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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的检察官

2015-10-21刘占奇

民间文学 2015年9期
关键词:茶馆阿姨

刘占奇

一、蹊跷的电话

在这座城市,于雯雯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士。这不,有一家茶馆要转让经营权,她最先探知了讯息,午饭都没吃就跑了过去。她要抢占先机,赶在别人之前盘下这个店。

茶馆主人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言谈很爽快,几句话下来就基本敲定了。于雯雯这时才想起来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老妇人戴上眼镜看了半天,脸色却犹疑起来,说:“姑娘,你得再等等,这茶馆我……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

于雯雯慌张起来,难道自己的名片有什么问题?她焦虑地追问为什么,老妇人放下名片说:“是这样的,容我和家里商量一下……放心!我这店不会给别人,迟早给你!”

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于雯雯兴奋地回去等电话了。可是,一连过了三天也没有动静,于雯雯又开始忐忑起来,头发都被她抓掉了好多根。

于雯雯太需要这个茶馆了。她手里正开着一家按摩店,因为经营有道,生意十分红火,开分店的算盘早在她心里打了无数遍,而这家茶馆地处黄金地段,属于寸土寸金的宝地,布局结构正是她想要的那种,转让费也很公道。她想:人家不给回话,会不会变卦啊?干等着可不行,打电话问问吧。

她刚要拨号,手机“撞”进了一个陌生来电。她毫不犹豫地摁了挂机键,可挂掉后,那个号码又打进来了,这样往复了好几次,于雯雯不耐烦了,接通之后就开始嚷:“什么人啊?知不知道人家正忙着!”

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有磁性的男中音:“雯雯,是我。我是你陈叔。”听到这个声音,于雯雯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满脸都堆起了笑,一边问好一边连声说着对不起。这个陈叔可万万失礼不得,他是于雯雯的恩人。

说来话长,十年前,于雯雯还是一所乡镇中学的高中生。她父亲患有严重的肝硬化,丧失了劳动能力,母亲一个人靠种地和打零工抚养三个没成年的儿女,生活十分困难。读高中费用不低,才上了半年,家里实在扛不住了,她不得不选择辍学。办退学手续时,她哭着闹着不肯去学校,父母只得帮着办。那天,正好省教委的领导来学校检查,和雯雯的父母走了个碰面。问明情况后,一位年长的领导当场掏出一千块钱交到雯雯母亲手上,叮嘱他们一定要让女儿重返校园。临别,领导还特意给他们留下了手机号码,说有困难只管说话。

这个省城的领导就是陈叔。一千块对于雯雯的学业来说是杯水车薪,尽管她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还是不到五个月就用完了。一事不烦二主,求学心切的于雯雯大着胆子给陈叔打了电话。没想到陈叔满口答应,随即派人送来了一万块钱,让于家人感激涕零。

拿着一万块钱的于雯雯动起了脑筋,这虽然是一笔不小的钱,可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怎么办?还跟陈叔张嘴要吗?高中毕业了又面临上大学的开销……于雯雯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她不想再麻烦陈叔了,就自作主张退了学,揣着这一万块钱就读于一家职业技术学院,学习中医理疗,推拿、拔罐等。于雯雯聪明伶俐,又肯吃苦,在校期间门门专业样样精通。毕业后,她凭着手艺来省城打工,等攒够了一笔钱,就自己开起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按摩店。

在于雯雯眼里,陈叔就是再生父母。虽然她从没跟陈叔见过面,但电话却是偶尔打打的,所以,陈叔的声音她记得一清二楚。

“叔,您还好吗?这一年内,我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您没事吧?您手机怎么换号了?”

“雯雯,咱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事,你要跟叔说实话,你的按摩店到底正规不正规?”

这话一入耳,于雯雯心里不由得一沉,给问住了。于雯雯开按摩店的初衷的确是想守法经营,凭技术吃饭的。可没过多久,她就被周边心眼活泛的同行们的高收入吸引住了,再有几个生意伙伴的鼓动诱惑,她也小心翼翼地增设了“特殊服务”。果然,生意立刻大有起色。

不过最近可不比从前了,公安机关查得太紧,好多按摩店都出了事,可于雯雯的店却一直岿然不动,没受到任何影响。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她的店中医理疗的技术过硬,是附近的招牌店,还有一点就是她接待有特殊要求的客人有原则:一、不是常来常往的熟客,不提供特殊服务;二、即便是熟客,如果客人不是多次要求,她也从不主动提及,这一招叫愿者上钩。并且,她还有最厉害的一招撒手锏——偷拍!她按摩店的隐蔽之处遍布摄像头。这样一来,不了解内情的人不会揭发,也无法揭发;了解内情的人,被抓着把柄,不敢揭发。民不告官不究,所以,于雯雯这一年多来一直平安无事。所以此刻听到陈叔的这一问,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犹豫一下才小心地说:“叔,您说的是哪里话呀。您放心,咱这是正经生意。”

“嗯,那就好。”陈叔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对了孩子,不知道你手头宽裕不宽裕,你阿姨得了重病,急需二十万救命钱,你能不能拿出来帮我一下?”

