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至两晋日食记录统计分析
2015-10-15刘次沅马莉萍
刘次沅,马莉萍
(中国科学院 国家授时中心,西安 710600)
春秋至两晋日食记录统计分析
刘次沅,马莉萍
(中国科学院 国家授时中心,西安 710600)
应用现代天文计算方法,对春秋、战国—秦、汉、魏、两晋时期(720BC—420AD)的日食记录进行了复算、校勘和统计。分析了各时期日食记录的文献来源、时间分布、覆盖率和记录特征。列表给出对错误记录的校勘修正。
古代日食记录;统计分析;春秋至两晋
0 引言
中国古代系统的日食记录始自春秋。更早的记录零散而涵义模糊[1]。战国至秦的记录稀少。自西汉以后,日食记录系统而完整,记载于历代正史(二十四史)本纪和天文等志(五行志、天象志、司天考等)。自春秋以降的这些正史日食记录具有系统完整、简单而公式化的特点,我们称之为常规日食记录。笔者将这些记录整理为一个计算机可读形式的表,包括原记录日期、相应公历日期、当时首都、所属朝代以及部分原记录所载的进一步详情[2]。除此之外的记录,明代以前极其稀少,明代以降则有地方志的大量而庞杂的记录。地方志记录有些细节,尤其是日全食的细节,是正史记录所没有的,格外珍贵[3-4]。
中国古代对日食现象特别重视。除正史志、纪外,历家在对历法进行校验时常常会列举日食记录,偶尔会留下更加详细的信息。许多类书也会汇集前代的日食记录。用现代天文计算方法对古代日食记录进行全面校验,始自朱文鑫。他利用Opporlzer日食典[5]对二十四史中的日食记录进行了全面检验,并参照前人用传统计算方法所做的研究,对其中错误记录做了修订,说明颇为详细[6]。陈遵妫也汇集了这些日食记录,考订错误记录,并将它们与Opporlzer日食典中的编号一一对应[7]。唯于当时计算技术所限,朱、陈的这些修订结果可议之处多多。《中国古代天象记录总集》[8]遍查大量古籍,汇集了日食和其他一些类型的古代天象记录,尤其是明中期以后的大量地方志天象记录。该书文献来源广泛、条理清晰,对研究者非常实用,是本文重要的文献线索。《中国历史日食典》[9]、《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10]中的日食表,则是本文日食计算的基本参考。
1 文献来源和校勘统计方法
春秋日食载于《春秋》三传以及《汉书·五行志》,战国—秦日食载于《史记》,汉以后日食载于二十四史。除《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和《晋书》汇集了当朝的天象外,比《晋书》早出的《宋书》则汇集了三国两晋时期的天象。
本文所作校勘,《春秋》三传据浙江古籍出版社的《十三经注疏》影印本(1998),二十四史据中华书局点校本(1959—1974)。日食必在晦朔(偶有初二日),因此中华书局点校本的校勘很容易发现一些日期不对,加之几种文献比对,一些文献的错误还可以得到更正。凡点校本已用方圆括号作更正的,本文以更正后的文字为准。
文献日食记录经过天文计算检验,可以分为正确(包括首都不见周边可见)、错误和虽有日食但中国不可见3类。错误的记录经计算考证,可以分为4类:①可以适当修改成为1条正确或不可见记录;②由另1条记录错误衍生;③非日食,例如月食;④找不出或不能确定问题在哪里,待考。所谓“适当修改”,通常指在年号、年、月、晦朔、日干和日支这几个基本要素里改动1个字。
原记录若有更多信息,则可以考虑改动更多。例如《汉书·五行志》“建昭五年六月壬申晦,日有食之,不尽如钩,因入”,日食食分很大,且带食而落。计算检验,六月壬申晦,无日食。遍查西汉日食,仅有2次大食分带食而落的日食:建昭四年九月丁丑晦和甘露五年六月庚子晦。后者比较适合:公元前49-08-09,日环食,西安食分0.75,食甚时落入地平线。西汉的日食记录,日干支可能是后加的,校正时不考虑(详见下文)。
各文献初步校勘后加以合并。排除误衍和非日食(例如月食),整理出记录总数包括:首都及周边可见日食(正确)、有日食中国不可见(不见)以及找不出错误原因的错误记录(待考)。用现代天文方法计算出该时段首都实际发生日食次数,与首都可见的日食记录相比,得到日食记录的覆盖率(记录数/发生数)。
