎个个都有在大学授课或者学习的经历,这样看来,京派散文家中几乎就只有芦焚与学院无缘。京派文人进入学院只是“学院派”的前提,要真正称得上是“学院派”,还要探究北平“学院”对京派散文家的影响,还要观察京派散文中是否存在“学院”的品格和趣味(以纯文学为主),这些都是京派散文家称为“学院派”的基础。
2.“学院”体制对京派散文家的影响
(1)教师自身素养
在北平学院执教的教授学者兼任两种身份,他们既是在文坛上鼎鼎大名的文人,又是学院中进行学术研究的学者,这些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的同时又进行学术研究。周作人、废名、俞平伯等人多为当时具有一定名气的文学作家,并且在散文写作上已经有一定的建树和成果,他们对散文的写作方式和技巧已经有了一定的领会和归纳,同时又教授文学史和文学理论。①周作人在北京大学教授希腊罗马文学史、欧洲文学史、近代散文、佛教文学等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废名在北京大学教授国文、英文和古典诗歌,开授研究陶渊明、李义山的课程,同时还讲授古代文学经典《孟子》和《论语》对古典哲学和佛学也有研究;朱光潜在北大担任西语系教授,在西语系讲授西方名著选读和文学批评史,还在北大中文系和清华大学中文系研究班开课讲解《文艺心理学》和《诗论》。他们的授课态度严谨认真,在萧乾的印象中,燕京大学的教授教学都“引经据典”②萧乾.斯诺精神——纪念斯诺逝世二十周年[A].萧乾全集·第四卷[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676.据萧乾回忆:“当时燕大教授多属学院派,不管教什么,都先引经据典,在定义上下功夫。”,从不空口胡说。授课教授大多为京派教学派,他们对于课程的讲授方式必然影响京派散文学子派,彼时京派重心已然是“以新考证学、新考古学驰名的大教授”①张胜友,蒋和欣.中华百年经典散文·吾国吾民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193.了。这些老师既有扎实的创作经验,又有深厚的研究学养。他们谨慎认真的精神培养了京派散文家在创作中注重考据引证的态度,特别是以何其芳为代表。他不仅认为学院较为自由的氛围为创作散文提供时间和素材,这种对经典重视的传统也深深影响了其散文创作,在作品中足可以显见他对传统和外来经典的驾驭化用功夫,安徒生童话、中国民间故事和晚唐五代词在散文作品中被其信手拈来,随意化用。这不得不说是注重“引经据典”和“考证”所带来的影响。这种谨慎认真的授课态度和学术研究态度造就了学院中严肃认真的研究学风,“引经据典”的授课和研究方法又养成京派散文家踏实考证的创作态度,再加上学院一直以来对散文创作的重视、推介,京派散文学子们就在这些既有扎实的创作经验又有深厚的研究学养教师们的培养下成长起来,那么京派散文在严肃认真的学院学风中培养出踏实考证的创作态度也是一件意料中事。
(2)北平学院课程设置
“北平”学院对京派散文家的影响,首先体现在京派散文家所处院校的课程设置上。学院的课程设置一方面限定了京派散文家接受的知识教育的范围,一方面又引导作家的创作方向和文学趣味。北平学院的课程设置不仅引领了学生获取知识、还锻炼了学生的写作能力。可以说,学院的课程设置就是一座引领北平学子们的知识灯塔,它散发出来的光芒指引着北平学子们孜孜不倦地学习和前进。
30年代初,正是京派散文家学子派集中在北平院校如饥似渴地进行系统性文学课程学习的阶段。北平学院对于中国文学作品和理论研究十分重视,对于传统“国学”十分提倡,提出将青年学生引导向传统文学中去。②张胜友,蒋和欣.中华百年经典散文·吾国吾民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193.曹聚仁在《北平与上海》中说道:“京派教授的领导者梁启超、胡适赶忙开国学书目,叫青年转向古书堆中去。近年来以新考证学、新考古学驰名的大教授已成为京派重心了。”1928年,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杨振声提出要注重研究“文学表现上之艺术”③1928年,时任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的杨振声提出了对中国文学的研究要求:“所谓研究者,特别注重于研究文学表现上之艺术。”杨振声.清华中国文学会有史之第一页[J].国立清华大学校刊,1928,(22).,注重古典文学和西洋文学课程。此时俞平伯、朱自清等散文大家同时执教于清华大学,他们着重于对诗和词的讲解,同时也注重对学子们写作能力的训练和培养。④林庚教授自传[A].燕大文史资料编委会.燕大文史资料(第4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158~160.北大经过胡适的改良之后,国文系就演变成为“都是些文学史各断代的散文和韵文”⑤文学院概况[A].北大迎新特刊[M].1936,(9).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7.,而清华大学国文系在大一设置的主要课程为中国文学史,二、三年级则是关于文学的各体研究:从上古到近代的各类文学体裁研究等等。⑥清华中国文学会有史之第一页[J].国立清华大学校刊,1928,(22).这样的课程安排使得京派散文学子们既能从纵向梳理中国历代文学史,又能从横向比较文学各种文体,从根基上奠定京派散文家们深厚的文学理论和研究底子,为其进行散文创作奠定良好的学养根基。
