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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

2015-10-21张欣

山花 2015年19期
关键词:小姜爱神阁楼

张欣

虹 桥

黑黑夜,颤巍巍,心绪黯淡,你不在身边

相见在艳阳天,今宵彩虹依蓝天

.......

这是我在虹桥机场听到的音乐,确切说是虹桥机场的洗手间。上海虹桥机场感觉空旷新颖安静,仿佛从德国跳到瑞士,连名字都安详。

新颖当然是这音乐,钢琴曲轻盈蔓延,竟然是Love is Blue,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蓝色的爱》。

黑黑夜紧接着艳阳天,真正是对比鲜明。就像我在机场玄关过道里走,前面是流畅飞转的英语,后边就是音稔耳熟的中文。然后是满目的汉字,满眼的中国人。

相见时,天色万里晴,

离别后,彩虹去无影。

虹桥机场里的地铁宛若彩虹,从东到西跨越黄浦江,四通八达,指示清晰,秩序而有条理,一路直达金茂大厦。

见到陆家嘴金融中心的高楼林立,那一瞬间还是兴奋激动的。

Wow,this is great!小姜说。现代的小孩还是喜欢现代的Modern City。

摩登城市,还有比上海更出其右者的吗。就像站在纽约街头遥望曼哈顿,站在金门桥上远眺旧金山。有道是美国儿童成长的过程里一定要看的几个城市,纽约,旧金山,芝加哥。是否还要加一个上海?

上海的早晨,大楼高耸云霄,楼顶云雾缭绕。微风吹送云朵飘逸,摩天大楼似真似幻。站在天桥上,我有恍惚的感觉,是高楼在移动,还是白云在漂移?

想想《蓝色的爱》真合意的,我来上海,纯然是去见朋友。蓝天下面蓝色的爱。

音乐袅袅,心思宁静而温馨。欢喜丛生。

This is Shanghai?小姜问。

是啊,上海!

浦 东

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熟悉的环境,语言,文化。

小姜看到金茂大厦的一瞬间,应该像我们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了美味的中餐馆——中国胃的反应。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胃在战斗。

早餐一份煎蛋三明治套餐,加一杯饮料(茶,咖啡),一小杯水果,53元人民币。两人的早餐要一张百元钞票还多。上海的物价也跟世界接轨了。旁边的ifc Mall, 成了我们每日寻食的主要地方。这个Mall,里面应有尽有。所有美国Mall里的尖端商店,还有只在《Vogue》杂志上见过的名牌店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也许是城市大,雾霾塞车都可以融合掉?小姜说,他喜欢上海,因为吸烟的人少。大都市的匆忙,倒是少了小城镇那样随处可见的吸烟人,和到处闻得到的烟熏火燎味。

国内的几线城市区别大得惊人。要是生活在上海陆家嘴这地方,整天穿梭在高楼大厦间,吃西餐,喝可乐咖啡,讲点洋文,还真以为是在外国了呢。这家老去的早餐店,买卖其实不算兴隆,叫着洋名,但是有空调,里面也是酒吧的装饰,坐下去就很心静。服务生衣着清新整齐,列宁帽一样的小黑帽很时髦,礼貌周到,让人感觉舒适。所以很多时候冤大头好像是花在环境上。因为旁边就有粥店,也有中式餐点,但是没空调,热咕隆冬,店面也黑,服务员见人带搭不理,小姜就不肯去。洋餐馆还有音乐,轻扬曼妙,和旁边的中式小店对比鲜明。

常德公寓

来上海不去张爱玲故居好象去巴黎不看梵高?地铁在静安寺有一站特别标出常德公寓,张爱玲的故居。

从地铁站一路走来,想象着她当年也是这么走的吧,一步一量,还有,也许跟某人一起,一步一量。

这样走着,阳伞也跟着张合,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梅雨季节,雨伞跟梅花一样,一张一合。就这样走进公寓里面,门口坐着一个老头。看门老头吧,我想。

我立定,在原地盘旋了几圈,等着他盘问。他却握着手机讲得兴浓。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响,冒着热气,要烧开了,他也不管。

