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彩　虹　（平凉）

信

彩虹（平凉）

信

其实，我每一次动笔

都不像在写诗，而是像给命运写信

天空一样的幕布，是命运赐予我的稿纸

那么多的雪雨，雷电和冰雹

像命题，更像陷阱

我常常被一些词语困惑，举棋不定

每天，我在大地上走来走去

就像人生的草稿，一次次被风翻阅，擦拭

甚至，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开头

称呼你敬爱的，亲爱的，还是宝贝

就已经快到结尾了，快到结尾了。这一生

轻率，潦草。许多人还没爱够，就离我而去

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就已过期

唉！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是不是草草了事

来不及写上落款，就把自己连同愧疚的一生

——寄出去

棉被

这一红一绿，两床棉被

是母亲当年特意为我缝制的

嫁妆。上好的新疆棉

锦缎上翔着龙凤，卧着鸳鸯

它们都与母亲直来直去满含祈愿的

针脚一样，要带给我温暖和吉祥

我婚后第三年

父母就撂下我们，一起走了

无数个夜晚，只有它们拥住我哭

再也没有人，见证我的童年和少年

眷顾和分享，我以后的时日

我把剩下的自己，埋进被子……

十六年了，我都不曾

拆洗过它们。我怕母亲的针脚

一下一下，扎在我的痛处

只在每个夜晚，我们依然紧紧相拥

在秋天

整个下午。她把自己陷进阳台的藤椅

反复翻着影集。动作缓慢，吃力

仿佛一张与一张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雷霆万钧

无数个自己，已薄成时间的标本

她想努力地理清，又企图把她们召回

那些散落四处，不同时令的自己

曾经春天一样、夏天一样的

自己。羞涩，芬芳，火热和美艳的自己

不得不对抗、妥协和溃败的自己，都收回来

只有这样，她才放心。才可以完整地配得上

母腹里

潺潺的神谕。才可以让足够多的时日重新来过

让走散的亲人一直团圆。爱或不爱

都那么好，富裕或贫穷都不必计较……

她开始颤抖。是的，她已经把大把的力气交

给了生活

交给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和是是非非

真的累了，她一点也不记得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

眼窝深陷。皮肤松弛。失眠，健忘，暴躁

可眼前，无数个她们与她对望

张张都笑得那么任性

根本不在乎一个被时间用旧了的人

苍白的叹息

听雪

凡是让我动心的，我都闭口不谈

譬如这轻，在空中盛开

譬如这白银，堆积起的肃穆

所有的福祉都落在一根琴弦上

素袖一缕，万点玉。殿前月光尚可弹

易碎，不可说

居于此者，皆慈悲为怀

决不厚此薄彼，佛堂静谧

决不轻易得见，禅院深深

一直有风，驾着马车，驮着碎银

往返于这样的人间，这极尽奢侈，富极一时

又聒醉众心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