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谣

王更登加　（武威）

尘世谣

王更登加（武威）

应答

看见他时我竟平静如常，丝毫没有表现出

想象中的惊讶

那个人，曾是生活在我周围的人

现在已死去很久了，十年？二十年？

或者更长。我确信记忆中

早已删除干净了有关他的讯息

但今天他出现了，在午睡的一小段梦中

真实。生动。一如往日

时间有时会倒流，让过去的一些事物重现

尽管有点神秘，但想来总是合理

比如一个故人的突然造访——

我知道这是风吹草低的事，是水落石出的事

是生命的尘埃，被偶然的风所打扰

是时光沉静的大钟不击自鸣，喊住了

匆忙的身影

而我的应答竟是多么自然啊

北风

我喜欢北风，这和你们不同

尽管我也赞颂和煦的春风

当我坐守一片相熟的山坡

看草一天天绿着，花

一天天红得芬芳

看着阳光就那样温暖又明亮地照耀

当我沉醉其中，哭泣，或者歌唱

然后醒来，然后……继续沉醉

当我心情变得缱倦，目光变得暧昧，思想

陷落混沌、懒散无力

我就强迫自己呼唤一场北风的到来

——我用赞颂的目光看一场蛮横的北风

是如何粗暴地摧残那些花花草草

迫使太阳收回自己的热情，使大地

空空如也

然后我就新鲜地坐下来

等待另外的一些植被拱破地表，再慢慢

生长起来

西风红柳

西风磨刀红柳淌血

红柳丛中一闪的狐狸

似她掸落的一颗灯花

花格格窗户毛眼眼

望罢星星望月亮

就是望不见你

出远门的哥哥

你站过的村口霜落上

灯花掸了又结

你为什么走了就不回

手拈针线空伤神

针在我手里

衣在你身上

上新疆的哥哥

你走月亮也走

月亮走不出窗口

新疆不远就在梦中

南山的雪

南山上的雪一直没化

有时候太阳热烈

它像是要化了，但还是没化

整个冬天，我都守在低处

被风吹弯了身子

南山的那边，就是炊烟了吧

南山的那边，就是温暖了吧

南山的那边，就是梦里的杂花生树、草长莺飞了吧

梦是建在南山那边一座藏满美丽的屋子

我有时候过去，但无法长久地留下来

我追逐过往的风声

要它们脚步再快一点

好把我连同这片晦暗的时间一起运过南山去

可它们和我一样

深陷在南山的积雪里拔不出双脚

西藏

寺里的油灯照亮人世

鹰的灯——

黑炭的光芒，照亮灵魂

起风了

落叶跟着跑

没跑的，只在枝头，晃了晃身子

我让马蹄轻些再轻些

别惊醒了经幡下做梦的人

别惊动了路过的神灵

我让雪花密些再密些

替我擦拭干净寺院金顶这些寒冷的星星

我要将它们的光芒移植在思想的刀刃

我愿意是那个吃肉喝酒的喇嘛

怀揣情人的名字

赤脚走在拉萨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