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下一轮牛市，你还炒股吗

丁杰

以后还炒股吗？这是这一轮股市暴跌后，股民们相互间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无论是官方提供的数据，还是媒体报道的案例，无不指向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股市还适合散户玩吗？

然而，就像赌场里输了钱的人总是心有不甘一样，散户们仍然不愿意离场。

股市暴跌之中的散户众生相，有希望，也有无奈。

爆仓，爆仓，还是爆仓

35岁的张霞，是《支点》记者接触的一个融资客。200万元的本金，半年时间一路炒到了600万元。放在过去，张霞可能就收手了。毕竟，以她目前的工资收入水平，这么高的收益足以让她少奋斗十几年。

然而，同许多散户一样，张霞也把这一轮行情视为“百年一遇的大牛市”。

“可能你们都觉得我赚了很多，其实，以我的资金量，只赚了400万元，在炒股的朋友圈里算是成绩很一般。”每当有人羡慕她在股市赚钱时，张霞总这么说。

由于平时不用坐班，张霞花费大量时间研究个股，打探各种内幕消息。频繁的操作和换股，她常常“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后来，她渐渐改变操作思路，“只要有靠谱的消息，看准了一只股票，我就全仓押进去。”张霞告诉记者，今年四五月份是她操作最顺的时期，在“牛股”遍地开花的那阵子，她头一天刚买进一只股票，接下来两三天就出现连续涨停。

即便如此，张霞还是觉得赚钱太慢了。她决定搏一把。

今年6月，张霞将600万元本金进行1：1的杠杆融资。她说，账户里的资金最多时达1200万元，每天盈亏都是几十万元的浮动。以前还经常做波段操作赚取差价的她，后来根本瞧不上“那点小钱”。

过度的贪婪与自信，让张霞没能躲过6月中旬到7月初的那一轮暴跌。因为重仓创业板股票，而创业板恰恰在这一轮暴跌中跌幅最大。短短半个月内，张霞的股票市值急剧缩水。当时，客户经理多次电话提醒她平仓或降低仓位，防止被“爆仓”。

根据融资融券细则，保证金比例不得低于50%。如果动用最大融资杠杆，即将其自有资金和融资资金全部用于买入一只股票，以目前券商通用的强平线130%计算，如果股价下跌33.33%，且未补充保证金，账户就将资不抵债，即所谓的“爆仓”。

但是，张霞仍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调整只是暂时的，反弹一触即发。她又找朋友借了150万元补仓。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撑到黎明的到来。

就在大盘止跌反弹的前一天，张霞的账户“爆仓”了。看着手机账户里仅剩的数字，她独自呆坐在角落，足足愣了一个小时。

牛市中赚来的钱，熊市中一个急浪就没有了。张霞说，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只可惜有点晚。这次失败对她来说无疑是惨痛的，平仓之后，她把借朋友的钱还掉，自己几乎一分钱不剩。

像张霞这一类散户，在这一轮暴跌中并非少数。有的客户甚至是一个月之内连续两次“爆仓”。

中登公司最新数据显示，6月底，自然人账户比5月底增加逾397万户，达逾4946万户；但是，持有A股流通市值超过50万元的自然人账户数明显缩水。其中50万-100万元账户数减少8.55万个；100万-500万元账户数减少12.75万个。连“牛散”账户，即亿元以上账户数亦大减406个，降幅达8.52%。

买分级基金，亏得更惨

都说炒股亏钱多，但在广东佛山一家小五金厂当老板的“才哥”（采访人不愿透露真名）万万没想到，自己炒基金，居然亏得比股票还多。

“才哥”虽然也有近十年的股龄，但多数时间是交给懂股票的朋友帮忙打理。

今年5月，看到高铁概念股票非常火，在朋友怂恿下，“才哥”拿出100万元认购了跟踪中证高铁产业指数的鹏华高铁分级基金。当时南北车已经宣告合并，正处于停牌期间。“才哥”认为，中国中车亮相后，这只基金一定会大涨。

