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图》的画派和年代小考
2015-10-21康耀仁
《高僧图》,绢本,51×29厘米,美国回流。整个画面的元素构成较为简单,其背景一片空白,画中主体仅为绘制单个高僧的正面立像,其身披袈裟,双手托钵,表情温和而透着虔诚(图1)。画的右上角有两行题赞:一钵清净水,能除饥和渴,世间诸有情,悉令获安乐。何錀敬题。何錀的生平及相关资料,待考。何錀的书法与主体的高僧绘画,墨色明显不同,从古旧程度显示书法要晚于绘画。
单独为高僧画像,早在唐代便已存在,除了现存于大英博物馆的白描纸本《高僧像》所绘制的无名高僧外,还有描绘不同时代的著名高僧,最为闻名的,便是存藏于日本京都教王护国寺的传为李真的《不空真刚像》,还有近年笔者研究发现的八世纪中期的《金刚三藏像》(注1)。宋代时期,绘制名僧更是普遍,在日本东福寺,目前还存有《无准师范半身像》和《无准师范像》(图2)等宋代重要作品。
本作《高僧图》的画面信息,如果单独审视局部元素,似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仍然具有可辨的南宋时代指向;若整体地串联所有信息,其南宋的时代特征则清晰明显,具体缘由笔者大致归纳如下:
一、画面背景虚空。此作有意忽略了背景的描绘,去繁从简,更能重点突出主体高僧形象,这种表现形式,正是南宋时期肖像写生画的典型风格,前面所述的东福寺的《无准师范半身像》和《无准师范像》,以及藏于美国各处的宋人《睢阳五老图》(注2),便是采用类似的处理方法,《宋宁宗坐像像》和《宋宁宗后坐像像》等宫廷皇帝皇后系列画像也同样如此(图3),当然,或因长时间写生及画中人物的身份,这些作品不乏配置座椅,除此,整个背景均是虚化放空。在南宋的诸多禅宗画,也多是缺乏背景安排,以佛教禅宗的角度,或可理解为显现空无一物的思想情怀。
二、衣纹结构简洁。《高僧图》的衣纹线条粗硬,简洁挺括,方折刚劲,其结构展现清晰的南宋特征,这可从宫廷和民间两方面的存世作品得到证实:
首先,与南宋画院的马远这一派系的作品有颇多相似,从马远的《清凉法眼禅师图》(日本天龙寺所藏)和《山径春行图》(台北故宫藏)等山水场景中的人物结构,即可看出两者的处理几无二致(图4),只是马远作品的线条带有颤笔迹象,质感较为生拙。另外,马远基本保留线条的原始状态,但《高僧图》却是敷上厚彩,线条略为模糊。宋人《孝经图》虽然人物形象很小,也具备相似的特征(图5)。此作原来定为南宋高宗书、马和之画,但园林石法的斧劈皴兼用淡墨染擦,却是典型的马远、马麟手法,其人物形态技法也显示马家法,且所题的书法,也与宋高宗不符,却接近宋理宗。因此,以其核心的线条结构特征,结合马远、马麟生活创作的年代,推断《高僧图》的绘制时间应在十三世纪初期。
其次,南宋时期的四明画派陆信忠一脉,在衣纹结构的处理上也基本接近,这从陆信忠的《十六罗汉图》中的书童及其流派所绘的《三童鼓板图》的三个孩童,即可看出相互之间的关联(注3、图6),只是陆信忠的线条稍微柔性一些,不如上述作品的粗硬刚劲。
三、纹饰繁复且敷色趋于平面。《高僧图》的袈裟在勾勒线条后,从背部铺底,袈裟的正面再轻染紫灰色,在此基础上,勾画繁复的纹饰,最重要的是,在披肩和托钵采用金线勾画,而服装或道具勾画纹饰,尤其是勾金技法,正是南宋四明画派最重要的特征。
《高僧图》的敷色,除了在个别的衣纹结构深凹处稍略加重,展现其起伏感,大多采用平面处理,而脸部更是完全的平面化,其颜色柔和,除了脸颊两侧微弱的降灰,五官凹凸起伏不作渲染,唯一可以显示其立体感是眼睛微妙的深浅晕染,而这个方法,仍然是南宋时期四明画派的基本特征。
分析宋元期间的四明画派的敷色技法,可知时间靠前的作品,趋于平面化,时间靠后,则讲究渲染结构变化,这个微观局部的变化差异,也验证了《高僧图》归属南宋的基本断代。
笔者在道释画系列研究序言(注4),曾经谈到道释题材发展到南宋,虽然流派纷呈,但归纳一下,无非三大流派:
1、以刘松年、李嵩为主的院体画家,这一路基本延续正统主脉精整雅致的风格。
2、以牧溪、因陀罗为主的禅机画,以简练粗率的线条表现复杂的人体结构,属于粗放野逸风格;
3、以四明画派为主,风格色彩浓丽,充满装饰性和世俗化。
从挖掘的资料和现存的作品分析,这三大流派不乏相互转换和借鉴。如梁楷由院画转为禅机画,刘松年在罗汉题材也采用类似四明画派的装饰性的设色方法,根据上述的三大画派的基本特征,且综合《高僧图》的所有绘画信息,推断《高僧图》应是四明画派的早期作品,其创作时间大约在十三世纪初期。
注释:
注1、康耀仁《<金刚三藏像>考略》,《中国美术》 2015年02期 ,人民美术出版社。
注2、王连起《宋人<睢阳五老图>考》,《故宫博物院院刊》 2003年01期。
注3、康耀仁《<三童鼓板圖>的创作题材和绘画流派考》,《东方收藏》 2014年9期 。
注4、康耀仁《道释题材研究系列——序言》,《东方收藏》 2014年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