那我就做自己的主人了。我按动电梯钮,径自进到二楼。老式电梯狭小,当年的她也乘的这部电梯?电梯到二楼就停下了,楼道狭窄,出了电梯就站到了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小姜问,仰头四下瞧。

房门很小且老旧,深绿近黑的颜色。楼梯也是黑乎乎的,窄得惊人。

一切很静,静谧暗淡。我抽出手机,又按下,还是不拍吧。转身我带着小姜又进了电梯。

从电梯里出来,老人才像猛然发现我:你怎么又下来了?他问。

哦?我不应该下来吗?(我想说)。我不住这里。我说。

那你怎么上去了?还以为你住这里呢,外人不让进的。他嘀咕道,把水壶拎开。现在水是彻底开了。他开始灌热水瓶。

现在还有热水瓶?轮到我诧异又惊奇。

他看我的眼神像外星人。

这里不开放的。他说,旁边的书店开,就叫张爱玲书店。你去看吧。

其实她在这里只住了一段时间,老人还在说。

书 店

常德路那一段很拥挤,粗黑的电线挂在天空上,道路交错。这样的氛围和张爱玲的故居有好像点儿不搭界?

常德公寓旁边的小书店,里边张爱玲的书我全有。不用看了,我对招待的女孩说。

张爱玲的书属于床头书,就是没事儿翻来看,随意打开哪页都能读下去的那种,红楼梦也是。故事不见得留意,妙的是语言。

有人说张爱玲的小说主题阴暗故事抑郁。可惜读她的书不全是为了好看。仿佛时装表演,谁整天在家里还长袖善舞长裙搭地。但是时装设计,乃至时装秀,就是要独特,奇异及至具有登峰造极的创造力。居家过日子恐怕Walmart 衣服要比T型台上的衣服来得更实际和舒服。想从她的小说里得到什么消遣适宜好比在时装秀的衣装里寻求松懈随性。因为那些故事里有太多的琐碎世俗,人性的低悲,小肚鸡肠的勾心斗角,一点正能量没有。但是构架厉害,软件也厉害,就是那些组成时装设计的要素,那些在T型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亮片,灵光闪现的一瞬。令台下的人不禁感叹:大师啊,你!

这书店兼做了咖啡店,女孩是侍应,也是店员。她又指向另一端的书。

《繁花》吗,我在网上读过。我跟她说。

现在的故事是山,国内的小说似愚公移山,读得下去的不多,捏着鼻子也顶多能跟着愚公的儿孙们铲两铲。小说栏目啥时候变成了下跳棋?但是能看进去的,就是心花怒放啊。《繁花》是属于这种的另类。《繁花》是红楼梦的别枝,《追忆似水流年》般的长河落日圆。

女孩儿听说我要去“爱神花园”,就说: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就到了。见我迟疑,又道:可以走到的,不远。我踌躇担心小姜能否走那么远的路。

女孩儿清秀利落,有一种上海女孩的聪慧明丽。这家书店很特别,小而玲珑,古意里有洋气。谢过女孩儿,我跟小姜出门接着走。

常德路过了高架桥,变成富民路,再往左转就是巨鹿路。不到二十分钟路程,但是小姜走起来就要成倍往上加了。

Big deer road,小姜说。这个巨鹿路(是按“巨籁达路”租借路名所改)我也觉得挺绕嘴,好在前一天在博物馆看过项羽的剑,其中就有巨鹿大战而归的情节。上海的文化根深叶茂。路名都是有缘有讲究的吧。项羽的剑,小姜记得,那是把很长很旧的剑。他也想要一把。一路这么慢慢走,摇摇晃晃,三步两摇。巨鹿路两边大都是居民区和小店。路遥巷深,路面有些水渍泥泞,隐隐还有腐烂水果的味道飘过。小姜又提问了:这是上海吗?哎,上海在他眼里原来就是陆家嘴那样的摩天大楼林立?

