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本真”
2015-10-15张国荣
内容摘要:民间艺术是劳动人民群众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集体智慧的结晶,体现了劳动人民群众朴素的自然观、人生观以及创造性精神。岳云生的泥塑是兰州泥塑的一个特殊性个案,他的艺术表达着对地域性文化与生活的理解,也体现出个性鲜明的对艺术趣味和形式的独特探索。
关键词:民间艺术;岳云生; 泥塑; 地域特征
Abstract: Folk art is the crystallization of wisdom of Chinese people through their long-period activities of life and production, which embodies the plain view of nature, life and the spirit of creativity of the masses. Yue Yunshengs clay sculpture is a kind of special case that belonged to Lanzhou clay sculpture. His works express his own understanding towards art, regional culture and life, which reveal his unique exploration about the artistic interests and forms.
Keywords: Folk art,Yue Yunsheng,clay sculpture,regional features
根植于漫长农耕时代与文化的民间艺术,是劳动人民群众朴素的自然观、人生观以及创造性精神的具体体现。随着当代社会的飞速发展和各种文化思潮的影响,尤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农耕文明时代形成的民俗信仰观念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人们对事物的性质及其认识的某种恒定性和一贯性也被强调自我、张扬个性的现代审美趣味所同化和替代。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兰州泥塑艺人岳云生的泥塑,为我们提供了该怎样看待民间艺术延续和发展的重大而迫切的命题。如果坚持和忠实于原有的民间艺术的传承内容和传承方式,拒绝和排斥现代审美主体和审美意识的介入,民间艺术就会失去进一步传承和发展的动力。
一
岳云生的泥塑艺术是兰州泥塑在民间传承、发展的一个标杆,它也许不是老兰州人的记忆中的兰州泥塑,但他在为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民造像,那份浓浓的乡土情怀在他的泥塑作品中打下了深深的不可磨灭的烙印。岳云生用泥塑记录的是一段历史,一段稍显沉重的社会风情,在他的心目中,我们发现,艺术不是手段,不是以固有的某种审美观念表达生活的方式。一种被时间过滤的记忆也许更真实,正如风可以吹走尘土,但吹不走刻骨铭心的记忆。对他来说,记忆就是曾经存在过的生活,把握和塑造记忆就是牵住自己的过去,就是复活一种曾经有过的生活方式。他最认同和爱说的是沈从文的一句话:“我一辈子生活在城市,但心在农村”。
岳云生1948出生在兰州,在兰州求学、工作、退休,算是地道的兰州人。他的外爷是岳云生从事泥塑艺术的启蒙老师,后来影响他的是他的两个木匠师傅。后来他在中学当起了美术教员,他追求自由的心灵有了一个归宿和尽情舒展的天地。
岳云生对兰州泥塑的传承,不是简单地停留在对其形式趣味的模仿上,也区别于学院派对民间泥塑趣味性的把玩及其造型形式的猎奇和夸张上。岳云生的泥塑艺术,在内涵上是对祈求吉祥的文化心理的超越,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本真性”的最完整的体现,它即使根源性和历时性的,既负载着土地的沉重,也展示着泥土的风韵,巧妙地继承了兰州民间泥塑的诙谐、达观以及造型艺术的古朴、变形等特点,也是当下性和即时性的,充分地调动和发挥了传承主体的创造、审美作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他把着眼光投射到兰州泥塑的背后,停留在隐没在历史深处的那一张张沧桑的面容和一双双粗大的关节上,直接为生民造像,其深刻的人文关怀,不仅仅多了“几分人的热情和人的风采”,“多了几分人化的天籁和人化的自然。”多了几分真人的酸甜苦辣,灵魂深处的歌哭人生。不但体现了艺术之真,更重要的是体现了生活之真、存在之真,从中凸显的鲜明的是非观和人生观尤为难得。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中,传承人的审美个性无疑是最本真的,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真性”这一概念中起主导性作用。在沉寂已久、默默无闻的兰州泥塑历史上,岳云生的泥塑创造并竖立了一个的新坐标、新高度。
岳云生泥塑创作所用的泥土,取自兰州红山沟红土。他选用的红土,要求无沙石、无盐碱、无杂质、粘度高、和成泥后不裂口。红土采回后要经过砸、筛、泡、和、醒等处理工序。岳云生创作泥塑时所用的工具十分简单,都是自己用日常生活常见的物品或废弃物做成的,常用的工具仅3样:一根一头被削尖的小竹片、半截断的筷子头、一个由药水瓶盖子和小木棍组成的工具(图1)。泥塑制作时,根据创作的内容,用手将泥团直接塑造成大型,再用这三样简易工具进行细部刻画。