2 春秋
春秋日食37事,载于《春秋》三传中,文字略有差异。主要差异计有:①《左传》最后1条哀公十四年,《公羊》、《谷梁》没有;②襄公二十七年十二月,《左传》乙卯,《公羊》、《谷梁》乙亥;③定公五年,《左传》三月辛亥,《公羊》、《谷梁》正月辛亥;④个别条目是否有“朔”字不一样。《公羊》、《谷梁》加入一些对原记录“是否言朔”、“是否言日”含义的解释(这些说法并不正确),《左传》则没有这些注释。
《汉书·五行志下之下》全文转载这些日食记录,并加入董仲舒、刘向、刘歆、京房等人的占验之辞。日食记录除上述②从公、谷以外,都与《左传》一致。计算检验也证实汉书的文本为最佳,本文校勘以此为准。汉书文本的最后,有三传朔、晦、夜、二日、不书日的统计,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已经不太一致了。根据汉书文本,这37条日食记录,有朔30、有日期无朔5、有年月无日3(1条无日有朔)。3条记录日食“既”,所有文本一致,没有别的细节。
《史记·天官书·正义》和《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引用的春秋日食则有较多的错误和遗漏。春秋日食在以后历代文献中多有引用和汇集,不再一一赘述。
春秋鲁历,没有完整遗存。实际上日食记录正是研究当时日历的重要依据之一,日食和日历是互为证据的。陈美东认为,鲁历应是年底置闰,前656年以前多建丑,此后多建子[11]。这也是学界比较公认的看法。计算检验的方法是,在该年建子建丑的范围内,寻找该干支日发生的日食。例如“隐公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记有确切日期的日食记录。隐公三年是公元前720年无疑,计算表明该年儒略历2月22日有中国可见的日食(前后各一年都没有),且日期洽在己巳。若是二月己巳朔,则正月建丑(当年12月28日冬至);若是二月己巳晦,则正月建子,这与其他日食和历日信息反映的建正相符。因此隐公三年日食即是天文计算所得前720-02-22日食。这不但证明日食记录正确无误,也是证实干支连续纪日的最早记录。
春秋日食记录的校勘见表1。“勘误”为本文所做校勘,“同右”即与右栏的“朱勘”相同。“朱勘”为朱文鑫[6]校勘。陈遵妫[7]的校勘,与朱文鑫大致相同。不同之处,在表末注出。其中括号内容,乃笔者所注。以下表2~7同例。“错误”一栏是判断该记录错误的逻辑过程。例如“无该日”即查历谱该月没有该干支日;“非朔”即查历谱该日不是朔日(或不是晦日、不是二日),不可能日食;“朔不食”(晦不食、二日不食),虽然在晦朔不误,是可能日食的日期,但计算表明并没有日食;“不闰八”,该年不闰八月。
表1 春秋日食记录校勘
春秋日食记录37条,经计算检验,正确30、错误7。错误的记录4条可修正、2条误衍、1条待考。经校勘修正得春秋时期日食记录34条,该时段首都共发生日食95次,覆盖率36%。《春秋》日食记录是现存最早的系统天象记录。虽然覆盖率不很高,但错误不多且容易考校,涵义清楚(没有计算产生的“不可见”问题),3个食“既”的记录都能得到证实。春秋日食记录不但远好于其后的战国—秦时期,甚至比西汉、西晋的情况都好。
3 秦
战国至秦朝这一时期,日食仅残存秦史中的零星片段,见于《史记》六国年表和秦本纪,总共有9条,采用秦公纪年。后世转载时,出于正统观念,往往“翻译”成周王纪年。这些记录绝大多数只有年,仅1条有月。计算表明,对于一个地点而言,平均每10年有3.8次日食发生(从本文末的图1也可以看出)。可见,对于这样粗疏的记录,天文计算没有多大的验证意义,除最后2条外,也无从校勘。表2给出秦国日食记录,其中文献一栏“表”表示《史记·六国年表》,“纪”表示《史记·秦本纪》。“西历、食分”是该年秦都发生的日食日期和食分(限于现代天文计算能力,当时日食食分计算不很准确)。
表2 秦国日食记录