如果中国的文化中心在上海,上海的文化中心就在巨鹿路这个地方。庭院深深,旧名“爱神花园”(上海市作家协会)里凌霄花落了一地。小姜忙碌着捡了一把,握在手里像一束红色的小喇叭。

这里是中国好故事出现得最多的地方,这句话也许不算夸张吧?神园花香猫先知。院子里有许多小猫,溜溜达达。正在徘徊间,看到一老妇走过来,手里拿着碗,是来喂猫的。

这些猫是哪来的?我好奇。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正它们来,我就喂它们好了。她的上海普通话听着很亲切。

这里环境真好。我忍不住赞美。那是,你看到对面的那个四方新城,听说就是某领导儿子建造的啊。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是吗?我在心里琢磨是哪一幢楼。

喵 喵

喵喵听说我去爱神花园,寻友人而不遇,就说:怎么不找我呢?我带你去。

喵喵的爽气早在网上见过,喵喵的帖子有相声效果,常让我忍不住笑出声。上海男人“豁胖”(打肿脸充胖子);自己被迫地超量吃药(医生开错剂量);喵喵的帖子,针砭时事,笑中有叹气,睿智而幽默。用上海话讲就是霞气好看。

跟喵喵约好第二天下午见面。上午我带着小姜去了新天地一带,新天地里面的设计跟美国的mall差不多。我们在一层楼的冷饮店里逛逛,喝两杯西瓜橙汁冷饮,又到对面寄给未来的小店里流连了一会儿。这个小店也许在哪个杂志网上见过,似乎是创意新颖?比如填好一封信,贴上邮票,写明某年某月寄出,就可以寄给自己了,煞有介事。墙上满墙满谷的信封,都是写好预备寄出的信封。嗯,有点儿回到未来的感觉?

从新天地出来,看看时间打车正好,来时乘的地铁,再去“爱神花园”有点绕,索性打车去巨鹿路好了。车里往外望,经过淮海路,很繁,很忙。上海这条最有名的路,比我想象的要拥挤窄小一些,也许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的缘故吧。想象有时候很奇特,香榭丽舍大街给我想象成绿荫如碧的大街。到了才知道,哪里有绿荫如蓬遮天蔽日,那是乡村的景色,如果再加上一辆红色的拖拉机,三俩荷锄的人,就是中国的乡村景象了——我小时候画上的中国乡村景色。

车过巨鹿路,在爱神花园对面停下。老远就望到喵喵的身影。想起前晚的对话,我见过喵喵的“弄堂”聚会录像,所以认得出。倒是喵喵第一次见我。我拉小姜下车,喵喵翘首等待的身姿正入眼帘,待走近,喵喵也回转身。就这样,我们相遇了。

跟着喵喵走进咖啡馆,阁楼兄(《繁花》作者金宇澄初稿发表时的网名)早已等候在此。阁楼起身相迎,有一瞬间,感觉是在电影里。不全是因为人物,而是场景?从门外踏进来,咖啡馆里有一种黯然幽雅,清而不冷,静而雍容,有一种风华,绝世的暗香和踪影,晕光荧荧,灯影绰绰。是迎面的Bar台格调?四下的色彩深重品味浓郁的咖啡座椅?还是座里的人?待阁楼兄坐下,提笔签名,这一章按下不表。

书是喵喵准备的,《繁花》第N版。喵喵有心,我心欢愉,但是不敢嚷,唯恐惊天人。天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喵喵有心人,另外还带来一本劳枪的《小抽屉》。盖因前一天是劳枪的签名会,我刚好错过。感谢喵喵替我备下,劳枪这一章,也先按下不表。

阁楼点的橙子汁新鲜可口,大赞,比先前在新天地里的橙汁还好喝。里面的橙粒一颗一颗,像要站起来,漫漫盈盈,一大杯。琉璃杯厚重冰凉,握在手里暑气顿消。阁楼在讲,我们不响,只管对着眼前的大杯橙汁畅饮。喵喵大口喝,我巨大口喝,哎,还是一大杯啊。