北平学院不仅对中国传统文学十分重视,也十分重视外国文学作品的译介和研究,使得学子们能够更多地接触外国文学资源。清华外文系主要以英美文学类的英语课程为主,不太重视语言文字方面的课程,⑦李良佑,张日升,等.中国英语教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8:281~282;叶公超.大学应分设语言文字与文学两系的建议[J].独立评论,1935,(9).目标是为了让学生熟悉西方文学名著,⑧清华大学一览(1927)[A].齐家莹.清华人文学科年谱[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50.同时训练学生的阅读和鉴赏能力。北大外文系的课程宗旨与清华外文系基本一致,北大外文系主任温源宁直接将第二外语的种类限定在拉丁文、法德语和希腊文中,①北京大学的主任温源宁规定“第二外语必须学拉丁文、法德语两门中一门必修课,还可选修希腊文。头三年除作文、翻译课外,必修英国诗、小说、戏剧。……”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局.赤子心与自我戏剧化:追念叶公超[A].卞之琳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337.语言是打开相对应国家文学大门的最好钥匙,京派散文家掌握了这些开启文学密码的语言,必然对于意大利、罗马、法德和希腊文学有着更加全面的了解和掌握,发生对于这些国家文学更多的兴趣和追求。北大的大学英语教材主要以英美散文(essay)为主,北大外国语委员会甚至明确指出“第一外国语教材偏重散文,每星期作文一次”②外国语委员会决议[A].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0014.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32.。清华和北大外文系主要都以英美文学类的课程为主,对于英美文学的重视超过其他国家文学,北大的教材内容侧重散文文体也反映出北平学院对英美散文文学的重视和推介,这为京派散文家学习英美散文文学提供了良好的学习平台和条件。欧美文学研究盛行带来的新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对京派散文创作也有较大的影响,叶公超十分强调对英美现代诗的研究,广泛介绍如哈代、艾略特、叶慈等当代英美诗人,③国立北京大学外国语文学系英文组课程指导书[A].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2012.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53.梁宗岱则在法文系大量介绍近代法国作家作品,其中涉及波德莱尔、维尔伦、兰波、马拉美、瓦雷里等人。④国立北京大学外国语文学系课程指导书(民国二十年至二十一年度)[A].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0014.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53.虽然叶公超和梁宗岱都着重于欧美诗歌的研究和介绍,但是英美诗风也对京派散文学子们的文学趣味和写作风格造成十分积极的影响,京派散文家们在学习课程的无形过程中接受了欧美现代诗的理论和研究方法,这必然会在京派散文家的创作中得到无形运用。例如梁宗岱对于法国现代诗歌中的象征主义的介绍,就对当时的青年京派散文家卞之琳和何其芳有着十分巨大的影响。外文系对外国文学资源特别是欧美文学的引进和推介,对于中国新文学资源的开拓有着重要的意义。可以说,学院课程设置是一个方向,引导京派散文家以特定的方式接触学习外国文学资源。冯至在为李广田文集写序时,特别强调李广田在北京大学外文系学过英国文学,认为他受到当时北大“散文风气”的影响,冯至认为李广田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善于玩味所谓忧伤和寂寞”⑤李广田.李广田文集·第一卷·序[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3.,这一点与李广田在学习中了解的英国散文家的孤单生活和寂寞情绪暗合,因此造成以李广田为代表的京派散文学子派对英国散文家风气的模仿和追逐。这些都与外文系的课程设置有着莫大的联系。