然而，事与愿违。以中国中车为代表的铁路基建股，遭遇了“见光死”行情。紧接着，又遇本轮A股大幅下跌，整个板块大幅下挫。因此，鹏华高铁分级基金的净值也一路下跌，截至7月2日跌到了0.225元，触发下折开关。

公开信息显示，鹏华高铁分级基金于5月27日成立，6月5日上市后快速建仓，大举买入中国中车为其头号重仓股。由于鹏华高铁分级基金是在高位买入中国中车，其净值跌幅超过了跟踪指数。

完全不懂分级基金为何物，也不明白下折原理的“才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100万元亏到只剩下十几万元。

“在下折前一天，显示的市值还有40万元，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少了20多万元呢？”“才哥”告诉《支点》记者，不要说第一次接触分级基金的他了，就连很多从业者都对分级基金一知半解。心有不甘的他，咨询代售这只分级基金的银行客户经理，对方居然表示也不清楚下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告诉他，要注意风险。

其实，分级基金在客户认购时已经提示了风险，只是绝大多数投资者并没有在意。分级基金是将母基金产品分为AB两类份额，分别给予不同的收益分配。相对于稳健型A份额，投资者更倾向于波动较大的B份额。但当市场连续下跌时，分级B净值持续缩水，杠杆不断放大，从而促使净值加速下跌。按照公告规定和一般分级基金合同下折条款的约定，当跌到0.25元时，分级B份额净值重新调整为1元，所持份额就会对应折算约为原本的1/4。

记者在天天基金论坛上看到，就在分级基金触发下折的前一天，都有不少博反弹的投资者买入，其中多数人像“才哥”一样，不知道下折的原理，以为就跟普通股票一样，结果在两个交易日后出现了30%-90%不等的巨额损失。

数据显示，股市的大调整和汹涌澎湃的下折潮，已使得分级基金遭受重创，多只规模居前的大型分级基金，就在这一轮暴跌中轰然倒下。数据显示，截至8月底，139只股票型分级基金A、B份额合计为1210亿份，比7月底的2227亿份大幅减少1017亿份，缩水比例达45.67%，连续两个月出现超过1000亿份的份额缩水。

“都说在2007年牛市最高点建仓的基金今年才解套，我都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回本。”“才哥”告诉记者，他也想开了，就当是做生意赔了本。他认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没有投入太多。他们镇上有开厂的朋友把房子抵押了贷款去炒股，亏得一塌糊涂。“反正生意也不好做，还不如炒股咯。”

不过，经此一役，“才哥”想明白一个道理：投资跟做生意一样，自己不懂的东西最好不要碰。

散户，请远离配资

高杠杆，被视作是导致这轮暴跌的罪魁祸首。首当其冲的就是配资。

“融资盘、配资盘等短线资金一旦获利离场，又或者部分资金从股市回流到实体经济，市场的风险将一触即发。”招商证券研究发展中心策略分析师黄俊淇，在年初对股市的预判可谓一语成谶。

黄俊淇是在武汉2015年投资策略报告会上说出的这番话。当时，伞形信托、场外配资，这些高杠杆的金融工具，对于在场投资者来说还很遥远，而如今却成了很多人挥之不去的痛。

正当人们对“慢牛”翘首以待之时，证监会悄然加大了查配资行动，这引发了市场对去杠杆化的担忧，最终成为压垮牛市的稻草。

先是1：5以上杠杆的场外配资爆仓，紧接着杠杆1：2、1：3的伞形信托客户也开始止损，最后就连以1：1的杠杆做融资的客户也不幸“躺枪”。

继6月中旬及7月中旬两次要求证券公司对场外配资进行自查、核查后，8月底监管层针对场外配资再出重拳。随着监管层发文要求券商彻底清除违法违规的配资账户，清查配资行动也随之进入尾声。

据媒体报道，此轮针对场外配资的清理工作共涉及47家券商，而待清整的存量账户资产料在2000亿元以上。据悉，上述清理整顿工作原则上要求在9月30日前完成，个别存量较大的公司不得晚于10月底前完成。

