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是毕业典礼的绝对主角

郭声健

每年五月中上旬，美国各大学会迎来毕业季。我有幸观摩了伯克利音乐学院5月8日晚上的毕业晚会和5月9日上午的毕业典礼。作为世界最顶级的现代音乐学院，由即将离开校园的未来明星们呈现的毕业晚会令人震撼，这并不意外，但其毕业典礼场面之大、持续时间之长、环节设计之新等却未曾想到，令人大开眼界，也引发我的思考。

伯克利音乐学院地处波士顿市区的中心地带，寸土寸金之地使该校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校园广场，也没有能够容纳数千人的室内场馆，演艺厅、教学楼和办公室等分散在24个不同的地方。因此，这次举办毕业晚会和毕业典礼之地均是租用波士顿大学Agganis Arena多功能馆。该馆有8 000个座位，设备一流，适合举行艺术、体育等大型表演与集会活动。我们知道，在美国，无论对学校，还是对学生及其家庭而言，毕业典礼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每逢毕业典礼，毕业生的家庭成员都会结伴参加，少则两三人，多则五六人，故为了控制人数，学校一般会给每个毕业生发放5张左右的毕业典礼入场券。伯克利音乐学院共有在校学生4 000多人，本年度本科毕业生近900名，来自62个国家。而拥有8 000个座位的毕业典礼现场除了毕业生方阵还剩下少量空位外，观众席则座无虚席，由此可见，家长和亲友对毕业典礼的重视与期待。

上午10点，毕业典礼正式开始。本次典礼项目负责人、学校分管学术事务的副校长兼教务长劳伦斯·辛普森教授宣布欢迎毕业生入场，管乐队奏乐，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随后入场的是近百位教师代表，最后入场的是在主席台就坐的嘉宾、学校董事会成员及学校行政官员等。整个入场式大有明星红地毯走秀之气势，特别是当所有毕业生缓步进入现场时，观众席上发出的呼喊声、口哨声、掌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地回荡在整个会场。无论从出场顺序还是现场反响程度看，毕业生无疑是入场式上最闪耀的明星。

典礼的第一项议程是主持人介绍参加典礼的各方人士。劳伦斯·辛普森教授首先用稍长的时间介绍了本届毕业生的基本情况，包括毕业人数、来自国度、专业分布、男女生比例等，之后提议全场起立，用掌声向毕业生表示热烈祝贺。接下来，便是介绍并欢迎坐在观众席上的各位学生家长和亲友，特别提议在母亲节来临前夕，祝各位毕业生的母亲们节日快乐。然后，介绍伯克利音乐学院这一年来退休的各位老教师，在大屏幕上显示他们的图像与简介，特别介绍了他们在伯克利音乐学院的工作年限及所做出的贡献。之后，再介绍出席典礼的教师代表。最后，介绍主席台上的嘉宾、董事会成员和学校领导。从主持人介绍参加典礼人员的顺序和现场气氛看，毕业生无疑是典礼上的绝对主角。

典礼的第二项议程是教师代表讲话。虽然这里没有评选名师的制度，但伯克利音乐学院名师云集毋庸置疑，在今年毕业典礼上代表教师讲话的是音乐制作与工程专业的普林斯·亚历山大教授。在现场，郭曲同学（我儿子）很自豪地发微信对我说，正在讲话的人是他的Remix课程老师，自己上了普林斯·亚历山大教授的好几门课。后来我好奇地到学校官网上搜索得知，亚历山大教授是三届格莱美奖获得者，也获得格莱美奖七次提名。他的讲话除了表达祝贺外，更多的是给毕业生未来的音乐人生以忠告，或许在他看来，毕业典礼是一个特殊课堂，这是他给毕业生们集中上的最后一课。

典礼的第三项议程是学生代表发言。主修歌曲写作专业，来自肯尼亚内罗毕的黑人小伙詹森·锡比奥库姆有幸赢得这一荣耀时刻。他首先介绍了他的家庭以及儿时的经历与梦想，然后与大家分享了伯克利音乐学院改变他的人生与圆他的音乐之梦，并且相信也能带给所有人以积极影响和启示。他的发言，时间不是最长，内容也不见得最精彩，但赢得的掌声是最多的。当时我就忍不住发了一个小视频到微信朋友圈，与大家分享“掌声响起来”的那一刻。伯克利音乐学院的学生来自全球105个国家，不同民族与种族、不同语言和肤色的学生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属于年轻人的“音乐联合国”。而在毕业典礼上挑选一位来自非洲的黑人学生，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发言，这充分体现出该校所秉持的在音乐面前人人平等、让音乐消融种族歧视的理念与追求。

典礼的第四项议程是播放毕业生的学习生活视频。这是毕业典礼上最让人感到温暖的一个环节，大屏幕上十分钟左右的视频，记录和回溯毕业生在伯克利音乐学院学习生活的难忘时光。有他们上课学习的课堂场景，有他们参与表演的艺术风姿，有他们嬉戏打闹的趣味生活。有对学生的访谈，不同语言的表达展现出这个小小音乐王国的多元与包容；有对教师的访谈，他们所描述的对执教本届毕业生的感受真切而幽默。这段视频，可以说是毕业生在伯克利音乐学院学习生活的真实写照和高度浓缩，毕业生们看了眼里噙着难舍的泪花，家长亲友们看了心里感到格外的温暖，教师看了则欣慰感慨和会心地微笑，我看了则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宁可委屈领导少说几句，也要在最后一刻让毕业生重温大学生活的精彩瞬间。

