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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悲伤——写在艾兰之后

2015-10-12席越

世界文化 2015年10期
关键词:古力阿卜杜拉难民

席越

“大家”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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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人们都为这张照片动容,最难过的应该是像我一样身为父母的人。因为这个3岁男孩儿艾兰(Aylan)的姿态像极了我们的孩子年幼时睡熟的样子,他们总是喜欢趴在床上,把小脸侧在一旁,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然而我们的孩子安然地睡在卧室里,而他,小小的艾兰却睡在冰冷的海滩上,被海浪一遍一遍地拍打,不再醒来。

令人更为悲伤的是,全世界对难民的关注,竟然需要这样一个小男孩的死亡才可以被惊醒。朋友正在塞尔维亚旅行,他目睹一辆又一辆载满难民的卡车经过,但是他们希望到达的西欧通道匈牙利却在边界筑起一道铁丝网,计划再筑一堵高4米的墙,将偷渡难民挡在墙外。另一位在土耳其转机的朋友发现伊斯坦布尔的机场中,席地睡了很多难民,他们通常只用简单的布单掩体,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到达伊斯坦布尔的途中经历过什么。还有在德国的朋友看到电视转播——叙利亚难民带着一家人游泳横跨土耳其博德鲁姆(Bodrum)到希腊的科斯岛(Kos),这片海域有几英里,却充满了危险。这一家人中还包括几个孩子,最小的只有5岁——你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游过那么远的距离。

2015年8月27日,也就是艾兰的尸体被发现的前几天,奥地利警察在东部靠近匈牙利边境的高速公路上发现一辆被遗弃的卡车,里面有71具疑似叙利亚难民的遗体,其中4具是儿童,8具是成年女性。然而即使这样,也没有引起世界对难民足够的重视与同情。德国不停要求匈牙利继续堵住途经匈牙利的那些偷渡难民。但是我们不能怪德国见死不救,经预计,至2015年年底,德国将收到约80万份避难申请,达到“二战”结束以来最高值,远超年初预计的45万份。我们只能说,在今天任何一个国家的危机都不再仅仅是单一国家的危机,而可能是欧洲的危机,整个世界的危机。

这是一个宏大的主题,牵扯太多政治、经济、历史和宗教在其中。所以我只能说这是世界的悲哀,我们早就应该认识到,和平并不因你、我此刻拥有即存在,当其他一些人流离失所、被战乱迫害,我们就同样不可能拥有和平。甚至,和平这个主题都过于宏大,我们谈的是苦难和悲伤。

艾兰仅仅是成千上万难民中的一个,成千上万个孩子中的一个,他没有渡过的那片地中海是我们人类的苦难,曾经的,现在的,甚至是将来的。

在加拿大的新闻发布会

加拿大时间2015年9月3日,艾兰在加拿大BC省的姑姑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

在此之前,加拿大媒体曾经报道过,加拿大政府在今年6月拒绝了艾兰父亲阿卜杜拉(AbdullahKurdi)递交的加拿大难民身份的申请,所以阿卜杜拉才决定带自己的一家人铤而走险。艾兰的姑姑蒂玛·库尔迪(TimaKundi)澄清,被加拿大政府拒绝的是她另外一个弟弟穆哈默德和他四个孩子的家庭,她曾经给移民部长亚历山大写信,请求帮助她的家庭,但没有回音。穆哈默德早些时候已经只身偷渡到德国,这当然也让蒂玛帮助小艾兰一家申请加拿大难民的可能性落空。

阿卜杜拉曾想像自己的兄弟一样,先自己偷渡到德国,再帮助妻子和孩子偷渡出来。但是,他告诉自己的姐姐,妻子没有工作,无法养活两个孩子,所以他最后决定全家四口人一起偷渡。我想在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全家要死也死在一起。与其在叙利亚绵延的战火和流离失所中死去,不如尝试一种生的可能性,就是到达欧洲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

当时他们与其他难民一起,试图乘船从土耳其前往希腊,翻船后阿卜杜拉的妻子瑞哈姆(Reham)和两个儿子——3岁的艾兰和5岁的古力普(Gulip)全部丧生。

艾兰的姑姑说:“两个孩子从未有过好的生活。两周前,小外甥古力普还来电话说:‘姑姑,你能给我买辆自行车吗?我告诉阿卜杜拉,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多寄点钱,给古力普买辆自行车。”