京派批评作为京派散文的一部分,它的生成发展也与学院当时盛行的批评风气有着莫大的关系。“文学概论”和“文学批评”课程的设置对于京派批评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文学概论”为京派学子们奠定了良好的文学理论基础,“文学批评”则为其掌握批评理论方法及其运用提供了良好的学习场域,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浓郁的批评风气对京派批评的形成有着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文学概论”课程是文学批评的理论基础,1920年北大就设置此课程,从1925年开始此课程就作为国文系的“共同必修科目”一直延续到1932年,1933年后“文学概论”课程被取消。⑥国文学系课程指导书(十四年度至十五年度)[Z].北京大学日刊;国文学系课程指导书(十九年九月至二十六年十月)[Z].北京大学日刊1931-10-14;文学院各系课程大纲[Z].北京大学日刊,1931-10-14.国立北京大学文学院课程一览[A].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2009;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文学系课程指导书[M].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2012。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60.“文学概论”在清华国文系不过昙花一现(1930.9~1932),⑦清华国文系成立之时并无“文学概论”课程,1930年9月清华国文系聘请北大国文系教授徐祖正讲授“文学概论”,1931年9月起改由浦江清讲授,1932年度及此后的课程表已无“文学概论”一科。此后再无“文学概论”一科。虽然“文学概论”曾经在课程设置的发展上中断过,但是它在清华北大的短暂出现都意味着批评学说理论的启蒙,结合图3我们可以推断出:在北大和清华开展“文学概论”课程期间,李广田与何其芳此时就读于北大,必定学习过“文学概论”课程,此课程对于他们的散文创作必定也有影响;而京派批评家李健吾和李长之此时求学于清华,清华大学的“文学概论”课程也为这两位京派批评家的文学批评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1929年起,北大英文系正式设立“文学批评”课程,①之前北大英文系开设有“文学评衡”选修课,“读英美各家评衡文字,研究文学评衡之原理及方法”。以English Critical Essays和Shakespear Criticism为教材,似乎还是偏重于批评论文的研读。英文学系课程指导书(十三年度至十四年度)[J].北京大学日刊,1924-10-06.见李良佑,张日升等.中国英语教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8:268~270.1931年胡适成为北大文学院院长,他提出鉴赏与批评的重要性。②1931年胡适出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适即强调“文学有三方面:一是历史的,二是创造的,三是鉴赏的。历史的研究固甚重要,但创造方面更是要紧,而鉴赏与批评也是不可偏废的”,并指出“大学之国文系当兼顾到三方面:历史的;欣赏与批评的;创作的”。见胡适.中国文学过去与来路[A].欧阳哲生.胡适文集(第12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胡适1934年2月14日日记[A].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编(第6册)[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325.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6.而清华外文系则在1926年就开设“文学批评”课程,主要是作为三、四年级的必修课。当时,叶公超先生在清华讲授《西方文学理论》和《英美当代诗人》等批评课程,③闻家驷《怀念叶公超先生》中云:“公超现实在清华执教,以讲授《西方文学理论》和《英美当代诗人》名重一时。”见叶崇德.回忆叶公超[M].上海:学林出版社,1933:14.而在清华国文系的朱自清已经将“中国文学批评研究”作为本系发展的三大方向之一。④“本系参考各大学及本校国文系之情形,以后拟就三方面发展:(一)佛教翻译文学(二)中国文法学(三)中国文学批评研究。”见朱自清.“民国”二十年度至二十三年度国文系概况[A].朱自清全集[M].收入“文学院代理院长蒋廷黻转报中文、历史、社会、人类等系工作报告”,清华大学档案,案卷号1~2:1~019。从这可看出当时北平学院特别是清华对于“文学批评”课程的重视,清华外文系对“文学批评”课程的说明是“讲授文学批评之原理及其发达之历史。自上古希腊亚里士多德以至现今,凡文学批评之重要之典籍,均使学生诵读,而于教室中讨论之”⑤清华大学一览(1927)[A].齐家莹.清华人文学科年谱[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50.。