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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丽芙·基特里奇》的新现实主义解读

2015-10-21岳本杰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摘要 伊丽莎白·斯特劳斯的小说《奥丽芙·基特里奇》获得了2009年普利策文学奖,在读者中引起极大的共鸣。小说继承了现实主义风格又融合了现代、后现代的创作元素,体现出新现实主义小说的倾向。本文从小说的主题回归、典型人物的非典型塑造和叙事特征等方面解读了其新现实主义特点。

关键词:《奥丽芙·基特里奇》 新现实主义 主题回归

伊丽莎白·斯特劳斯(Elizabeth Strout)凭借畅销长篇小说《埃米与伊莎贝拉》《和我一起守候》在美国当代文坛享有盛誉,但是中国读者对她知之甚少。2009年凭借短篇小说集《奥丽芙·基特里奇》(Olive Kitteridge)斩获普利策文学奖后,她逐渐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2014年,同名小说改编的四集迷你剧在HBO上演,包揽了该年度艾美奖六大奖项。由此,她的小说被重新关注,在中国读者中引起了极大的共鸣。

《奥丽芙·基特里奇》以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缅因州海边小镇为背景,用细腻平实的文字,讲述了克莱斯比小镇上各行各业,不同年龄人群的生活,“展现出一幅幅优美静谧却又暗流涌动的新英格兰小镇风情画”。在斯特劳斯的笔下,没有大城市的喧嚣,没有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但那份波澜不惊中“积累的情感却深具震撼力”。她的创作没有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突显的荒诞、魔幻、黑色幽默与琐碎无序,只是用“雅致的行文”将文学创作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引向了现实主义的回归,同时多元化的主题和叙事结构又融合了后现代主义元素,体现了小说评论家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提出的新现实主义文学倾向。本文试图从小说主题、人物塑造和叙事特征等方面解读《奥丽芙·基特里奇》中的新现实主义特点。

一 回归生活主题——以“中老年人文关怀”主题为例

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在《新现实主义小说》中提到:“新现实主义文学是传统现实主义的延续,但是审视的视角和创作手法都被注入了新的时代特色。”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一样,新现实主义小说家倾向于再现生活体验,回归生活的原貌,探索人类本性与生存意义;但是由于时代背景的差异,新现实主义文学在主题选择和创作模式上更加多元化,表现为更加成熟的现实主义。在主题回归上,《奥丽芙·基特里奇》保持了与传统现实主义的亲缘关系,但是又有所突破。小说没有批判现实主义中典型的道德批判,旨在传递生活的心态。

家庭与婚姻生活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奥丽芙·基特里奇》的13个貌离神合的短篇故事涵盖了多元化的生活主题:夫妻关系、家庭创伤、亲子冲突、婚姻恐惧、婚姻背叛与回归、中老年危机与愿景、信仰危机等。斯图斯特说:“我喜欢讲述中老年夫妇间的秘密”,所以小说并没有从婚姻之初讲述人生故事,而是直接切开生活的断层,讲述奥丽芙·基特里奇从中年到老年,经历的或目睹的属于自己和他人的故事。在美国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的今天,小说关注中老年人的爱情、家庭、亲子关系,直面现实的孤单和沉重,同时给人以坚定的生活信念,这是新的时代背景赋予小说的全新视角。

在《药店》中,亨利·基特里奇是位热爱生活、性情温和的药剂师,虽然年近五十,他依然会在情人节为妻子准备爱的卡片和糖果盒,然而奥丽芙·基特里奇貌似厌倦这种无聊的仪式感,敷衍了一句“你也是,亨利”,甚至扔掉卡片,温馨感顷刻间荡然无存。亨利下班,看到花园中的妻子,想“伸出双臂拥抱她,却又觉得她的身旁仿佛站着一个黑影,挥之不去。”人到中年时,婚姻的无力与失意凸显。亨利一度情感出轨,但道德的力量和对家庭的眷恋让他发于情,止于禮。奥莉芙也厌倦了亨利,她“爱”的是“对视便觉得似曾相识的”吉姆。吉姆的车祸身亡让她悲恸不已,抱枕痛哭好几日。即便后来在亨利中风后,她到了儿子纽约的家,依然好奇他的租客是否是吉姆的后代,结果受到儿子的揶揄。在亨利的家庭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中老年阶段的爱情,感受到了亲情守护下的爱情,仿佛亲身体验到退休后夫妻间感情的拉近,和一方病倒后另一方无以复加的孤独感。在《冬季音乐会》中,简意外发现七十多岁的鲍勃和前女友还有联络,没有年轻人间的剑拔弩张,古稀的智慧让她决定给丈夫足够的私人空间。小说中中老年人的爱情体验与心路历程很轻易地就唤起读者的共鸣,让不同年龄段的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未来的生活。贴近实际生活主题的平实、细腻的描述触动了我们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心灵和道德震撼,这便是新现实主义的恒久魅力。

