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用我们想要的方式来爱我们
2015-10-21
很少数的时刻,会想起某些人,某些往事,某些画面像已经斑驳的照片里残存的影像,骤然清晰,你会记起,对啊,那时候,为了某件事而欢欣、迷惘、痛苦、哭泣……那已经是过去了,在记忆的远方,身体还仿佛存留着因为那些事物引起的反应,眼泪的痕迹,咬啮的痛楚,心脏因痛苦而皱缩,握紧拳头想要阻止吼叫时,手指蜷握的触感……坐在精神科候诊室的长凳,心想着自己没病,可是又那么需要求救。
曾经,我以为放开就是失去了,我无法想象失去之后的世界,即使身处其中令我非常痛苦,然而失去却是无法想象的,像把刀子握在手中,宁可流血也不愿意松手。然而走着走着,两个人的路,早已剩下我一个人,我颠簸地走,恍惚地走,像是为走而走,更像是因为无处可去,无路可走而走,那时我以为,离开这条路,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恋爱里,你总会有很多后来想起也感到惊心的思想,比如“即使这样,也不能证明他不爱我”“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只要还能见面”……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执意留在原处,才使自己不像自己,为了保有那仅剩一点点的关联,我努力哄骗自己,说服自己,“那也是一种爱”。
是啊,那也是一种爱,是世间万般种情爱的一种,而这样的爱,更该在该收手的时候收,我们都知道走不下去了,只是谁也没勇气喊停。他慢慢退出我的生活,而我嘴上说着放手,眼睛却望着远方,等待着偶尔,微乎其微的可能。
这样不好,我知道这样不好,但那时的自己,还没成熟到足以将对自己不好的情事转变成一段回忆,我只是一直想着:“我到底哪里没做好?以至于他从爱我,变成不爱我?”我只是想着:“如果我那时没有……后来就不会……”我只是反复地,像一种执念般想着:“可是我们曾经那么快乐……”
医生没多说什么,想来爱情的执念,药物也无法挽救,我在公园的大树下坐着,好友陪着我,那是我从前最喜欢的公园,我们总是去那儿散步,但我坐在那儿,只觉满目荒凉,绿草都不绿了,我不想活了。“我该怎么办?”我问。
朋友很安静,她只是握着我的手,我想她没说出口的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他人用你想要的方式去爱你”。
后来我搬了家,住在一个大楼的小套房,有个好大的露台,全空的屋子象征我十年各种爱情的结果,31 岁了,这才要从头开始。
分期付款买冷气、冰箱、床架,存了钱就再添购好看的床单、沙发、茶几,自己缝制调挂的窗帘,二手市场买来的小摆饰,一盆一盆搬上楼的植栽,夏天的傍晚,朋友们来看我,我们在露台上聊天,凉风徐徐,我还是那么痛苦。
即使在最痛苦的日子,我也没忘记我得写小说,得把生活重整起来,我总是沿着长长的堤边散步,走很远的路去吃饭,写长长的信给朋友,还不懂得如何为自己疗伤,像戒毒一般地,忍耐着不回应他任何的信息。他想必很内疚吧,而内疚也挽救不了我们。
后来我开始写长篇了,每周趁着不用送货的日子,写三个全天,三个夜晚,就是从那时候学会规律写作的,那个小屋从避难所,成为我最喜爱的工作场所,我不再需要跑到咖啡屋,不用他人允诺,我自己也有能力给予自己一个安身的屋子,书桌靠窗,写累了就走到窗外的露台去,有一天我望着对面大楼的人家放鸽子,那些鸟儿突然全朝我这边飞过来了,以优美的弧度,在我上空旋绕,又飞往别处。
那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痛苦了,还爱着,但不再执着想要“回到过去的美好”,我还没忘记,我只是遗忘了那种被爱情捆绑无法自已的感觉。
遗忘,或许不是遗忘,我们只是把某些纠结于心的事物打包整理,放进了记忆的深处,不再去撩拨它,然后全然投入生活里,投入那已经失去许久的自我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他人用我们想要的方式来爱我们,幸好,我们总是还可以使自己快乐、充实,以某种自己做得到的方式,缓慢而艰难地,像撬开一条被硬石阻碍的路。当初,是那条有大树的河堤救了我,是那个有露台的小屋救了我,是爱我的朋友们救了我,是小说救了我,是这些美好的人事物让我有了暂时可以遗忘的去处,让我知道,我未必只能重返原地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爱情,我可以重新来过。
无论几岁,生活是你的,你总是可以重新来过。
台湾著名小说家陈雪关于爱情的五十堂关键课。陈雪梳理爱情与关系的复杂与多变,以自身丰富的情感试炼和体验,用强大的爱的力量和信念,倾吐爱的内核与真谛。被台湾青年读者称为“恋爱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