“文学批评”课程的目的是阐述文学批评的原理和方法,讲解自古以来文学批评的发展过程,解读和讨论历来文学批评的重要作品,使学生了解和掌握文学批评的理论和方法,清楚了解文学批评历史的来龙去脉,恰当在作品中运用批评方法,实现从掌握理论方法到实践批评的全面学习。但是朱自清在这里强调的批评主要还是沿用传统的考据的方法,郭绍虞的《中国文学批评史》则借助了西方的“纯文学”“杂文学”的观念,而叶公超当时将文学批评的重点放在文学作品之上,忽略批评理论自身的条理和系统。这些虽然都与后来京派散文的批评理论与方法大相径庭,但是学院重视批评的风气为后来京派批评的生成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当时在北平学院中影响甚远的是瑞恰慈的批评理论。1929年,著名的英国文学批评家瑞恰慈(I.A.Richards)在北大和清华任客座教授(后续在燕京大学教书),他在北平院校中主要讲授文学批评。⑥卞之琳.赤子心与自我戏剧化:追念叶公超[A].卞之琳.卞之琳文集(中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190.此时,瑞恰慈已经出版了《批评原理》、《实用批评》等批评理论,这些书在北平学院内广泛流传,对京派散文家接纳批评理论产生重要影响。瑞恰慈的批评理论在北平学院传播甚广,其中影响最大被广泛接受的就是成为新批评的理论基石的语义学,语义学分析和解构了当时空洞虚浮的批评术语,其代表作为《意义的意义》。同时,瑞恰慈的批评理论也改变了批评界从注重观念到注重作品的转变,这种批评模式反思了五四以来的批评模式,开拓了新的批评模式。当时北平学院广泛接受瑞恰慈的批评理论,燕大学生吴世昌和萧乾的本科毕业论文都与瑞恰慈有关,吴世昌的本科毕业论文为《吕恰慈的文艺批评学说》,而后来的京派散文家萧乾的毕业论文则是《书评研究》,其论文参阅了瑞恰慈的《实用批评》,而论文中“认识:四种意义”那一节,即出自瑞恰慈《意义之意义》一书(李安宅译本)。⑦萧乾.我与书评[A].萧乾全集·五[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481.京派散文家不仅学习了“文学概论”和“文学批评”两大批评基础课程,还接受了当时著名批评家瑞恰慈的批评理论,这为京派批评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而且北平学院在课程设置上对“文学概论”和“文学批评”课程的重视及北平学院对瑞恰慈批评理论的广泛传播和追捧接受,这在北平学院中形成了浓烈的批评氛围。京派散文家不仅自身学得深厚的批评理论,还时刻沉浸氤氲在这样浓郁的批评氛围中,其创作方向和研究兴趣自然会倾向批评领域。
不管是北平学院对本国文学传统的重视和研究,或是对外国文学资源的译介和推广,或是在传统文化和现代理论交汇博弈的过程中形成的新的文学批评模式,这些都是以课程设置的方式表现出来。从课程设置的具体内容上来看,课程设置引导着广大学子们对特定文学资源的了解、学习和研究,课程设置有着自己的宗旨和目的,对京派散文学子们学习文学资源的选择和趣味的倾向有着重要的价值意义。教师们对中国传统文学谨慎认真的授课态度和引证考据的学术态度对京派散文学子们接受本国传统文学理论、培养其踏实考证的创作态度,有着重要的作用;对英美文学的重视,尤其是对英美散文文学的重视和推介,为京派散文家开拓外国文学资源提供了良好的学习途径,由于京派散文家与英国散文家精神气质上的暗合,造成了京派散文家对英国散文风气的模仿与追逐。此外,欧美文学研究盛行带来的新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对京派散文创作也有较大的影响;北平学院对“文学概论”、“文学批评”两大批评基础课程的重视及对瑞恰慈的批评理论的接受、传播为京派批评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这在北平学院中也形成了浓烈的批评氛围。北平学院对中国传统引经据典的考证研究风气形成了严肃严谨的学术文风和踏实考据的创作态度、重视英美散文风气形成了寂寞典雅的学院文风、瑞恰慈批判理论的盛行分析和解构了20年代以来含糊空洞虚浮的批评术语,使得批评从注重观念转向注重作品。京派散文家身处学院注重对本国传统的引经据典和考证风气之下、重视英美散文风气、氤氲在批评理论盛行的氛围之中,京派散文必然茁壮成长。可以说,严肃严谨的学术文风、踏实考据的创作态度、寂寞典雅的学院文风和对含糊空洞虚浮的批评术语的解构共同构成了30年代北平庄肃典雅的学院文化。
(3)北平学院重视作文训练