表2中可见,除躁公八年以外,其他记录都在该年有一次日食。3条记录带有“昼晦”、“星见”描述,但计算结果均不支持。最后2条:庄襄王三年有一次日食,在前247-09-07,月份不对。而庄襄王二年的日食,月份是符合“四月”的。可见这2条记录应是同一次日食:纪写错了年份,表遗漏了月份。朱文鑫[6]、陈遵妫[7]给出了校勘。例如朱文鑫认为,厉共工三十四年日食食分太小,不合“昼晦星见”,故改为三十五年(其实三十五年的日食也达不到昼晦星见的程度)。
这一时期秦都(凤翔—西安)共发生日食107次,记录8次,覆盖率7%。
4 西汉
西汉时期的日食记录,主要见于《汉书·五行志下》和《汉书·本纪》。《史记》、《前汉纪》有少量记录,但不超出《汉书》志、纪。《汉书》列传有零星记录,唯《王莽传》所记3条日食是志、纪所没有的。
《汉书·五行志下之下》记春秋和西汉的天象记录,以日食为主,并有日月变、彗星、陨石。其中春秋时期天象不出《春秋》所载,并有董仲舒、刘向等人所作的注释,基本上是占验之辞。西汉天象注释少。五行志共记录西汉日食54条:朔14,晦37,先晦一日3(原文总结为53条:朔14,晦36,先晦一日3)。经计算检验,这些记录中正确38,错误16,错误率30%。
《汉书·本纪》记录西汉日食51条,经计算检验,正确37,错误14,错误率27%。其中大多数与五行志相同。志、纪有6条同样的错误记录,其余错误各不相同,各自独有的记录基本上都是错误(仅永始元年1条,志独有且正确)。可见志、纪的日食记录出自同源,共同接受了一些既有的错误,各自流传时又发生了不同的错误和遗漏。王莽时期的日食记在《汉书·王莽传》(汉书志纪皆无),共3条,正2误1。西汉日食记录错误较多,主要在前期。
《通志》、《文献通考》、《图书集成》等后世类书中载有西汉时期日食记录,其中独有的记录,经计算检验全部错误。显然,这些记录抄自《汉书》,“独有”是传抄错误所致。
中国古代常规日食记录可以以西汉和东汉为界分为两个阶段。天文计算发现,东汉以后的许多日食记录,记录当天确实有日食发生,但在中国范围不可能看到(例如北周记录有60%是这种情形[12])。这显然是当时(事前预报以安排祭祀)或事后(编史时补记)计算的结果。由于古时计算不准确,流传时又与实测记录相混,导致如此情形。春秋和西汉的日食,没有一例是当天日食而中国不可见的。这或许说明,当时还没有事先预报日食的能力和制度,流传下来的日食记录,也都是实际所见。
西汉日食记录的另一个特点是误衍。例如《汉书》志、纪均载汉高祖三年十月甲戌晦日食、三年十一月癸卯晦日食,前者不误,后者误。显然,某抄本将十月晦误抄为十一月晦,后世抄录者无法判断两者真伪,便同时收录。但是,查日历发现,十月甲戌是晦日,十一月癸卯晦亦不误,这样明显的干支不同很难归为笔误。可以想见,原来的记载只有年月晦朔,干支是错误已经发生后加注的。由于类似的情况有好几例[13],又由于下文所述宿度问题,西汉日食记录的干支是后世加注这一猜测,可能性很大(《汉书》本纪的纪事,大多有月无日。其后历代史书本纪,极少如此。似可以旁证)。类似情况,春秋日食也有(见表1:襄公二十一年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七月/八月日食),东汉以后则很少见。
《汉书·五行志》的54条日食记录中,有33条带有宿度,4条有宿无度(本纪记录没有宿度)。例如“高祖三年十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在斗二十度”。历代日食记录中,只有西汉、东汉、唐代和清代日食普遍带有宿度。马莉萍研究了这些带有宿度的日食记录[14],认为汉代宿度是后世编史时用太阳平运动的方法计算补注,唐代宿度的计算增加了太阳运动的周年改正,清代则是用比较精确的西洋方法事先计算预报的。西汉33个宿度记录,偏差有10个超过10°,其中8个进行修正后,偏差大多不超过3°。有趣的是,那些错误的日食记录,宿度却往往正确。例如前文提到的错误记录“高祖三年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在虚三度”,计算结果没有日食,日所在宿度却是正确的。这说明,此处的宿度是在日食记录的传抄错误已经发生之后,才计算并加注的。
