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萨诸塞州自然史
2015-10-20大卫·梭罗
大卫·梭罗
如果要在寒冷的冬天选一本书做生活伴侣,我想最能让你心情愉悦的,除了自然史别无其他。有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雪,放眼望去,窗外一片纯洁。我捧起奥杜邦的书,心里平静而欢欣。细细品味间,我仿佛看到了盛开着的木兰花花瓣,一丝丝温柔美丽的海风路过佛罗里达群岛,迁徙的朱雀,还有农家小院那木棉树芬芳的香味。我还看到遥远的拉布拉多的人们已经在迎接春天,密西西比河的分道口处冰雪正在消融。我看到了磅礴而又生机勃勃的大自然,而我自己也快活强健。
到冬天,一听到棠棣、美洲商陆、杜松这些植物果子的名称,我就会觉得神清气爽。难道天堂不是由这些简单的树木果实构成的吗?当听到拉布拉多和伊特斯梅恩这两处神奇的地名时,一股奇异的暖流淌过心田。它们比联邦政府听起来亲切温柔多了,那些萧索的信条规章怎能和它们比拟?季节的更迭、草木的枯荣这些事情比立法机关更加渊博。七叶树、条纹鹰和柿子树会有怎样的思想?是什么力量将南北卡罗来纳州、大松林还有莫霍克山谷的色彩改变?
如果你只注意到这片土地上的政治,你永远都不会感到愉悦。单纯作为政治机构中的一颗螺丝钉,这种庸俗会令人们自己都感到害怕!当所有的人都只关心政治时,土地都会呈现出破败的迹象。到那时,我只能看到新新监狱、邦克山、沙利文岛、哥伦比亚特区和这些破败相依为命——如果没有从街道上掠过的西北风或者东南风,这里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现在对人类社会来说已经变得很稀有的健康,在自然中却能轻易地获得。如果我们的双脚没有踏在大自然坚实的土地上,那我们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不管这个社会发展得多好,它都是病态的,并且越好的社会它的病态就越严重。因为处在这样的社会里面,我们闻不到松树散发出来的美妙香味,也看不到高高的草原上不凋花那美丽可人的容颜。所以我总是随身携带一本自然史——它是我绝世的好药。只有不时地品味它,我才能祛除尘世的污垢,让健康回到自己身边。事实上,生活在社会中的病人看到完美健康的自然,反而会觉得自然是病态的。在一个懂得欣赏自然之美的人眼里,没有任何一种事物可以伤害和剥夺生活之美。政治的独裁、精神的桎梏、绝望的教条,这一切都不是自然的杰作,也从未被自然所认可。但是自然总有能力让一个人从颓废中走出,重赐他美好光明。就像云杉、铁杉这些美好的树木一样,它们从不会让人绝望。我觉得在那些小礼堂的某些教条里,他们可能忽略了那些裹着毛皮在大奴湖畔行走的猎人,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拉着爱斯基摩人的雪橇犬,还有在北方昏暗的黄昏里,猎人们正追逐着奔跑在雪地上的海豹和海象……他们都是自然最伟大的恩赐!而被万人信奉的教条却对这些生机勃勃的美景视而不见。除了为那些还未死去的人剪裁寿衣、撰写墓志铭之外,这些只能发挥想象力的教派还有什么用场?假如从别人说话的语气中,我感受不到一点和自然有关的信息,不能像听着蟋蟀的叫声一样愉悦,我听他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价值的话语就像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长出一片茂密的树林,突出且生机勃勃。如果我一直无法接触到闪着鳞光的小溪,我想我的精神之树会因此而枯萎。快乐和生活环境是息息相关的。就像那些在池塘中跳跃的鲤鱼,那些在夏天的傍晚闪闪发亮的萤火虫,那些将自己美妙的歌声放在树林里的雨蛙,那些历经磨难破茧而出,在翅膀上面长满了花纹的美丽蝴蝶……你可以看到那些逆着水流奋勇而上的鲦鱼,它们整齐而闪亮的鳞片将阳光反射到岸边——想想这些吧,这一切是如此美丽!
(选自《远行》)
【品读】
《远行》收录了梭罗九篇关于远行的文章,文章简练有力,朴实自然,富有思想内容。在他笔下,自然、人以及超验主义理想交融汇合,浑然一体。可以说,《远行》中的文章写出了最深刻也最宽广的自然世界。他的这些文章深受爱默生、甘地、马丁·路德·金等人的赞赏。也直接启发了《在路上》等伟大的旅行文学的创作。这本书在西方被誉为“最伟大的旅行文学作品”之一,可与梭罗最知名的作品《瓦尔登湖》媲美。
梭罗一心要远行,摆脱现实羁绊,又一头扎进现实的世界里。他离经叛道,与工业社会格格不入,却也在追求着真理、燃烧着激情,向世界宣告着理想、在现实的残酷中怒吼,诗歌、文学和音乐充斥了他的生活。他借文字追逐野性在自然世界的美好之中。阅读他的文字便是阅读其高贵的灵魂。茫茫尘世,哪里有知识,哪里有美德,哪里有美,哪里便是他的家园,他一直在路上,在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