不管是在教学还是实践方面,北大一直都很重视学生的作文训练。1928年胡适就任中国公学校长期间,就一直鼓励学生创作。1930年11月胡适回到北大,第二年胡适就在国文系增设“新文艺试作”课程,拟定的教员有周作人、俞平伯、徐志摩、余上沅、废名等。①国文系课程指导书(“民国”二十九年九月订)[M].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1930014。见周作人致俞平伯(1931年9月10日,周作人俞平伯往来书札影真(上)[A].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42.从教材上看,在北大档案馆所藏《北京大学一年级基本英文》教材中,“语法部分只有三分之一,作文部分则占了一大半,分叙事文、描写文、解释文、辩论文、批评文诸类,强调‘文体的雅致',所选范文多为英、美名家小品文。”②北京大学一年级基本英文[M].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0002。引自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 1928~1937[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32.从实践上看,作文课作为北大英文系学生的必修课,在1935~1936年期间北大明确指出要“每星期作文一次”③外国语委员会决议[M].北京大学档案,案卷号BD1930014。。以上不管是对作文教材的重视还是对学生作文的指导和训练,都彰显了北大对于学生文学表达能力和文学素养培养的重视。通过对作文教材内容和各类文体的系统学习,京派散文家吸收了外国散文的汩汩清泉;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高频次的作文训练,京派散文家们必然会创造出优秀的散文作品。重视作文必然锻炼京派散文家们的写作能力和写作技巧;对于英美文学及其各类文学体裁的重视,必然会影响京派散文家的创作风格和创作走向,如京派散文对英国散文的模仿和借鉴痕迹在京派散文的作品中就多处可见。
三、北平学院优良的文化生态系统
1.老师—学生的优良资源的传递
学院文风的庄肃典雅使得京派散文家在浓郁的学院氛围中孜孜不倦地开始创作,重视作文的传统又让其注重创作作品的技巧性和实践性。因此,京派散文创作风气在学院中不断蔓延。京派散文的创作不仅受浓郁的学院氛围影响,也与老师的趣味和老师对学生的作品的支持提携有着莫大的关系,学院中的教授注重发掘提携文学新秀,为学生修改、举荐文章已是常事,甚至还为学生的新书写序。第一,教师的文学趣味影响着学生的文学趣味。教师们的趣味引导着笔耕不辍的莘莘学子的研究兴趣和创作方向。李健吾在《咀华与杂忆》中这样说道:“我在清华读了四年法语(规定二年),老师的兴趣就是我们的兴趣,读的多是流行的象征主义诗歌”①李健吾.咀华与杂忆[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529.。“老师的兴趣就是我们的兴趣”,这句话正是当时师生资源分享和传递的最好的诠释和写照。教师的旨趣影响、引领和启发着学生的眼界和视野。在浩如烟海的外来思想和主义中,老师凭借自己独特的眼光和文学创作的经验,择其精华分享经验。可以说,学生的学习内容全凭老师上课传授的知识理论,其兴趣和趣味也全仗老师的思想指引。以京派散文鼻祖周作人为例,他的趣味对京派散文学子们的影响十分巨大。他的日志中记载了许多他与卞之琳、李广田等人的交往记录,②周作人日记(下)[M].郑州:大象出版社,1996:288、415、502、564、611、637、674、699、704、706、710.从中可见师生之间交往的频繁和密集。他对于阿左林的介绍深深地影响了“汉园三诗人”,其中包括京派散文家李广田和何其芳,李广田自己也承认其受周作人的散文小品影响最大。③李广田.自己的事情[A].文艺书简[M].上海:开明书店,1949:105.第二,许多京派散文家都是通过老师的建议或者举荐走上文学道路的。朱自清慧眼识英:京派批评家李健吾就蒙朱自清的提点改读西洋系,朱自清还帮其评阅过许多创作;④“其后我考上新成立的清华大学……我报的是中文系,分在朱自清的班里,他认出我来,劝我改读西洋文学系。我在清华读书,实际上是养病的年月,偶尔给《语丝》等各刊物投稿。……我在养病期间,写了《一个兵和他的老婆》(中篇)、《西山之云》(中篇)、《坛子》(短篇集)和一部长篇小说《心病》,都私下里请朱自清老师看过。像《心病》,就由他介绍,寄给当时在上海主编《妇女杂志》的叶圣陶先生连载,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写了三个苦命的小资产阶级妇女。”出自李健吾.咀华与杂忆[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258.朱自清还为另外一位京派批评家朱光潜的美学理论书籍《谈美》和《文艺心理学》作序,甚至朱自清还亲自修改过《谈美》。⑤朱自清1932年分别为《谈美》和《文艺心理学》写序,在《谈美》的志谢部分,朱光潜还这样写道:“这部稿子承朱自清、萧石君、奚今吾三位朋友替我仔细校改过。”出自《谈美·文艺心理学》[M].北京:中华书局,2012:90.著名的京派散文家沈从文不仅将京派散文后起之秀萧乾引上文学道路,还修改过他早期的几篇习作。⑥“人家都说汪曾祺是沈从文的大弟子,其实我在文学道路上得到沈从文的指导提携,比汪曾祺要早。他是我的恩师之一,一九三O年把我引上文艺道路。我最初的几篇习作上,都有他修改的笔迹”见萧乾.吾师沈从文[A].萧乾全集·四[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329.