二 人物塑造——“典型人物”的非典型性特征

塑造典型人物及其典型人格是现实主义的标志之一。“美国新现实主义小说家在人物塑造上继承了现实主义小说家关于小说人物本质性特征的思想,赋予小说人物固定性的本质”;但是他们更加注重人物的“圆润”和“立体”,将小说人物塑造为逼真的、特写的‘人”。 《 奥丽芙·基特里奇》中亨利自始至终的暖男形象最直接的体现了现实主义特点,但是在女主人公奥丽芙的人物塑造上,斯图斯特采用了“间离”和陌生化的手段,对典型人物进行了非典型化塑造,使她具备了性格上的巨大张力。奥丽芙具有超强的自我意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需求,固执己见得有些令人厌恶,但是在她强悍的外表下,我们感受到了她的脆弱与悲观。在读者导读中,作者虚构了一场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对话。奥丽芙问:“小镇上那么多有趣的人,你为什么对我有情有独钟?”斯图斯特回答:“因为你理智,洞悉一切,却又显刻薄,性格复杂却又不失温情。总之,你身上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

奥丽芙是“逼真”的,有时她的过于真实,过于本我,对快乐的怀疑态度让人畏惧却又不得不认同。她不喜欢矫情的生活,当看到亨利对“无助的”丹妮丝忧心忡忡时,她觉得可笑并揶揄到:“寡妇安慰专家回来了。她怎么样?”“她还在痛苦的挣扎。”奥丽芙冷漠地说:“谁不是呢?”她不会在丹妮丝丈夫的葬礼上悲恸,不喜欢对形式感的花束表现出动容。亨利追求着自己的信仰,注意自己的形象,“你不和我一起去教堂,就像在公众面前曝光我们家庭的失败一样”,奥丽芙依然不为所动,也不担心他人的目光。她身着亲手制作的花裙,难得激动地参加儿子的婚礼,却又忧心忡忡,因为她的理智地预见“傲慢、自信的”儿媳不能给儿子幸福。宴席中,当风起的时候,她宁愿不顾形象地去捡回用过的纸巾,不想美丽的海岸风景被污染,也不愿有任何的伪装。她感受到了虚伪背后的嘲讽,不想在乎却又有些怒不可遏。于是出现了不符合她年龄,荒诞却可以理解的举动——她偷走了儿媳的耳饰和一只鞋。

奥丽芙是“立体”的,她刻薄却充满智慧,冷酷中又饱含温情。在《涨潮》中,获得医学学位的凯文回到那个“他从未开心,如今却最为留恋的家”,意图自杀。看到奥丽芙朝他走来,“他本可以开车启程,但对她的敬意与爱让他留了下来”。接下来在奥丽芙貌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中,我们感受到了她少见的脆弱,温情与善意。她深谙凯文的痛苦,带着凯文直面人生的苦楚,讲述曾经的富二代锒铛入狱,佰蒂的几经流产,凯文妈妈的抑郁和勇敢直至她自己父亲的自杀,甚至直白地表达对凯文的关心与思念……将对生活失望至极的凯文从轻生的悬崖拉了回来。更具象征意义的是,凯文拯救了掉下悬崖的佰蒂,重获求生的欲望。奥丽芙完成了约翰·布莱曼诗中的生命任务:“让我们从枪支和父亲的自杀中解脱出来吧”。