在小艾兰和古力普短短的生命中,除了战乱和迁徙,他们并没有看到更有希望的生活。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前,他们生活在大马士革,在那里阿卜杜拉是一名理发师。当战事接近,他们迁移到阿勒颇(Aleppo),很快阿勒颇成为争斗最激烈的战场之一,他们只好搬到科巴尼(Kobani)。当科巴尼镇2014年底被IS(“伊斯兰国”)占领,他们才越境到了土耳其。

从土耳其偷渡到希腊要很多钱,据《加拿大环球邮报》的报告说,阿卜杜拉花了4000欧元在那个小小的橡皮艇中买了四个位置,这艘小船不但严重超载,它提供的“救生衣也全部是假的”。其他报道称,其实偷渡有海、陆、空不同种方式,危险系数越高的价格也就越便宜,也就是说,坐小船出逃其实是最便宜也最危险的一种。即使这样,每一种偷渡方式,蛇头也都不保证偷渡者的生命安全。

艾兰的妈妈瑞哈姆在准备行程的时候对蒂玛提到过自己的害怕,她说她怕水,在海上是多么令人恐慌啊。

加拿大国际广播电台(Radio Canada International)报道中引用蒂玛的话说,船翻了以后,海浪不停打来,阿卜杜拉紧紧挽住两个男孩儿,尽力把孩子举出水面,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发现大男孩古力普已经死了,只能放开他,想救小的,但看到艾兰也已死去,双眼出血,他合上艾兰的眼睛,再寻找妻子,看到妻子的尸体漂浮在附近。

加拿大官员试图在事情发生后向阿卜杜拉提供加拿大公民身份,但被他拒绝。他说,妻子和儿子的尸体在土耳其的太平间里,他要把他们带回家,在叙利亚安葬,陪伴他们,和他们在一起。

他说,他只是想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那些难民

加拿大一直有接收难民的传统,加拿大政府的官方网站(Government of Canada)表明,每年全世界大约有10万名难民,而加拿大通常接受1/10的比例。举例说明,加拿大在2009—2011年间接收了21000名伊拉克难民。这份难民系统的公告也承诺到2017年,加拿大将会接收13000名叙利亚难民。然而这13000名难民中,没能包括已经死去的小艾兰和他的兄弟。

加拿大历史最大规模接收的难民可能就是20世纪的越南难民了,据非官方统计,加拿大大约接收了126000名越南内战期间的难民。

我在大学时有一个好朋友就是越南难民,她叫“Chi”,是越南华裔。她偶尔一次提到自己离开越南的经历,说那个时候自己才六七岁,父母把三个孩子——她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送上了红十字会的救援船,他们自己却留在了越南。这样眼睁睁和孩子生离死别的原因是,偷渡的价格非常高,每个人以一个金条的价格才能被送上船,父母倾家荡产,就是为了给孩子们一条活路。

而她们先到香港待了一段时间,又途经美国到达了加拿大。然而,因为战争和经济等原因,她们长久地同家庭分离,不知道父母的生死。直到十多年之后,才再次和父母重逢。尽管如此,她们依然是难民中最幸运的,据说约有300万的难民试图通过海路逃离越南,而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半,这还不算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那些越南人。

世界上的难民之路可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峻过,今天在欧洲大陆流离失所的难民中,除了叙利亚人,还有伊拉克人、利比亚人、巴基斯坦人、阿富汗人……仅是叙利亚难民就有450万!这些人中大部分也曾是生活富足的中产阶级,今天却时刻面临着各种危险,风餐露宿,战火已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仅有的是那一线在新的国度生存的希望。

小艾兰的姑姑蒂玛说:“老实讲,我不只责备加拿大政府,我责备整个世界,没有对难民提供足够的帮助,没有人出来止住战争。停止这一切悲剧的根本,就是制止战争。”

她还说:“弟弟阿卜杜拉说,我的孩子的死亡,是对全世界的一个警钟,我要对全世界说,请帮助那些难民!”

今天小艾兰和他的哥哥、妈妈一起被运回了科巴尼,落土为安。他们是世界的悲伤,是世界的最小也最晶莹的泪滴。

面对战争,面对战争带来的仓皇和更加糟糕的世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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