喵喵跟阁楼用上海话交谈,旁听者我愉悦享受。不是听懂多少话语,而是氛围,那样的自然随意友朋默契。想起前晚电话上喵喵问我在哪里,然后跟家人用上海话复述。给喵喵的电话留错了一个号,结果喵喵打来打去打不通。侬手机哪能是空号呢?喵喵问。哎,空号吗?我自己也搞不懂啊,漫游漫游,两下就要填铜钿。

几个人起身去楼上,阁楼朝吧台服务生招呼,关照说橙汁先放桌几上,等下回来再喝。

想起来了,是这样。时光倒叙,三十年代的淮海路上,餐馆店家,没喝完的酒瓶可以寄存在柜上,姓甚名谁,下次取出再接着饮。酒如此,橘汁也可以?小说里的情景,却原来是真有的,而且多少年没有变。寄给未来的明信片里也许有一张是这样的约定?

穿过门庭,长廊里面正在开研讨会,某作品研讨。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白桌布阳光一样白亮,我们拾阶而上,旋转台阶。喵喵说,这吊灯很雅,楼梯更雅,在哪里见过呢?李安的《色戒》里,张爱玲的王佳芝走过的呀。喵喵提示。

跟着喵喵从爱神花园里出来,手里的提袋越拎越重,刚才阁楼找出一大垛杂志,我如获至宝,喵喵和我二一添作五,凡是双份的,喵喵才要,单份的都留给我。看喵喵认真地一本一本核实,仿佛聚会上认真检查书单会费。及时为表演者递上需要的话筒。

这附近有地铁站,喵喵一定要陪我找到,穿过几条马路,再走过几条街。小姜发话了,巨鹿路。哈哈。喵喵也发话了,不错,不错,说的很准啊,还知道巨鹿路。

我笑,想起这是他连续两天第三次走这条路了。小姜听到表扬更加兴奋,拽着喵喵领着的手上上下下。然后终于说要去厕所。刚才去过爱神花园洗手间,那是前一杯新天地里的西瓜汁。现在的应该是橘汁了。开始点橘汁时,阁楼问小姜,他是一百个不要,后来看我们都说好喝,也来品尝,这一品尽饮。

喵喵说,那好办,我们去找厕所。上海的厕所这回算是给我们试了个遍。

喵喵在跟厕所守门的聊天,主题是世界上所有的厕所话题。上海厕所跟欧洲厕所的最大区别是免费。嗯,上海厕所给我的印象还真不错,不止不错,应该是很好。早听说过国内厕所不备手纸,在上海却没有碰到这个问题。不但备手纸,还配有音乐。机场里Love is blue给我听出了喜悦,思南公馆里的洗手间明亮,爱神花园楼下洗手间里小窗口里的幽静。现在又到了路上这个,没音乐,但是有守门的,还可以陪你聊天。

路上行人不少,路口更多。喵喵一路相陪直到地铁站,叮咛又叮咛,小姜都说,你要跟我们回家吗?

和喵喵说再见。出了地铁车厢,小姜却不肯走。I want to see her off,他说。我们站在台阶旁,朝着地铁行注目礼。小姜说,我看到喵喵了。地铁很快,转瞬呼啸着开走了。我拉着小姜的手,往地铁站外走,倒像是刚刚跟家人分手告别。

劳 枪

到上海的第二天早晨,手机上一条短讯,到上海了,请侬吃饭。

哈哈,我笑。劳枪貌似老板,还是开餐馆的老板,啥人来了都可以请吃饭。

认识劳枪,先认识照片,“菜园”里劳枪的照片配着文章,洋洋洒洒。劳枪,复旦出版,洗牌年代,小抽屉,都是这里的关键词。劳枪的照片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壮观。

《小抽屉》,名副其实。《小抽屉》的画面淡雅而有故事,握在手里就像说,抽开来吧,我的小抽屉里,有很多故事呢。

抽屉原来是男人。这是一个比喻。劳枪写小说很仔细,阁楼序里有今天搞定六十三个字的话语,左右推敲,一个字千转百磨。嗯,想起了一个人,美国剧作家田纳西,也是这样逐字推敲。其实想起更多的是郁达夫,抑郁的生活里,压抑的性。