陈叔在省城里当官,前两年退休了,至于当什么官,于雯雯并不清楚,但她知道陈叔肯定不缺钱。有一次,她打电话说要还陈叔那一万块时,还被陈叔训了一通。陈叔说他儿子本事可大了,他家里啥也不缺,会在乎那一两万?可现在,陈叔居然张口借钱,太不可思议了。

于雯雯犹豫了,虽然生意不错,可对她来说,二十万的确不是小数目。另外,她看好的这个茶馆,转让费装修费也正好差不多要这些,钱给了陈叔,这事儿就得黄……然而,不给的话,她心里也真过意不去,不是陈叔资助,哪有她的今天?

于雯雯下了决心,就算开不成分店,也不能做一个知恩不报的小人。她答应了陈叔,撂下电话就去银行把二十万打到了陈叔的卡上。

二、锒铛入狱

打完款,于雯雯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想到那个茶馆,又十分失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呆。正在于雯雯伤神的时候,助手急急地来到办公室,说:“那个老爷子又来了,连来三天了,每次做了按摩都不肯走,非要找个丫头伺候……”于雯雯微睁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查得紧,生人概不接待,告诉他,咱这里没特殊服务!”

助手把手指一捻,悄声说:“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刚才往桌上拍了一千块!要不……咱不是能揪住他的小辫子嘛!怕啥!”听了这话,于雯雯心里一动,眼里闪出一丝邪恶:“去安排,钓这条大鱼。”说罢,她马上打开了监控器,查看老男人的一举一动。

稍后,一个妖艳女人领着老男人走进了一个豪华包间,进屋很久都没出来,于雯雯得意地笑了。

高兴了一会儿,于雯雯又想起了钱的事,二十万啊,啥时才能挣回来呢?人家茶馆总不会给自己留个一年半载的吧。她越想越难过,只想找个人说说体己话,可电话本里几百个号码,居然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人到了伤心处,大概只能求助于睡眠,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折腾了半天才进入梦乡。可刚睡着,电话响了,是陈叔,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一丝焦虑,“雯雯啊,我刚才去了银行,那二十万到账了。看着你事业有成,叔比啥都高兴,可叔就是有点儿心里没底,这钱究竟干净不干净?你常在河边走,千万别湿了鞋啊!违法的事一定不能做!”

本来就一肚子伤感的于雯雯心里不痛快起来,茶馆飞了,还要听着人家唠叨。可毕竟是陈叔,她还是强装高兴,再三让陈叔放心,自己绝不会干违法的事儿。陈叔犹豫了半天,才叹口气说,老伴儿的病是误诊,二十万明天就给她打回来。于雯雯又惊又喜,想到唾手可得的茶馆,乐得做了一夜美梦。可第二天她带着钱赶到茶馆却大失所望,女老板一脸歉意地说,她来晚了,茶馆已经兑出去了。

于雯雯失望极了,怏怏不乐地回到了按摩店。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分店,于是加紧了筹款的步子。她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原来的几条原则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收入直线上升,数着钞票的于雯雯早就把陈叔的忠告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财务人员正笑着给她报账时,几个警察冲了进来。于雯雯大吃一惊,可哪里拦得住,没一会儿,嫖娼的男男女女就被一对对押了出来,按摩店被一窝端。人赃俱获,于雯雯也被当场带走。按摩店门口都是围观的群众,谴责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她羞愧得抬不起头。

于雯雯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法庭上她才得知,按摩店生意太火了,引起了热心群众的注意,愤而举报。店被查封,她的资产也全部被收缴。于雯雯一贫如洗,做梦似的,人生从巅峰回到了原点。

监狱里,于雯雯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不该为了钱干违法的事,后悔没听陈叔的劝……可后悔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她只有努力改造,用汗水洗刷过去的耻辱。

三年牢饭吃到了头,于雯雯被释放了,可她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出去又能怎样?哪来东山再起的资本?出狱那天下着小雨,没人来接于雯雯,她也没脸回老家,省城里也没处去,就连一把躲雨的伞都没有。走出监狱大门,她绝望地蹲在地上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里唰唰流了出来。

她哭了一阵又一阵,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忽然感觉不到冷雨的袭击了,她惊讶地放下手,看到一个人为她撑起了一把伞!撑伞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老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十分亲切。于雯雯站起来正要道谢,老男人说话了:“雯雯,跟叔走吧,你阿姨在家等着你呢!”

于雯雯呆立了片刻,脸一下子涨红了,是陈叔!没想到跟恩人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她实在觉得愧对陈叔,可心里又升起一丝狐疑:“陈叔,对不起……我……我没听你的话……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又怎么知道我今天出来?”

陈叔沉痛地点点头:“是的,我什么都知道。因为当初举报你的热心群众,就是我……”

于雯雯大吃一惊,随即心头就冒出了怒火:“是你?是你害我坐牢的?你凭什么啊陈叔!就算你帮过我,你也没权利这样害我!你知道我打拼这么多年多不容易吗?你要的二十万我一点儿都没犹豫就给了你,你还想怎样啊?”