周作人对于何其芳的创作方向也有其自己的看法,何其芳在回忆起大学生活时,说道周作人劝其不要创作杂文,而要进行“正经的创作”⑦“但当我的笔触碰到那个在北平参加‘更生文化座谈会'的周作人时,却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一个希腊去考过古的人,他老早就劝我不要写杂文,还是写‘正经的创作',而且因为我不接受,他后来便嘲笑我将成为一个青年运动家,社会运动家,在这时竟根据我那篇文章断言我一定要短命。”见何其芳.一个平常的故事——答中国青年社的问题:“你是怎样来到延安的?”.何其芳全集(2)[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82.。第三,教师还充分利用自身的文学资源优势为学子们创作找寻合适的发表园地,使得京派散文家进入活跃的文学阵地,这也是学院中师生之间生态文化良性传递的表现。周作人便将李广田的两篇散文《悲哀的玩具》和《雉》推荐至施蛰存主编的《现代》杂志上;⑧周作人1932年7月17日致施蛰存信中说:“有李君广田在北大英文学系,亦从鄙人学日本文,作散文颇有致,卖文苦学,而北平近来无处可卖,《华北副刊》新出,才登一二首,今日的一篇附呈,乞察阅。如《现代》可用,当嘱其写呈。”见孔另境.周作人致施蛰存(1932年7月17日)[A].现代作家书简[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55。朱自清还将李健吾的文章《心病》推荐到叶圣陶主编的《妇女杂志》上连载;⑨“其后我考上新成立的清华大学……我报的是中文系,分在朱自清的班里,他认出我来,劝我改读西洋文学系。我在清华读书,实际上是养病的年月,偶尔给《语丝》等各刊物投稿。……我在养病期间,写了《一个兵和他的老婆》(中篇)、《西山之云》(中篇)、《坛子》(短篇集)和一部长篇小说《心病》,都私下里请朱自清老师看过。像《心病》,就由他介绍,寄给当时在上海主编《妇女杂志》的叶圣陶先生连载,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写了三个苦命的小资产阶级妇女。”见李健吾.咀华与杂忆[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528.年仅23岁还在清华大学学习的李长之就在郑振铎老师的介绍下,进入《文学季刊》并兼任编委。第四,京派散文鼻祖周作人特别注重挖掘散文新秀、提携后进。他经常为京派青年散文学子的作品写序,他几乎为学生废名的每篇作品写序,包括《〈竹林的故事〉序》、《〈桃园〉跋》、《〈枣〉和〈桥〉的序》和《〈莫须有先生传〉序》⑩周作人(张明高,范桥编).周作人散文(2)[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268~278.等。京派著名批评家李长之的《长之文学论文集》的序跋也是周作人所写,①周作人(张明高、范桥编).周作人散文(2)[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292.而京派散文家李广田的第一部散文集《画廊集》也蒙得周作人写序,②周作人(张明高,范桥编).周作人散文(2)[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305.他在文章里亲切地称呼李广田为“洗岑”,周作人在《〈画廊集〉序》引经据典:“从画廊派说起,说到琉璃厂的卖字画的席棚,又转到乡下的花纸”③周作人(张明高、范桥编).周作人散文(2)[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307.,周作人在序中颇费心思地推介李广田的这部散文集。
其实,京派散文家多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学子,多在学院中默默无名。这些教授对于后进文学家的挖掘与肯定,对青年作家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的继续行进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若是没有像朱自清沈从文一样慧眼识英的文学大家对学子的提点和劝导、像周作人、朱自清一样利用自己的文坛资源为学生修改和举荐文章、像周作人一样利用自己的文学地位和影响为青年京派散文家写序,他们也许会像大海中的小沙粒霎时就被海水翻卷消失,京派也许就根本不会存在。正是有了这些文学大家对学子的引导和肯定、对后进作家不厌其烦地提携和推荐和对文学新秀的优良资源传递,才使得京派散文家以较高的姿态顺利地进入文坛,接触活跃在文学阵地里的主要文人,使得京派散文家在文学大家的指点和提携下迅速地成长起来,散文创作蔚然成风。京派散文才能走向正确的文艺方向,形成一个特殊的流派。
2.学生—老师文化资源的反馈和再循环