除了宿度以外,少数记录记有进一步的详情,通常记于五行志。若干记录记载了食分:3条记“既”,7条记“不尽如钩”或“几尽”,1条记“过半”。还有少数记录用“日中”、“晡时”、“蚤时”、“入”、时辰地支等词语表达时间,以及日食的开始方位。例如,
元光元年二月丙辰晦,日有食之。七月癸未,先晦一日,日有食之,在翼八度。……日中时食从东北,过半,晡时复。
由于日食的全食带很窄,其地面位置受地球自转长期变化的影响很大,早期日全食“既”的记录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西汉日食有3例称“既”(高祖九年、高后七年、元始二年),计算均能证实。
个别日食的细节,志、纪记录有细微的不同。例如河平元年四月己亥晦日食,《成帝纪》曰“既”,《五行志》曰“不尽如钩”,《外戚传》曰“与既无异”。或许这反映了不同地点的观察。又如景帝后元年七月乙巳日食,《景帝纪》曰“晦”,《五行志》曰“先晦一日”。若不是错误,则反映所用历法不同。
表3是对西汉日食的校勘修正。本文对古代天象记录的校勘,通常只改动1字。不注“不见”的,均是首都可见。但考虑到西汉日食记录可能原本没有干支,故此处校勘,不考虑其日干支。表3文献一栏,“志”指《汉书·五行志》,“纪”指《汉书·本纪》,“传”指《汉书·王莽传》,“史”指《史记·本纪》。
还有4条记录,本纪错误五行志不误(以下括号内是本纪的错误):景帝三年二月壬午(子)晦,元朔二年二(三)月乙巳(亥)晦,元凤元年七月己(乙)亥晦,五凤四年四月辛丑朔(晦)。
综合各种文献,共得西汉日食记录60条。经计算检验,其中正确40,错误20。经计算考证,7条错误可以修正(另有误衍5、月食1、待考7)。此期间首都西安共发生日食87次,记载47次,西汉日食记录的覆盖率(记载数/实际发生数)为54%。
由表3可见,朱文鑫的校勘,大多在当年另找一次日食,而不管其是否可见。由于全球每年平均有日食2.4次(见参文[9]附录3),这样的校勘,说服力较差。
表3 西汉日食记录校勘
5 东汉
东汉时期的日食记录,主要见于《后汉书·五行志六》和《后汉书·本纪》。现今流传的《后汉书》中,有不少东汉人伏无忌所作《古今注》,其中天象记录,是其他文献所没有的。《后汉书》以外的史料中未发现独有而又正确的东汉记录。
《后汉书》志、纪所记日食基本一致(详略不同)。传本某些差异,中华书局点校本已做修正,此处不议。五行志文末总结:“日食72,朔32,晦37,二日3”。本纪多出2条(1正1误)。志、纪总共74条记录,经计算检验,正确66、错误7、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1。与《汉书》志、纪相比,错误率大大降低。
《古今注》的日食记录,加注在《五行志》日食记录中,显然只加注了那些《五行志》没有的内容。《古今注》共加注日食11条,经计算检验,其中正确2、错误7、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2。有趣的是,7条错误中,有4条其实是月食记录(另1条可修正、2条误衍)。
《古今注》建武元年正月庚午朔(25-02-17)日食,但计算显示这次日食发生在北美洲,我国的任何地点都不可能见到。《古今注》四年五月乙卯晦(28-07-10)日食、《后汉书》志纪的建宁三年三月丙寅晦(170-05-03)日食,也是这种情况。这开启了中国古代“不可见”日食记录的先河。
东汉日食记录中,有19条“史官不见,郡国以闻”。涉及的地点有河南、涿郡、辽东、张掖、朔方、零陵、会稽、广陵等。史官未见,可能由于阴云遮蔽,也可能该日食首都不可见,外地可见。例如志、纪“元初三年三月辛亥二日(116-04-01),日有食之,在娄五度。史官不见,辽东以闻”。计算显示,该次日食在辽宁可见全食;上海—北京一线以东,日出时普遍可见,首都洛阳不可见。
看来当时已经有日食预报发往各地,各地向中央汇报见食情况的制度。这种制度后世一直持续,见诸零星史料,但存世“郡国报闻”日食记录却唯独东汉比较多。东汉的“不可见”日食记录很少,“郡国报闻”很多,显然与当时日食记载的认真程度有关。