新装的抽水马桶可以是来客参观的理由。哗啦一声的抽水,我这样做时,会想起劳枪小说里的镜头。当然了,还有两室相通,不小心跑到隔壁邻居家了。也是上厕所,出来就转向,跑到隔壁女主人居室。两室相通?我相信啊。金茂大厦,79层,隔壁竟然只隔了一扇门。隔壁的声音,男低音,中老年龄;女人的声音听不清,很弱的年轻女人?男人却是非常清晰,断断续续,清楚逼人,仿佛就站在你眼前。惊讶,震惊。还有这样的房间?别到了晚上另有动静。还好,也许对方也给隔壁的我们吓怕了?飞机玩具,呜呜的飞翔,轰隆隆炸碉堡,谁听了也一样会惊讶吧。

劳枪很坦诚,上来就说,谁住这里啊,浦东只有外省人才来的。那是在劳枪坐到金茂大厦五十四楼咖啡座的时候说的话。那天晚上,正赶上他有应酬,以酒会友。听说我第二天就要走,还是不辞辛苦,打的赶来了。电话上要履行吃饭的诺约,说了一个啥餐馆的名字,我也不晓得。很好的,他说。我相信,我想说,可是夜宴,小姜的眼睛现在就在打架了。

劳枪一路赶来,脸上还带着风尘酒意。我拿相机,灯光太暗,一片胡涂。小姜拍照,竟然还不错。劳枪大赞,老灵啊。跟劳枪聊天很放松,可以天马行空,闲篇八卦,不亦乐乎。多谢劳枪不把我当外人。在上海这是第N次,被当作上海人。常德公寓里的看门老者把我当成住户。复兴路上去思南公馆的路上,一中年女士迎面而来,一口沪语向我问路。此番劳枪也诧异,没在上海读过书,也没工作过?忘了我就是因为第一次来上海,才住到这响当当的金茂大厦,听隔壁的闲言碎语。

感谢劳枪,让我见到真正的上海。去无锡返回上海的第一天,我们就去了劳枪介绍的新地方。

上海大厦,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我定在那里。外白渡桥灯光如霞,橘红绚彩,桥栏浮于水面,波光粼粼。窗口正对着桥身,桥栏,江水,灯火,整个画面就是一幅全彩的莫内。上海大厦,当年接待外宾的首选,凭眺外白渡桥,上海外滩的象征之一。

想起先前与上海大厦张先生的对话:我跟劳枪从小学起就是同学。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感谢劳枪的老同学张先生。

小抽屉里的人物故事,有些温暖,有些熟稔,有些不舍。想起一句话:你所想要的,在你出生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你要永远保持。这句话像劳枪与小说。

故事的主人公终于有房子了;故事里的爸爸生病了。妈妈,姐姐弟弟,都是爸爸的糖。幸福的家庭是什么?就是大家都在一个不能少。这样的话语很哲理,清脆响亮,有点儿惊心动魄。爸爸走了,他说,到时候要带着妈妈,姐姐一起去找他,那时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有泪嘤嘤。

老 金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是邓丽君的歌,唱的李煜的词。对《繁花》的开篇: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梁朝伟对镜梳头……

这句话说出来,友人就笑,这个梁朝伟对镜子梳头的比喻太形象了!没看先嗅到了味道。

开头读下来,这《繁花》嘛,琐琐碎碎,像“清明上河图”。《繁花》的作者是男还是女啊?

我笑。想起了与阁楼兄见面的那一瞬间。怎么称呼呢?我想给阁楼的书上写点什么。

老金,他说,就叫老金吧。

阁楼兄清瘦,跟黄金不沾边,跟“老”也不沾边。有点儿清风道骨,随意干练。门楼的卫士开口要问,阁楼箭步过去请我们入内,恰当,稳妥,一切在不言中。

想起一句话,琐碎可以是细腻温馨的代名词,在细节微声里传送,悠远流长;在不期然回溯里升发,予以无限的温暖与和煦。

看到《繁花》里的阿宝,陶陶,俞小姐一行人从上海到苏州那个段落。几个衣衫亮丽的上海男女,忽然沦落到了招待所的寒酸住处,俞小姐跳脚大吵,陶陶抓狂不知怎么办,他带领大家来,本意要讨好她的。最后阿宝无奈请她住进苏州最好酒店,才算太平。