典礼的第五项议程是嘉宾讲话。这次毕业典礼主要邀请四位音乐界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重量级名人出席，分别是西班牙情歌王子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美国著名爵士乐鼓手哈维·梅森、索尼音乐娱乐公司总裁道格·莫里斯、格莱美奖最佳女演唱者迪·迪·布里姬沃特。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嘉宾代表讲话的是迪·迪·布里姬沃特，她被称为爵士乐天后级人物，是全世界各地的票房常胜将军，并被各国爵士乐杂志票选为最受欢迎歌手。她不仅歌唱得好，演讲水平也是一流，她的讲话持续大约半个小时，与毕业生分享自己追逐音乐梦想的人生，为毕业生踏上音乐追梦之旅毫无保留地传经送宝。她的演讲极富鼓动性，引发强烈共鸣，甚至一度还带领毕业生振臂呼喊口号。毫无疑问，她给毕业生上了生动的一课，这是一堂为他们壮行的课。

典礼的第六项议程是授予嘉宾荣誉博士学位。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既富有创意又很有意义的环节。伯克利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必定会有一部分人将成为现代音乐领域的领军人物，而此时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四位大腕级音乐名人，就是他们追逐音乐梦想的榜样。在毕业的这一刻，能有机会与这些榜样零距离接触，对毕业生所产生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这个环节由罗杰·布朗校长主持，他分别介绍了四位嘉宾所取得的音乐成就，并授予他们音乐博士学位荣誉证书。每位嘉宾都发表了感言，其中，迪·迪·布里姬沃特为获得这份殊荣而感动得落泪，足以可见伯克利音乐学院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有意思的是，目前伯克利音乐学院还只招本科生，只能授予学士学位（注：其西班牙分校则专门招收硕士研究生，在校生规模200余人），却敢授予世界级音乐家荣誉博士学位，这在我们看来，似乎不可思议，也不敢想象。

典礼的第七项议程是宣读毕业生名单并授予学位和毕业文凭。可以说，这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环节。说漫长，是因为整个环节持续大约两个小时，在局外人看来，或许的确有些单调难熬；说短暂，是因为对每一个毕业生及其家长亲友们而言，几年的努力迎候的就是这神圣而荣耀的一刻。校领导根据专业宣读着每个毕业生的名字，毕业生一一上台与四位嘉宾和校长握手、拥抱、接受证书、留影，每念到一个名字以及大屏幕上显示毕业生上台的场景时，场下的亲人、朋友和同学就会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和尖叫声。那一刻，每个毕业生都会深深体会那份真正属于自己的荣耀。在这个地方，此时此刻，存在感和成就感没有遗漏任何一个毕业生。

作为观摩者，我要特别补充一个让我感动和感慨的细节：四位刚获得荣誉博士学位的嘉宾，在两个小时的毕业生授予学位证书环节，没有一个人坐在安排的椅子上，而是一直站着迎候毕业生，与同学们一一或握手或拥抱，给他们祝贺与叮咛，而这四位嘉宾的平均年龄超过70岁，其中，道格·莫里斯76岁，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72岁，哈维·梅森68岁，迪·迪·布里姬沃特65岁，他们所表现出的品德与情怀真的令人感佩。我相信所有毕业生在与他们握手与拥抱的那一刻，一定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前辈们所给予他们的殷切期待与能量传递。

当最后一位毕业生上台接过证书后，管乐队又一次奏响欢快的乐曲，毕业生在音乐与欢呼的交响中将学位帽抛向空中。此刻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分，整个毕业典礼已经持续三小时五十分钟，不敢说它是史上最长，但绝对是我所经历和看到过的最长、最棒、最难忘的毕业典礼。

那之后，毕业生移步另一个地方照毕业合影，我突然感觉饥肠辘辘，却仍依依不舍。离开会场时，我拿到一份《毕业典礼手册》。在这本手册中，我再一次强化参与整个毕业典礼所获得的那份深切感受，即学生是毕业典礼的绝对主角，其地位至高无上。这本印制精美的《毕业典礼手册》共有60多页，包括8项内容：（1）毕业典礼程序；（2）毕业生代表讲话稿；（3）毕业生名单；（4）毕业生各奖项获得者名单；（5）系主任、研究所负责人、教师名单；（6）嘉宾介绍；（7）学校行政官员名单；（8）学校董事会名单。这本手册至少在两个方面让我没有想到：一是唯一印制出来的发言稿竟是学生的；二是毕业生名录排在最前面。

观摩伯克利音乐学院2015年毕业晚会和毕业典礼，我心情激动，难以淡定。于是给马克·坎贝尔副校长写信，对他赠给我参加活动的邀请函和门票表示感谢，并真诚地赞叹晚会和典礼办得精彩。收到我的邮件，他是这样回复的：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事件，我们希望毕业的那一荣耀瞬间能够永远定格在伯克利学生的心里，并时刻为他们输送前行的动力，陪伴他们不断追逐和实现自己的梦想！

（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兼副秘书长，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高级研究学者）

（责任编辑：孙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