与西汉一样,东汉日食也有不少宿度记录,且全部在《五行志》。志所记72条记录中,55条记有宿度。其中明显错误3个,其余的都符合按照“逐日法”计算的结果[14]。同样,也有错误记录却宿度不误的情况,可见宿度是在传抄错误已经形成以后计算加注的。
除宿度和“郡国报闻”以外,东汉日食记录的详情甚少。值得一提的只有永平八年和元初六年两次日食“既”,都能得到计算证实。
表4是对东汉日食的校勘修正。其中“文献”一栏,“注”指《后汉书·五行志》中的《古今注》,“志”指《后汉书·五行志》,“纪”指《后汉书·本纪》。
表4 东汉日食记录校勘
综合各种文献,共得东汉日食记录83条。经计算检验,其中正确68条,错误12条(可修正4、月食4、误衍1、待考3),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3条。修正合并后共得东汉日食正确记录72条,其中首都可见65条,首都不可见而外地可见7条。根据计算,此期间首都共发生日食70次。东汉日食记录的覆盖率(65/70)为93%。也就是说,东汉首都可见的日食,只有5次被遗漏。而且这些被遗漏的日食,只有阳嘉四年和本初元年2次食分较大,其余3次食分都不超过0.10,实际上很难发觉。
6 魏
《三国志》(成书于公元297年之前)没有天文志,且以魏为正统,因此只有其中魏书本纪有较多的天象记录。也就是说,只有曹魏的记录,极少有吴、蜀的信息。其后,在《宋书》(成书于488年)和《晋书》(成书于648年)的天文等志中有集中的三国天象记录。这三个文献时代相差很远,天象内容却相当一致,可见其传承关系。
三国时期的日食记录,《三国志·魏书·本纪》有11条,10正1误;《宋书·五行志》有18条,9正7误2不见(有日食中国不可见);《晋书·天文志》有20条,12正6误2不见。三种文献对比,很容易发现某个文献的传抄错误。
《宋书》比《三国志》晚出近二百年(《晋书》更晚),却多出9条记录,可见当时尚有更多的资料(例如表5正始六年四月记录,宋志、晋志注:见《吴历》)。这9条里,3正、4误、2不见,相比之下《三国志》的记录错误率很低。此外,《三国志》后面5条记录都是只有年月晦朔,《宋书》、《晋书》却有日干支,显得更加详细。
三国日食记录的详情极少。三种文献中只有《三国志》正始四年五月朔日食“既”,但计算显示该次日环食(243-06-05)的环食带在新疆,因此“既”字应是误衍。值得一提的还有,《晋书·律历中》记三国时人徐岳议历,提到魏初3次日食和2次月食的大致时刻方位,并与《黄初历》、《乾象历》的计算结果相比较,留下宝贵信息。三国日食勘误见表5,表中文献“三、宋、晋”分别指《三国志·魏书·本纪》、《宋书·五行五》和《晋书·天文中》。
表5 魏日食记录校勘
综合各种文献,并经计算验证,共得三国日食记录20条,其中正确13条(全部首都可见),错误5条,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2条。错误记录中有1条可以修正为“不可见”,1条为误衍,仍有3条待考。此期间首都可见的日食共发生20次,记录覆盖率65%。
7 西晋
由于《晋书》晚于《宋书》,晋代天象记录最先记录于《宋书》,然后分别见于《晋书》天文志和本纪。这三种文献的日食记录大致相同,但互有参差。后世文献如《通志》、《文献通考》、《乾象通鉴》未发现有更多而又正确的记录。
《宋书·五行志》所载西晋日食共23条,其中15正确、3错误、5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晋书·天文志》所载西晋日食共30条,其中14正、10误、6不见。《晋书·本纪》所载西晋日食共30条,其中16正、8误、6不见。《晋书》志、纪虽然比《宋书》记录多出不少,却大多是错误,仅泰始七年十月1条是《宋书》未载而又正确的。西晋日食记录的校勘见表6,表中文献“宋、晋、纪”分别指《宋书·五行志五》、《晋书·天文中》和《晋书·本纪》。
表6 西晋日食记录校勘