沪生,范总等等剩下的几个男人,这一夜出门,返回时就被关在招待所门外,半夜三更无家可归,到处乱走。我看了就想笑。这么无聊的场景,无聊的人们。多么闲极无聊的一群人啊。

但阁楼兄的下笔,耐心耐性,琐琐碎碎,仔细描述出来,嗯,看到这些我就更憋不住笑,像老美在电影院里看着屏幕上那些人的傻样,自己先笑成了大傻。

那么,这字里行间的好处是什么?

应该是图画感,是一种还原——人间众生相,俗世历史的再生与还原。君若有闲情,想了解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的上海,三十年前的上海,那么翻开繁花,随便读两页就穿越了,回到那时的故事里。

阁楼的领地对着窗外的“爱神花园”,花草绿木,景色馥郁葱绿。喵喵临窗观赏品评,我举着手机咔嚓,小姜望不到,阁楼举臂抱之,让小姜也望一望繁茂的园中景色。看毕,小姜满意,阁楼叹息说,这小孩很重呢,瘦瘦的,看不出来。小姜有幸给老金抱着看“爱神花园”风景。

跟阁楼对面坐,阁楼兄提到了做小说,比如说鱼,长篇可以是选一条完整的鱼,头,尾,身体都可以要,可以写。短篇,则可以取鱼身最好的一块,就是一个菜,局部的一种完整。鱼身上哪有不好的?我兀自叹息,鱼背那块肉骨头最少,可清蒸,鱼头豆腐汤,鲜美无比,鱼尾宴,你是我最初的爱恋。哎,最爱吃鱼者如我,一定是鱼身,鱼尾,鱼头关系的品尝,进行到底。

老金当然不是真的讲鱼,是写作的比方,是《繁花》里“小金鱼”的隐喻?

这个下午,阁楼兄讲的最多的主题是亲情。以亲情开始,亲情贯穿。才刚进来的时候,阁楼正和小说家西飏聊天。西飏是米国上海来回跑,父母的牵挂,是挡在我们和最后一线之间的屏障。一切的人生走向那一线。这应该是《繁花》里的主题。

想起初到美国的一段时间,我与家人联系匮乏。那时电话贵,机票更贵。只有写信,逢年过节才写。亲情之重,家人之恩。人生有几个十年?依然记得十载别离后机场相见,母亲奔向我的大步。惊喜合着眼泪一起涌出,吞药水一样往下咽。

做“生活”就是做人,这事做好了,还有什么不会好。这是《繁花》里的箴言吗?

小说里陶陶带朋友们去苏州,住很差的招待所,半夜想出门逍遥,服务员不理,他们大吵大闹,服务员开门言明,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特别设置是,这一夜他们真的出了门,也再回不了招待所。范总想爬墙进去,裤子划了一个大口子,仍不得其门而入,最后这失魂落魄的一干人,坐于古老的沧浪亭,静等天明。人物动和静的面貌,变化如此,魅力在于借这个过程,如何表现人,如何做人。

小说配有阁楼兄手绘插图,久远的年代在眼前穿梭重现,时间交叉,蓦然回首仿若繁花的境地:咖啡馆,会议厅,登楼远望,这样的格局竟如小说同出一辙?

浏览花园,爱神塑像下的池塘,小姜想找到蝌蚪。爬山虎满墙像绿茸茸的毯子。阁楼兄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最后抱来了一摞杂志,《上海文学》,《收获》,《萌芽》。他发话,说,带着这么多太沉了。

上海一行,收获的最多的是这些转辗的瞬间。可以冥想,可以回味。《繁花》的上海,上海的《繁花》,本就是一个故事的开端,故事里另一个画面的启程。

下一站路线是苏杭,无锡和南京。这些杂志却像长了腿脚跟我一路直达家中,再到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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