岳云生在长期对生活的观察与体验中,很善于发现各种人物的特点与个性,在平常的待人接物方面,他都很擅长去揣摩那些能够引起他注意的人的外表与内心。岳云生在创作泥塑作品时都是在脑中构思好情节,或抓住想要表现的感觉,直接用泥塑造,边塑边根据需要进行增减,他的作品一直坚持着原创性。
二
岳云生的泥塑从题材内容上来看,大致分为:“丑脸系列”“山民系列”“难民系列”“牛肉面系列”“忧愁系列”“村妇系列”“儿童系列”“古典系列”等。
岳云生泥塑艺术所表现的都是生活中可以捕捉的东西,但更多的东西是难以捕捉的,涉及到一个人的艺术思想。“山民系列”泥塑作品主要以山民的日常生活、劳作和民俗等情景为主要表现内容,涵盖了山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表现出山民在艰苦生存的条件下磨炼而成的坚韧拼搏的精神。(图2)在极力发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丑脸”系列作品,以面部的怪异,揭示人物内心的复杂和怪诞。正如他在丑脸创作的杂感中谈到的那样,人的外表不易显露内心的复杂,貌似真诚的外表下也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丑恶。岳云生在三千丑脸中,有原始、自然、纯朴、憨厚的内在美,也有着诙谐、风趣、变幻、新奇的特点。(图3)他在《创作三千个丑脸的杂感》一文中写到“人的外在形象都是庄重、儒雅、真善美,但在潜意识活动中却涌动着人的嫉妒、仇恨、贪欲等,人性的卑劣怪异的念头时隐时现。”他在“关于泥塑《山民》”中这样说:“山民们贫病交加,但他们世世代代坚守着做人的准则,坚持着理解不多的孔孟之礼;他们重情谊,讲良心,重信义;他们木讷、纯朴、宽厚、乐观;在灾年,他们全家宁可饿死在家中,也不去偷抢,不去逃荒要饭;他们的血管中浸润着几个时代‘顺民的血液,他们和牛是亲兄弟;他们不想天下大乱,血流成河,火中取栗,他们一生向往宁静的生活,然后宁静地死去。”
《三十六笑》主要表现的是农民在贫穷、艰难的生活状态下天生具备的特有的乐观精神。有仰天大笑的谈论者,有面带微笑的聆听者,还有边捉虱子边侧耳微笑的。作品对笑容进行了精心的构思与描写,谈笑之中人物的坐姿、笑容的细节无不显示出人物的个性特点。(图4)岳云生“过年系列”泥塑,表现山民过年的风俗与欢乐,在这些作品和他的“儿童系列”作品中,都表现着儿童的天然童真和童趣。岳云生泥塑作品不仅表现西北山民乡村生活的淳朴,也表现身处社会底层的农民的贫穷与苦难,并以系列的形式出现,“难民系列”中描述的是逃难中的贫苦农民无家可归,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生活,如《离乡》《风雪》《病危》《哺乳》等。
岳云生的泥塑艺术不是巨制,不是大人体造型,在雕塑中只能算小品,但这些小品都能小中见大,寓意深远,令人感动而沉思。他的泥塑属于一种彰显和突出艺术个性的精神创作活动。其造型艺术的创作灵感完全来源于自己的独特的人生经历和生活体验,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深入观察,所以,它的创造流程(制作工艺)所遵循的是具有普遍性的艺术创造规律,并依赖于自己长期积累、妙手偶得的艺术养成,也就是说,他的泥塑艺术造型是一种独特的自我的精神图式。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活故事,表现的是普通百姓历经生活的艰辛和磨难,最终换来一种欢欣而知足、清贫而厚道、通达而智慧、憧憬而坚忍的精神状态。一组组泥塑承载的是一个民族源自于泥土一般温馨而厚重的不屈不挠的生存意志,以及一代代人通过言传身教传达历史智慧的文明生态。
三
岳云生所创造的每一个艺术形象都植根于现实生活,来自于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现实经验。岳云生的大多数泥塑作品是用写实性的手法来表现,而且特别注意对人物细节、表情的把握。他通过写实表现隐藏于“现实”表象后的本质与意义,也表现出他对现实的态度。在色彩方面,岳云生泥塑始终保持着泥土本身的颜色,甚至有时为了强调泥土的本色,会在泥中加入山里采来的红色矿物质粉末,其实也是一种红色石头磨制而成,用最天然的材料创作加工,以突出泥塑作品所要表现的西北农民最本真、淳朴的感觉。(图5)
“想象”在岳云生泥塑创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依据现实生活的种种材料通过想象加以构思,进行对艺术形象和外在形式的夸张与突现。岳云生对现实生活的直觉经验转化为艺术创作中的艺术意象,将生活中的感性材料作为艺术抽象的元素,在作品中体现在感情的表达与传递。岳云生泥塑艺术十分注重形似与神似,特别是对神似的关注,他的泥塑作品千姿百态,富有个性表情,不同的人物表情表现出不同人物的内心世界。
艺术的特征或差异性在很大程度上应取决于区域文化传统与环境。岳云生的泥塑与西北自然环境和人们的生活方式紧密相关,因此在其表现方式与艺术观念方面,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他的泥土艺术体现出原始、质朴的意味。岳云生的泥塑使用的材料是原生态的甘肃黄土,创作内容也是原生态的甘肃山民,无论从材质与表现主题上,都透露出直率豁达的西北地域性的文化特质。其人物造型所显示出的沧桑、粗犷,与西北人的性格相契合,从夸张手法到写实性的塑造,都具有西北特有的地域特点,他的泥塑与黄土地,共同构成了浓烈的西北人刚烈而坚韧的性情。
该论文系“甘肃省兰州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兰州泥塑研究”阶段性成果之一
(张国荣 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