综合各种文献得西晋日食记录33条:16正确、11错误、6有日食而中国不可见。校勘得1条修正,2条误衍,仍有8条待考。计算表明此期间共发生首都可见的日食20次,可知西晋日食记录覆盖率85%。
愍帝建兴五年的三条记录(表6最后3条)值得一议。此时西晋愍帝已于前一年十一月被俘,东晋元帝也已于当年三月登基。本纪前后纪事和天文志“时帝蒙尘于平阳”均确认其年份。计算表明该年(317AD)共发生2次日食,分别在中历五月辛亥晦和十一月己酉朔,但中国均不可能看到。此与《晋书》志纪记载的月份一致,干支不同。可以猜想,西晋史官事先已经(不准确地)预报了这2次日食,兵荒马乱中无人监测记录。后世编史者从残乱文献中拣出,致干支错误。
西晋日食详情极少,仅《宋书·五行志》记光熙元年七月乙酉朔(306-7-27)日食“既”(晋书志纪均有此次日食记录但没有“既”)。计算表明首都洛阳一带可见日环食食既。
8 东晋
东晋天象与西晋一样,记载于《宋书》和《晋书》志、纪。其他文献未发现更多的正确记录。《宋书·五行志》所载东晋日食共25条,其中21正确、2错误、2有日食但中国不可见。《晋书·天文志》所载东晋日食共30条,其中22正、6误、2不见。《晋书·本纪》所载东晋日食共30条,其中21正、6误、3不见。与西晋相似,《晋书》志、纪比《宋书》多出的记录,大多是错误。东晋日食记录校勘见表7,表中文献“宋、晋、纪”分别指《宋书·五行志五》、《晋书·天文中》和《晋书·本纪》。
表7 东晋日食记录校勘
经校勘修正后共得东晋日食记录31条:22正确(包括1条外地可见)、6错误、3有日食而中国不见。错误记录校勘得修正1、月食1、仍待考4。计算表明此期间共发生首都可见的日食40次,可知东晋日食记录覆盖率55%。
东晋日食记录的详情极少。仅《晋书·天文志》记4次日食分别在斗、井、尾、角。此外,升平四年八月辛丑朔(360-08-28)日食,《宋书·五行志》“不尽如钩”,《晋书·天文志》“几既在角”,《晋书·本纪》“既”。宋书、晋书所记晋代各种天象高度重合[15],容易想到晋书天象抄自宋书,但此处不同似乎暗示,至唐代编纂晋书时,尚有更多资料。
9 结语
9.1 文献来源
春秋日食出自《春秋》三传,但转载于《汉书·五行志》的文本最佳。战国—秦仅有零星模糊的记载,出自《史记》六国年表和秦本纪。西汉日食记录,见于《汉书》五行志、本纪和王莽传,《史记》、《前汉纪》等同时代的文献有零星记录但不超出《汉书》。东汉日食记录,主要见于《后汉书》五行志和本纪,今本后汉书的《古今注》有更多的记录。三国日食只有魏国的记录,见于《三国志·魏书·本纪》和后来的《宋书·五行志》、《晋书·天文志》。西晋、东晋的日食记录,见于《宋书·五行志》和后来的《晋书》志、纪。此外,《晋书·律历志》在讨论历法时提到三国个别日食的详情,是以上文献所没有的。
中国古代认为日食是重大事件,因此许多类书中往往有历史日食记录的汇总。《通志》、《文献通考》、《乾象通鉴》、《古今图书集成》等文献都系统载有春秋至晋的日食记录,但天文计算验证显示,这些文献中偶有的独立记录,其实都是传抄错误造成的。
9.2 统计结果
在对各种文献的日食记录进行计算检验、校勘修正后,得到统计结果如表8。其中“正确”包括原记录正确和修正的,“不见”包括原记录不可见和修正的,“待考”包括检验错误但考不出真相的,属于误衍和月食的错误则被剔除。覆盖率是首都可见记录与首都发生日食次数之比。
表8 春秋至东晋日食记录统计
《春秋》开系统记录日食之先河,覆盖率不很高但质量颇佳,3次食既记录都能得到证实。战国至秦只有秦国的零星记录,并且只有年份没有月日,计算验证的意义不大。西汉前期日食记录错误较多。分析指出,西汉日食很可能原先只有年月晦朔,日干支则是后世加注的。西汉和东汉日食大多记有日所在宿度,历代少有。分析表明这些宿度也是后世加注的。东汉日食记录覆盖率高,错误少;郡国报告准确,不可见记录很少;宿度、食分等详情比较多,这说明记录、流传的质量都很高,是赵宋朝以前最好的。魏晋日食记录类似,错误较多,详情很少。西晋覆盖率较高,魏、东晋较低。
9.3 不可见记录