雨越下越大,陈叔用伞遮住于雯雯,她倔强地躲开了。陈叔追上去喊着说:“想要知道为什么,就跟我走,让你阿姨讲给你听!”

陈叔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于雯雯上车。于雯雯满腔怒火,却又想知道这背后的秘密,于是就赌气上了车。一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跟陈叔说,也不肯看他一眼,心里像憋了个炸药桶一样,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能爆炸了。

三、我来做你的检察官

出租车进了市区,东拐西拐,居然在于雯雯三年前要盘下的茶馆前停下来,招牌上写着“良心中医理疗馆”。陈叔指了指在门口张望的老妇人:“去吧,你阿姨已经等你三年了。”那正是茶馆的原主人,那个和善的老妇人。

阿姨把于雯雯拉进屋,说道:“雯雯,让你受罪了。这个老倔头,儿子坐牢不够,还把你也送了进去!”

于雯雯惊讶地瞪着眼问:“什么?您儿子也坐牢了?他……他不是很成功吗?”

阿姨眼圈一红,说:“是啊,很成功。雯雯你不知道,我儿子是多么优秀,上的是名牌大学,又考取了研究生,才四十岁就当上了副市长。可官大了,人也变了,表面上廉洁奉公,背地里却……贪赃枉法!他的工资一年才七八万,光市中心就有五六套房子,靠工资,就是一百年也挣不来啊!我一个普通老百姓,不懂那么多,可你陈叔好歹也是教育局的干部,他什么不清楚!都怪他,要不是他不闻不问,我儿子也不会判二十年重刑,老头子也因为包庇罪判了一年。”

阿姨说到痛处哽咽起来,到此,于雯雯才明白,那年陈叔的电话打不通是因为他坐了牢。可是,陈叔父子俩坐牢跟按摩店有什么关系?再说,陈叔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按摩店干了违法的事呢?

看她一脸狐疑,阿姨又讲起了陈叔告发她的经过。

原来,阿姨没有正式工作,多年前,陈叔便买了个店铺,让她卖童装,可服装生意不景气,儿子就建议她改成了茶馆,生意竟然好得不得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去茶馆消费的大都是有求于他儿子的人。等儿子进去了,茶馆马上断了客源,所以,阿姨就想着把茶馆转让出去。那天于雯雯去盘店,阿姨看了她的名片,知道是自家曾经资助过的特困女孩,回家就告诉了陈叔。陈叔不安起来,这个店租赁费加上装修、上设备……需要二十多万啊!于雯雯开按摩店才不到两年,哪来那么多钱?陈叔起了疑心,他就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按摩店,观察几天之后,又经过秘密调查,发现了于雯雯的秘密。他劝了于雯雯几次,可她不但不改,还变本加厉了……

阿姨擦了一把泪,说:“你陈叔出来后,说话做事很古怪。他常念叨:人活着,需要帮助,更需要监督,每个人都要有个检察官,而最好的检察官不应该是政府,而是亲人!唉!我劝过他,不让他告你,可他说,在省城,他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他不管你就是害你,他不想你跟我儿子一样在错路上走得太远,他还说错了就得受惩罚。这老头子犟着呢!为告你这事儿我难受了好几天……”

听到“难受”这个词,于雯雯忽然想起了阿姨的病:“阿姨,您的身体?”

“差不多好了,你阿姨得的是心病,怕你想不开,”陈叔笑了笑,“你现在好端端的,她不就没事了。不过,要想让她好彻底,你得彻底改过自新!别光顾着扯闲话,让咱们于老板看看店里还缺不缺东西?”

“于老板?”于雯雯惊疑地问,“咱们的店?”陈叔说:“可不,这里除了你谁还懂中医理疗啊。再说,你阿姨早就答应把店给你了,当然你是老板了!”

陈叔说得不假,阿姨没有病,当时,他只是想试探于雯雯到底有多少钱,想不到她真的痛快地拿出了二十万,这也间接证实了陈叔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不是违法经营,那么一个按摩店,一年多的时间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利润。

阿姨把于雯雯搂在怀里:“别担心,咱勤劳一点儿,肯定能重新过上好日子,我和你陈叔也没了工作,以后都给你做帮手。”于雯雯感动地跪下了:“叔叔,阿姨,你们又一次救了我,我一定竭尽全力报答你们!”陈叔一把扶起她:“我和你阿姨不求你报答,只求你堂堂正正做个好人!”

堂堂正正做个好人!这句话掷地有声,伴随着外头的雨声,在于雯雯心头深深地敲击着。她使劲点了点头。

新店在于雯雯和陈叔夫妇的操持下,很快就有了起色。这时于雯雯才知道,在自己进监狱的三年内,中央刮起了扫黄打非的风暴,过去同自己一样违法的老板无一例外,都被判了很重的刑。她后怕极了,也更加感谢陈叔的及时挽救。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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