学院文化中教师—学生的文化资源传递促进了京派散文写作的盛行,受到教师大力发掘提拔的京派散文学子们也在创作中取得了丰硕的果实。第一,文章或者作品的发表和出版会增强学生创作的信心和兴趣,激发创作的动力。学院重视课程中散文的教学、注重散文创作的训练,写成的优秀散文又被修改、举荐到当时的著名刊物上发表,京派散文学子们看到刊登发表的文章会获得一种满足感和胜利感,这种创作的激情又会促使他们继续进行更高水平更优秀的创作,造成一种创作的良性循环。第二,学生为教师作序。周作人为废名的几乎每篇作品作序,受周作人影响废名也接续了其文学趣味和文学观念,废名也为周作人作了许多序,如《周作人散文钞序》《所藏苦雨斋尺牍跋》、《知堂先生》、《关于派别》等文章,这样互相作序实际上是在提倡同一个文学主张和文学观念。这些文章的出现也将废名与周作人自动规划到同一文学阵营中去,代表了他们是同一文学观念的持有者——晚明散文小品的“复兴”④周作人.泽泻集·《陶庵梦忆》序[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12.。第三,京派散文的创作从校园文化生成,最终还是被校园文化消费。学子们创作的京派散文以纯文学为主,纯文学只能在校园中被消费,于是京派散文的消费者也只能是学院中人,大量的文化消费需求必然带来创作的旺盛,这又构成一种文学创作与阅读的良性循环。这种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文化互动构成了北平学院优良的文化生态系统,见下图。
图1 三十年代北平学院文化生态系统
3.浓郁的学院学术风气
京派散文家身处学院之中,有着自己对文学独特的理解和追求,京派散文大家们身处的教师位置,使得他们对于散文的追求影响辐射深广。当时的学院课程设置注重英美散文的学习和文学批评的趣味,这使得京派散文家在作品中极力模仿和追求英美散文的习气,造成英美文学研究的浓郁和散文创作风气的浓郁。教师凭借自身优势对学生传递的优良的文学资源,提升了学生创作的兴趣和信心,使得学院中的散文创作现象和批评风气蔚然成风。这些都使得北平学术研究空气十分浓郁。
首先,学术空气的浓郁表现在京派学子们的相互交往中,这种交往甚至诱发了京派散文的创作,奠定了京派散文努力的方向和宗旨。何其芳虽然承认自己在大学生活中是寂寞的,他与人交往也是建立在“弄文学”的基础之上,因此结识了卞之琳、李广田和朱企霞。①何其芳.给艾青先生的一封信——谈《画梦录》和我的道路[A].何其芳全集(6)(蓝棣之主编)[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473.卞之琳回忆他们的交往之时也强调了他们在文学交往中对散文的特别重视②卞之琳.《李广田散文选》序[A].卞之琳文集(中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366.,他们之间关于文学的讨论还使何其芳更加明了自己散文工作的方向,证明“散文应该是一种纯粹的独立的创作”③何其芳.我和散文[A].何其芳全集(1)[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238.。芦焚虽然不属于学院派,但是与学院派青年交往颇多。1934年,芦焚结识卞之琳,并经常出入北海三座门大街14号,而这里当时是《文学季刊》和《水星》的大本营。④师陀.两次去北平[A].师陀全集(第8卷)[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376~379;卞之琳.话旧成独白:追念师陀[A].卞之琳文集(中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257~259.这说明当时文人之间的交往多是以文学为媒介,以文学交流作为契机。其次,学术研究空气的浓厚也表现在学生刊物内容的变化之上,1929年《大公报》“社评”《读北大投书感言》认为学生刊物内容已经从“多谩骂讥评,尤喜涉及空阔无涯之政治实际问题”到“多载学术及文艺文字”⑤学风转变中之北平各大学[Z].大公报(第5版),1931-04-18.,这代表学生刊物内容风格的转变,从空谈政治实际问题转向研究创作的道路,刊物内容风格的转变是学院风气转变的最直接呈现。刊物的风格转向小品风气,何其芳在1930年到1931年间与同乡杨吉甫办过半月刊《红沙碛》,虽然发行了仅仅三期就停止。而李广田则于1933年1月创办了《牧野》旬刊,发行了12期。⑥罗泅.何其芳与《红沙碛》半月刊[J].何其芳研究资料(2)[M].(四川万县师范专科学校何其芳研究小组编)1983年1月31日;秦林芳.李广田与《牧野》旬刊[J].新文学史料,2006,(2).《红沙碛》“格式仿《语丝》和《骆驼草》”⑦卞之琳.李广田散文选·序[A].卞之琳文集(中卷)[M].365.,《牧野》也是如此——“只不过改成了横排”⑧秦林芳.李广田与《牧野》旬刊[J].新文学史料,2006,(2).。第三,学术空气的浓郁还表现在频繁举行的学院之外的文人聚会上。当时的北平学府间并无畛域,学院文人不时聚会,为新晋文人接触文学大家提供了良好的文学机缘和场域,这也体现出北平思想开放的特点。萧乾就在朱光潜和林徽因举办的沙龙茶会上听过来自英国的艾克敦的英诗朗诵,⑨萧乾.悼艾克敦[A].萧乾全集·四[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814.萧乾还参加过来自新英格兰的包思贵教授家里的读诗会。⑩萧乾.生活回忆录[A].萧乾全集·五[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52.