奥丽芙是悲观的,但不绝望的,非常容易让人想起海明威、福楼拜小说中那些以冷漠态度面对人生,不对生活寄予不现实的希望,也不会为痛苦而悲添悯人的人物。“生慰死,死亦慰生”,但面對虚无,她并不是被动无为,而是勇敢向前。奥丽芙不满足于社会给年老女性定义的祖母角色:满头银发,和蔼可亲。在《河流》中,丈夫去世后,奥丽芙的生活之河似乎也失去了流动的力量,然而当她遇到退休的耶鲁教授肯尼森之后,她找到了精神上的知己,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她让我们领悟到年老并不意味着生命质量的下降与生活的不堪,生活还可以很宽阔。

路易斯·托马斯在《纽约时报书评》中如此评价奥丽芙:“就像一颗行星,发出巨大的吸引力”。 很多读者也会在读完小说很久以后还对这个触动心底的、多刺的女人念念不忘。当然这都要归功于斯图斯特赋予这个典型人物的非典型特征。

三 叙事特征——地域叙事;“大叙事”与“小叙事”的结合

现实主义文学的一大特色就是描摹某个地区的环境,习俗和人与自然的相处方式,后来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学中被淡化。《奥丽芙·基特里奇》重拾地域叙事传统,以新英格兰海边小镇为背景,在典型的地域环境中塑造着多样的角色。与传统的现实主义不同,新现实主义小说中描绘的自然不仅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更是故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作者斯图斯特的家族世世代代在新英格兰生活,缅因小镇是她童年的心灵家园。她承认“缅因荒凉的孤独感深刻地影响了我的创作……我会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独自看雨蛙,松针,乌龟,小溪,海边,搜集玉黍螺,可以说我年轻时关注的就是自然世界的美”。非常明显,她早期的孤独,独处和观察到的自然之美都体现在了她的作品中,也印刻在小镇居民的性格中。克罗斯比小镇的景色就像人一样自然地存在于她的作品中。小镇的宁静中孕育着安逸,同时也略带荒凉。小镇边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经常孕育着希望,但也不乏苦涩的味道。小镇上的人物性格和生活体验莫不如此,现实生活也是如此。911事件后的恐惧在这里被大海稀释,忧郁甚至抑郁之后,克罗斯比小镇就成了居民心中温暖的避风港。

小说《 奥丽芙·基特里奇》中新现实主义叙事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大叙事”与“小叙事”完美结合。“大叙事指宏观顺时叙事,小叙事指局部跳跃,颠倒叙事等”,是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常用的手法。斯图斯特在叙事结构驾驭上是个高手。13个短篇貌似独立成篇,零散的讲述着小镇上某个人或一群人的小故事,但通读过后,一个鲜明的形象赫然纸上。宏观叙事与微观叙事相结合,再现了人物心理的复杂变化,保持了对读者的吸引力。斯图斯特说:“我想奥丽芙强有力的性格最好以插曲的形式出现,因为读者可能偶尔需要离开她,喘息一下”,而实际上,这种叙事反而让很多读者对这本书爱不释手。圣·克罗尼克说:“这本小说中的人物如此平凡,背景如此生动……奥丽芙是个强有力的链接人物。她不在台上的时候,我们会盼望着她回来”。这本小说因为她引人入胜,欲罢不能。

四 结语

新现实主义小说在主题选择、人物塑造、叙事技巧上都保留了现实主义的特征,但是体现了一种开放性和包容性,在现实主义基础上,借鉴吸收了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在人物解读中,“新现实主义小说欢迎读者的参与”。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奥丽芙·基特里奇》留给读者的也是人生百态中的万千感触。奥丽芙最后那句“这个世界让我如此挫败,我依然恋恋不舍!”将定格在我们的心中,历久弥新。

参考文献:

[1] Strout, E. Olive Kitteridge [M]. New York: Random House, 2008.

[2] Thomas, L. The Locals [N] .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20, 2008.

[3] 姜涛:《当代美国小说的新现实主义视域》,《当代外国文学》,2007年第4期。

[4] 佘军、朱新福:《美国新现实主义小说中的人物概念与人物刻画》,《当代外国文学》,2013年第4期。

(岳本杰,吉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