胡欢是深圳一家国有银行的理财经理，她告诉记者，第一轮暴跌之后还有客户问她有没有伞形信托产品，现在基本上没有声音了。

在这轮牛市中，伞形信托让一些投资者赚得盆满钵满。“我手里的一个客户，利用伞形信托资金，20多万元的本金半年时间赚了100多万元。”胡欢向《支点》记者介绍，通过“借钱炒股”实现盈利，在她接手的客户中并不算少。毗邻香港，深圳投资者对于金融衍生品的认识和接受程度比内陆客户要高不少，风险承受能力也相对要强。

不过，有一些人赶在泡沫破灭之前跑出来了，有一些则被突如其来的大浪连本带利一起给卷走了。赚钱的时候，人人都很开心，可一旦亏钱了，而且损失还比较大时，一些客户就不那么理智了。

胡欢遇到一个客户，从降准降息中听到“救市”信号，连忙拿了几百万元做配资，信心满满地想抄一回底，没有想到大盘继续下跌，跌到4000点的时候他爆仓了。“尽管我们跟他解释，强制平仓与银行没有关系，但他就是不管，连续一个星期打电话责问我，说配资风险这么高，你们银行为什么还要做，这不是害人吗？”

胡欢听了这话觉得很委屈，但她能够理解客户的抱怨，十几年辛苦积攒的钱，一两天的时间就没了，换了自己也难以接受。“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暴涨暴跌之下，散户何去何从

对散户来说，股市的风险总是来得太过突然。

过去股市大跌，大家都纷纷把罪名扣在散户头上，认为这些不理性的散户破坏了股市生态。其实，想当然地把一切罪名扣在散户头上也是不合适的。

在这一次暴跌中，盘口上的“万手哥”、“千手哥”很多并非出自散户之手，而是出自诸如华泰证券等的一些游资营业部或大户之手。

比如国信证券深圳某营业部，1000万元以下不予开户，表明这里是大户或超大户的“圣地”。有行情时，这些大户联手做盘，行情结束，也是他们联手打压，他们在市场上被称为“涨停敢死队”。

在这些游资和机构出没之下，股票的行情特征也开始发生显著变化，或大涨或大跌，均出自这些机构之手，而不是散户决定了股价涨跌，散户只是其中的跟风者。

“现在散户在股市里很难生存了。牛市的时候赚不到钱，熊市的时候跑不掉。”胡欢认为，这一轮暴跌，还包括之前的“满仓踏空”，可能把散户慢慢“洗”出市场，将来主要是机构投资者参与到市场中。

不过，由于大跌导致的中大户资产严重缩水，A股的“散户市”特征变得更加明显。截至6月末，持股市值在10万元以下的账户数达4946万户，环比增加近400万户，占比达68.68%，环比增加2.53个百分点。

虽然张霞对经济形势还抱有乐观态度，但对中国股市已经有些无语了。“虚假信息、内幕交易，不是说别的国家没有，只是我们的市场太严重了。”张霞对记者说。

散户投资者对股市的失望和责难，是可以理解的。

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所长吴晓求撰文指出，这轮股灾后的一些现象，违背了市场的基本精神，比如大面积随意停牌和莫名其妙的复牌，编造停牌、复牌理由，都是严重的违规违法行为，破坏了投资者预期。

以前还经常关注上市公司公告的张霞笑笑说：“那么多停牌公告，谁知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炒股凭借的是心理素质，人会贪婪、恐惧，会犯错。”张霞告诉记者，尽管这一次爆仓了，但她还是认为，与其把钱交给别人帮你买卖股票，不如自己理智操盘。

现在回过头看，张霞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至少没有把手上的房产变卖去炒股。

没有其他投资渠道，又想分享股市红利，怎么办？胡欢记得股神巴菲特说过：“通过定投指数型基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投资者可以战胜七成的专业投资者。”现在，她开始给客户推荐指数基金。

然而，疯狂过后，又有多少人能够痛定思痛？（支点杂志2015年10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