结 语
奉行“门户开放”和“学术自由”的北大文风、大学数量的众多、几乎免费的大学教育和学院中师友互助的传统使北平成为当时年轻人追逐理想的圣地,也成为京派散文家心目中实现理想的重要场域。京派散文家就置身于这些著名的高等学府之中,埋头研究或者进行艺术创作。可以说,大学作为特殊的一个文化场域,不仅为京派散文家提供了学习研究的场所,更为其创作提供了优良的文学场域。京派散文家除芦焚之外,几乎全是学院中人,在学院中进行学习、研究和创作,虽有辗转,但是始终并未脱离学院的趣味和品质。这种多专业多角度的学习又为京派散文家获取更丰富的知识提供养分,这对于京派散文家的写作时候的博采众长有着重大的意义。这种系统的理论学习对于京派散文的创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不仅丰富了京派散文家的知识背景,而且深化了京派散文家的文学理论知识结构。学院课程设置中对英美散文作品的译介和重视、对中国传统文学的重视和研究、以吸收瑞恰慈的新批评理论为主的批评风气以及对作文训练的重视,都对京派散文的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为京派散文的创作提供了肥沃的文学土壤。教师的严肃认真的授课方式和研究态度造就了严肃严谨的学术文风、培养了学子们踏实考据的创作态度、养成了寂寞典雅的学院文风,不仅如此,学院中的教授还注重引导学生的文学趣味和方向、发掘提携文学新秀,为学生修改、举荐文章,甚至还为学生的新书写序。这些都为学生创作散文提供了良好的动力机制。这些共同构成了1930年代北平庄肃典雅的学院文化。可以说,1930年代庄肃典雅的学院文化为引导京派学子们的研究方向和创作趣味、发掘提携散文新秀、为新晋散文作家修改和举荐文章提供了良好的文化氛围,为京派散文的生成和发展奠定了纯正的“学院派”基础。
经过大学正规的文学教育和学术训练,又沉浸在古都文化氛围和五四文化现场中,新一代京派文人开始脱颖而出。可以说,“京派”扎根于古都传统文化的土壤中,滋长于新旧文化交融的学院文化,从而形成相通的文化品格和文学旨趣。
Magnificence and elegance of Beiping college culture:A study of the impacts of Beiping college culture on the prose of Beiping School in the 1930s
ZHENG Li-xia
(School of Literatur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Transmission,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Quanzhou 362000,China)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prose of Beiping School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geographical location of Beiping and its rich college culture.The inheritance of the new culture of the May 4th Movement and the cultural tradition of Beiping helped produce the magnificent and elegant culture of Beiping as an ancient capital city with typical local features,from which the prose writers of Beiping School got their inspiration.The more important was that the rich college culture of Beiping in the 1930s provided adequate academic conditions for the formation of this school of prose writers. Firstly,there were quite a few universities in Beiping that offered free education and followed the tradition of mutual help,academic freedom and openmindedness with Peking University as the head; secondly,nearly all the prose writers of Beiping School had a certain kind of connection with a university in Beiping whose quality-training orientation and curriculums promoted the prose-writing skills; thirdly,the good interaction between students and teachers in these universities helped form a fine system of cultural ecology.The above-mentioned three aspects combined to form a good motive mechanism for the students'prose-writing and the magnificent and elegant college culture in Beiping in the 1930s.Thus,this kind of college culture guided the students of Beiping in a correct way in their research and creation,offered a favorable atmosphere for the training of new prose writers,and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college-school”of Beiping prose-writers.
Beiping area;college culture;the prose of Beiping School;college system;magnificent and elegant
杨育彬]
I207
A
1000-5110(2015)05-0111-14
郑丽霞,女,福建莆田人,福建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