“不可见”记录显然是出自古人不准确的计算。或是事前的预报,或是编史时的加注。本来应该注明并非实录(宋代多记有“阴云不见”或“当食不食”[16]),但编辑、流传时混淆了。显然,经检验正确的记录,也可能出自计算而并非实测,但现在已无法分辨。日食是中国古代最受重视的天象,从这个角度来看,日食记录却是最不可靠的一类记录(很难判断一个计算检验正确的记录是不是实际所见)。不可见日食记录自东汉开始出现,魏和西晋比例较高,东汉和东晋比例较低。西汉以前的日食记录没有不可见现象,计算证实的记录可以认为确属观测所得。
9.4 时间分布
春秋至东晋,首都发生的日食事件及其记录的时间分布见图1。图1中给出每10年发生的日食数量及其历史记录(包括校勘改正的)。横坐标为公元年数,纵坐标为日食次数。每个方格表示一次日食,涂黑的表示有记录,留白的则没有记录。图1对表8中的“覆盖率”给出了更加详细而形象的说明。由图1可见,春秋末期、西汉末期到西晋前期,以及东晋末期,大多数日食都有记录;而西汉前期、中期,西晋后期和东晋前期、中期,大多数日食没有记录,战国—秦时期记录十分稀少。
图1 春秋至东晋日食事件及其记录的时间分布
9.5 错误记录的校勘
以表的形式列出本文对这一时期错误日食记录的校勘。校勘的原则通常限于对原记录年号、年、月、日干、日支、晦朔这些关键信息改动一字。如原记录有更多信息,则考虑再多改一字。分析表明西汉日食记录日干支可能是后加的,故西汉日食校勘不考虑日干支。校勘中尽可能不选不可见的日食,仅表5中一个例外:“正始六年四月壬子朔”。据历表壬子是四月二日,但两天前的三月庚戌晦(245-05-13)有日食不可见。可能是预报的日食,流传过程差了两天。
朱文鑫的校勘[6]也附在表中。他的校勘基本上是在同年另找一个日食,不管中国是否可以看到。由于每年全球平均发生日食2.4次,这样的校勘显得力量不足。陈遵妫的校勘[7]与朱文鑫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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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ar eclipse records between Chunqiu and Jin Dynasty
LIU Ci-yuan,MA Li-ping
(National Time Service Center,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Xi′an 710600,China)
With modern astronomical computation,this article checks,collates and statistically studies the solar eclipse records in the dynasties of Chunqiu,Zhanguo-Qin,Han,Wei and Jin (720BC-420AD).The source,time distribution,coverage ratio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ecords are analyzed.The collation and correction for the false records are given in the attached tables.
ancient records of solar eclipse; statistical analysis; Chunqiu-Jin
P1-091.2
A
1674-0637(2015)02-0117-12
10.13875/j.issn.1674-0637.2015-02-0117-12
2014-12-23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1473030;11073016)
刘次沅,男,博士,研究员,主要从事古代天象记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